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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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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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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随人性

邻居家有一颗大杏树,李广杏,一到七月,黄灿灿的杏子,再怎么繁茂的枝叶也遮掩不住,再怎么密的墙也拦不住,总有几枝伸出墙外。我们几个村里的孩子早就盯上了。

在那时的村里,我们基本上是一群没人管教的野孩子,各家的爹娘只管生,我们只管长。我们像村子里的狗一样整天东游西荡,狗还规矩一些,不上房不揭瓦,更不会偷鸡摸狗,我们则不然,村里几十户人家,谁家里有什么好东西,上至房顶上晒的枣干瓜干,下至院子里种的红白萝卜,内至家里圈养的鸡狗,外至承包田里种的大豆洋芋,谁家的都难免遭到祸害,所幸村里人家,谁家都有一个或几个盖世太保,大家心知肚明,男孩子嘛就是这样子,小时候不偷不祸害,长大连个婆姨也说不上。

在当时那种艰苦的环境下长大的我们,并没有哪个娃子因为缺粮少菜而导致的营养不良,谁家的饭都差不多,既没有油水,更没有什么菜蔬,特别是在春夏之交的节气,白水煮面还是好的,有的人家,天天就是煮豆子、煮洋芋、煮包谷、煮甜菜根——反正能煮的都煮,最多加一些腌的黑乎乎臭乎乎的咸沙葱、咸萝卜、酸白菜等。

虽然这样,但我们这群几乎是天然放养的村里娃子,一个个精神得像村里的小叫驴一样,毛发黑得流油,身子骨结实灵巧,眼睛贼光有神,不是打滚就是撒欢,不是上树就是上房,一刻都不消停。我们总能找到比家里的吃食更好的东西。

邻居家的杏子熟了,这颗大杏树这下可要遭秧了。我们早就盯上了。

他们家里一个盖世太保都没有,一口气生了五个女儿,算是泄了气了,虽然个个文文静静如花似玉,但在那时候,没什么用,他们一家似乎是底气不足,也不大和村里人来往,也像是犯了错,他家里从来没听到过哪个人高声说话,他家的男主也是个闷葫芦,一家人总是静悄悄的,除了后院有一只狗,偶而低沉地叫两声,也没露过面,这是我们比较担心的,那只狗到底是一只怎样的狗呢,个头大不大?历害不历害?

他家里有一位老奶奶,慈眉善目的,一天端着一盘子黄灿灿的杏子送给我们,包括其它邻居家也送了。我们的爹娘一个劲地道谢,带着一份谦虚三份骄傲地对老奶奶说:“我们这养儿子的人家,个个光秃秃的,院子里连个草也长不好,还好,比个狗强,都能下地干活了。”人家送了杏子还要揭人家的不痛快,唉村里人都这个样子,谁让他家里养不出个坐板凳子的呢?我们村子里都把男人叫坐板凳的,女人都叫捣灶火的。所以说女人叫捣灶,那是平常话,而骂男人最恶毒的话就是:你这个捣灶。这话对男人也好,男娃也罢,一旦话出口,必定要在拳头上见分晓,往往是头破了血流了,眼青了,牙掉了,然后雄纠纠地证明给村民看:虽然我打不过他,看到了吧,我可不是捣灶。

我们这群野娃子并不买这位奶奶的帐,我们心里很不满,怎么能把我们的杏随便送人呢?要是不有点顾忌她家后院的那只,只闻其声不见其身的狗,我们早就上了,还用得着她亲自来送吗。瞧瞧,送的那一小盘盘,爹娘还要仔细地分配,还没嚼着味道呢,就没了,更主要的是,这好吃食不偷吃起来根本就不是那个味,看来我们必赶紧下手了,要么然让这个老太婆把杏子都送人了,我们吃什么?

像他家那样的整天介悄无声息的,我们根本不需要在晚上行动,下午,我们盘算着他家的大人们上地干活了,就赶紧行动了。

大天毒日头的,我们一群七八个娃子,翻墙进了他家的后院,然后轻轻把后院的门栓取下,那只偶然叫两声的狗也没有听到声响,这么热的天,狗也只有伸舌头喘气的份了,还那有力气叫唤呢,我们从试探到肆无忌惮地上了树,这棵大杏树长得像老太太一样,歪拧曲哥朗,对我们这帮猢狲来说简直就不是个事。一会儿功夫,我们身上的所有的兜兜都鼓囊囊的了,有的还把裤脚用细绳儿扎住,直接往裤子里塞,天知道他们后来是怎么跑过我的。

突然那只我们一直以来忌讳的狗终于出声了,像晴天起了一个雷,整个杏树都被震动了,这哪里是狗,分明就是一只野兽的声音,娃子们几乎是从树上飞了下来,打开虚掩的后门,箭一般逃跑了,我也夹杂在他们中间,窜出后门。

可不幸的是,在跑的过程中,脚下拌了一下,一个狗吃屎,直直地趴在了地上,我兜里的杏子也滚落一地,一只巨大的黑影罩住了我后脑上的天空,一只伸着长长舌头的嘴伸向我的脖子,脸宠,它的口里的热辣辣的气息弄处我耳朵上的汗毛直痒痒,我的头皮一阵紧一阵松地发麻,我的脑袋一片空白,没有恐惧,也没有想法,事后我想,弱小的动物被强大的动物捕获后,其实根本就不想反抗,静静地享受被吞噬的感觉了。

就这样,我等了老半天,也不见这只在我脖子耳朵上嗅来嗅去的狗有什么下一步的动作。我慢慢侧过脸一看,好家伙,像我们家的养了两年的黄牛犊子一样大的一条狗,黑狗,是肃北牧区的那种狗,肃北蒙古人称之为蒙古狗,有藏獒的块状,但是性情却极为平和,当地的蒙古族说狗随人性,这种狗长期和肃北的蒙古人生活在一起,肃北蒙古人热情好客,于是狗也不咬人了,见人只会摇尾巴,比主人还热情。我感到半天了狗爪子在我身上像抚摸一般,于是稍后转过头看看,看狗的眼神,似乎还很不屑的样子,它也看到了我的眼,然后,扭转身子向他家的后院不紧不慢地踱着脚回去了。

我赶紧爬起来,把散落一地的杏子一颗一颗捡着,忽然我的手碰上了一只苍老的手,眼睛一抬,就是邻居家里的老奶奶,她一脸的慈爱,一边捡一边给我兜兜里装,没心没肺的我,甚至还怪她拣得慢,等所有杏儿都装了,竟然看也不看老奶奶一眼,撒腿就跑,老奶奶还在我身后颤魏魏地叫着:“娃呀,慢些跑,慢此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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