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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建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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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5/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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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喜

早晨六点,镇兽医站站长老刘洗漱完毕,正在准备到市上开会的日常用品,接到了村民要求出诊的电话。

电话是西王村的奶牛养殖户李三娃打来的。三娃家养了十几头奶牛,两口子从不出外打工,这些年,靠给城郊居民小区送鲜奶,供给了两个大学生。女儿已经读研,儿子上了大二。

三娃说:“叔,一头牛卧下起不来了,你赶紧下来看一看,给用点药。”老刘问:“咋回事嘛?”三娃说:“这头牛前两天发烧到四十度,我打了点退烧消炎针。后来强了些。昨天上午就卧下不起了。”老刘在电话里对三娃说:“我今天要到市上开一个畜牧会议,十一点半前报到。一会儿让站上的实习生小王下去给牛看病用针。”三娃拖着哭腔说:“叔,你要下来哩!小王可能看不了,严重哩!等你开完会回来,这头牛恐怕就没命了。”老刘生气道:“早干啥去了?昨天晚上为啥不打电话,屎憋屁股门才寻茅厕。”三娃不吱声了。老刘看了看表,差二十分钟不到七点,说道:“你在牛场等着,我和小王马上下来。”三娃在电话里面应了。

小王正在院子里打扫地上的落叶,老刘让他将摩托发着,回屋加件衣服,自己到药房往药箱里准备了些常用药。不到十分钟,老刘骑着摩托带着小王驶出了兽医站。

进了牛场的第一眼,老刘看到病牛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三娃双手抱着头,蹲在牛跟前。妻子月梅正在手指舞动地数落他:一头好好的牛,叫你把它治成这样!这头牛要是搭救不过来,咱俩就离婚,这日子没法过了。

老刘朝月梅摆了摆手,叫她少说两句,现在要紧的是给牛治病。月梅抹着眼泪说:“叔,你给评评这个理,这头牛产前有人出两万八要买。我让卖了,两个娃一年的学费就够了。他硬是扛着不卖,说这头牛奶量好,留着自己养,现在倒好,成了这样……”老刘并不理会女人的絮叨,径直走到牛跟前,脚尖朝牛背上踢了踢,看牛的反应。牛瞪着眼抬了抬头,看了看他,头又无力地平摆在地上。

老刘让小王给奶牛在尾部插上体温计,自己取出听诊器,双目微闭,老僧入定一般,谛听奶牛胃部、肺部、心脏的声音,然后用手揉了揉乳房,察看有无肿块,顺势在四个乳头挤了几把奶,看有无奶炎发生。毕了,把听诊器交给小王,让小王听。

在小王听诊触诊的当儿,老刘向三娃询问牛场其它牛只情况,奶牛产犊时间长短,病后用什么药,药量大小?三娃一一作答。

老刘取出体温计,三十九度半,比正常体温高出一度。低烧。

待小王听完,老刘对小王说:“牛场其它牛只情况正常,排出流行病。奶牛产犊半月,乳房正常,体温高一度,你根据自己的听诊情况,判断一下牛的疾病。”小王迟疑半晌,说:“刘老师,牛会不会是产后瘫痪?”老刘摇摇头,瘫痪一般不会发热。——胃音正常、心律正常、肺部没有感染,会不会是产后子宫感染,要不,牛怎么躺下不食不喝了呢?为了证实自己的判断,老刘问三娃,牛产后有无大量退出恶露?三娃说:“前几天退了点,量很少,后来再没见退。”“牛发病前除了体温高,有无其它表现?”老刘问。“后蹄有时不停地踢肚子。”三娃答。牛肚子痛!看来,子宫真的出问题了。为了证实自己的判断,老刘脱去自已的新外套,穿上工作服,戴上长袖一次性手套,跪在地上,给奶牛作直肠检查。十多分钟后,老刘站起身,果断确诊:子宫大量蓄液,引起全身感染。

老刘洗完手,接过月梅递来的毛巾擦了擦,开治疗处方。一边给小王讲解:今后看病要多问诊,多了解病前情况,通过大量表象,然后分析判断,逐项排除。像这头牛,流行病排除,肺部没有感染,胃音心律正常,乳房没有发炎,又是产后,轮也轮到子宫问题了。小王信服地点了点头。这牛发热原因就是子宫蓄脓,引起全身感染。首先冲洗子宫,放置消炎药。下来输液消炎,青霉素和头孢联合用药,比正常剂量翻三倍,遏制全身感染。

老刘穿好衣服,对三娃说,让小王给牛打针。自己要到市上报到开会,不敢耽误。又对月梅说:“不要埋怨三娃,三娃前期的肌肉针,抑制了肺部感染,只不过他是对症下药,没有查到问题的根本。”三娃两口子说着感激的话,目送老刘骑摩托驶出牛场。临出门,老刘又嘱咐小王,完了给牛打一盒安痛定。

下午开完会,老刘计划要给三娃打个电话,回访一下牛的情况。晚餐时,自助餐厅提供了一些散装啤酒,他给本县、邻县的同行多干了几杯,头有点晕,早早在酒店睡下了。

夜半,一个电话惊醒了老刘。他拿起手机一看,是三娃打来的。深更半夜,三娃打什么电话?难道是因为牛的事?他很快接通电话。三娃二话没说,却在电话里放声大哭。老刘的第一反应是:三娃把牛撂了。可他又想,不会呀!牛的情况不会严重到几个小时就毙命的程度。难道小王用错了药?老刘就在电话里喊,三娃,有事说事,你哭什么哭?三娃还是个哭。老刘说:“再哭我挂电话了啊。”三娃这才止住痛哭,说:“叔,牛好了。牛站起来了。”老刘恨得牙根发痒,破口大骂:“三娃,你狗×想要我的老命哩!大半夜,你以报丧的方式报喜,谁心脏受得了?”三娃说:“叔,我想哭,我哭出来心里好受些。将近三万元的牛,我真怕折了啊!要是折了,媳妇这一关都过不去。动不动就喊叫离婚,我真受不了……”老刘说:“叔知道你压力大,可你也不能上来就哭呀!你心里舒坦了,我的心提到嗓子眼了。”“叔,我错了,我不该深井半夜惊吓你。”三娃认错道。老刘说:“叔理解你的心情。牛价低的时候盼着牛价大,牛价上来了,一旦有个病痛,全家人跟着担惊受怕!唉!这就是咱养殖人的命!现在,牛的健康状况咋样?”三娃说:“小王打完针三个多小时,牛就卧着不停地倒沫,又过了两个来小时,牛就站起来了。在地上寻东西吃。我就给它饮了些清水,又少喂了点草料。”“好!”老刘说,“牛回转了,就说明治疗方向正确。这两天,给牛少喂点,会慢慢恢复正常的。我让小王明天继续给牛用药。”三娃说:“叔,牛好了,该感谢你哩!”老刘说:“不用,叔这辈子是个兽医,给牛看病,是我的职责。”三娃又说了些感激的话,就挂了电话。

三娃打了电话,心里轻松了。老刘在床上翻来复去,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他躺在床上,给小王发微信:三娃来电,牛已有大好转,效不更方,明天继续用药,连用三天。然后,他打开台灯,披衣下床,从包里找到笔记本和笔,记录下这个特殊的病例。

这一夜,他注定要失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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