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祁连南山脚下,党河出山口的东面,有一个山湾,叫东山湾,有两座独石山,很袖珍的山丘,离主体大山千米开外,并行排列,中间连一丝细梁,极像女人的一对乳罩。虽有胸罩,并无波。四望一片平坦的田野。
登上山头,可以看到整个县城,县城正好处于党河水出了山口,地势放缓,水流稍加回旋形成的一块群山环抱、草木葱笼的开阔地带。
没事时,我时常独自到这里。登山似乎对这样两座胸罩般大小的山夸大了,`因为登这两座山和爬个十层的楼梯差不多,并不需要努力和专注,甚至可以走上山去,但也不能说它们是土丘,它们可是货真价实的怪石棱参草木不生的石头山。对,对这两山而言,走、登、爬这仨字,唯有走字最合适。
顺着山的斜坡,一路走上去,心里可以随想其它事,不足一刻钟的功夫,已在山顶,眼界顿时开阔,心情为之一振,必须吟诗一句,就来个“山随平野阔,河入大荒流吧”。干巴巴的,总不尽意,怪自己缺乏诗人的情怀和才思,毕竟套用古人的话,总难免陈词滥调,娇情的很。就来个最原始的,大声哟喝几下,有长长的回声,感觉很棒,算是自己的原创了。想想古人,文雅的最高境界是在山野里长啸一声。武侠小说中长啸是透着一股侠客的情怀和功力的,在魏晋的故事中,长啸更是当时魏晋士人风度的一个标志,只有真正超凡脱俗的士人才配到山林中去长啸。我这算什么呢,说长啸肯定是羞了古人,说是乱喊乱叫又类似村野蛮夫的模样,突然想到了一个字,专属我,就叫嚎,狼嚎的嚎。这觉得这个字对我的走山特别合适。孤独,怪异,倔强,伤感。
常常一个人没事就独自走上这座山,文绉绉的吟诗作赋,还真没有那种心境,唯有嚎两声,才会快意。这不就是我很久以来的一种状态吗。
我为什么总是陷入孤独,不能自拔。嚎过,坐在山顶,我静静地反思。背后的祁连南山,头戴雪山,巍巍然,而我在独山子上,秃头秃脑,杳杳然。我为什么这么怪异,如这独山子的石头,黑漆漆流淌着的石头,各种形态,如鹰如鹞,如兽似魅。我为什么这么倔强,这几十年来,有无数的劝,现在也是,我就是难以改变。对于我长期以来坚持的事,失败总是如影随形,面对渐渐老去的容颜,挫败、失意、失望,可就是不想绝望,为着那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的希望,槁首坚持着。就像这屁股下的独山子,千百年来,在大山的脚下,形同虚设,实在没有存在的理由,世人更是视而不见,独独立在这里,连激发一点下流的想像都激发不出来,实在不过可悲可叹。
越思越觉着消沉,可毕竟在高处,消沉而不苦闷。人到中年,我决非那种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文青。于是站起来再长嚎两声,山鸣谷应,心情又一转折——大爽,突然想起苏轼前后赤壁。“唯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羽化而登仙——”。脑洞由此大开,大自然造物,看似无心造物,却没有一块无用之地,无用之风,无用之山。那我,肯定也还有用。
五月的肃北,虽说初夏,不如说是晚春,走下独山子,一片雀儿的欢鸣。我适才的干嚎,竟然惊动不了它们的欢乐,算是白嚎,我笑笑,估计不难看,踢两下腿,感觉很有劲,看看手机,快到晚饭时份了,得快快走向烟火氤氲的县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