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云淡的秋天读诗最快意不过。
再次捧起《白纸黑字》这本诗集,源于一句话——“长期从事公文写作”或许会消磨掉诗人的灵气。曾经还有谁怕有这样的结果呢?看到诗集中一行行充满生活气息的文字,我放松了。在什么样的土地上便有什么的灵魂,有怎样的生活就有怎样的表达,光阴浸润过的生命有其自然的清香。
关于爱(我是谁?)
关于爱,世上未有确切的概念,但不外乎是真善美的统一体,不然人们那么在意是为了啥?而爱也铁定是个体感受,严肃的文化体系似乎不屑于谈个体。即使被历史的洪流裹挟如沙石,活着仍然要有个调调儿,爱国爱家爱人爱自己才有滋味。《我翻遍史书,寻找一个字》,正史、野史,“我还未看到那个字——/爱”。其实人之爱就是给自己在茫茫宇宙中寻个坐标,明白自己之所以是自己的问题。
诗人之爱很深刻,他说《经常写的两个字,硌疼我的神经》,从目录上看到这首诗的题目,我没有想到这两个字会是“农民”,不曾做过农民是难以有同感的,而我也被硌疼了神经。“我的血管里,流淌着农民的血液/我是农民的后代,无须掩饰”诗人这样《洗字》,这样向先人致敬。
诗人之爱很平常,他说《父母,就是我最爱的祖国》,“自古,忠孝不能两全/有人选择尽忠/更多的人,选择尽孝/我就是更多人中的其中一个”。试问谁又不是呢?所以这首诗会抓住我的眼,看了很久,想了很多。不孝的人很难尽忠,这是一定的,在我看来诗人已是忠孝两全。在《父亲这个词》一诗中,可以更清晰地看到“我只希望,因为父亲/我能把诗中的每一个字/写得端端正正”这是爱的传承,忠孝的具体化。诗人面对亲人病老时同样无奈,《噬》写得真切,“老年抑郁症,与化疗药物合谋/一根一根,咬噬着母亲的苍苍白发/久病床前,时间也与它们狼狈为奸/开始噬咬我的孝心”,这样的时刻是无法回避的,谁可以拒绝自然规律呢?但是要写出来又是怎样的一个痛啊!当我看到《天地全神》时,静静的文字就像电影一样活起来,“过春节时,奶奶总是/请一张天地全神图”,后面的大家都知道奶奶会做什么,却没想到诗人用“她老人家儿孙满堂的梦/在我女儿的独生子女证上中断”结尾,这是一种痛,也是一种爱。
关于故土(我从哪里来?)
游历过再多名山大川,万里归来仍是心安此处。敦煌胜境,出关入关,已尽现胸中丘壑。“那就逆行向东吧/向东,有我温暖的家”,逆行是回家的路。李白说“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苏轼说“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人生如旅途,而诗人最爱生之养之的地方。能够感受到诗人身在故地,却一直在求索自己的心到底在哪里。除却《老家(组诗)》,后面的《缺》在最后一句拐了个弯,用反向的力把我的心轻轻揪了一下——“五位老哥们儿喃喃着:这就快要过年啦?”农村老家缺了向心力,巨大的社会齿轮一点一点增加扭力将土地上的人们送到更远处、更高处,那些地方感情稀薄,那些地方感受不到光阴的密度。比如《履历表》,多少人为了它“努力地改写精彩人生”。背离了大地人生越努力越荒谬,似乎正在被证明。诗人用矛盾的文字证明“我”终究不是《旁观者》,“不是他们的对面”,也不应该是。由乡村到城市的路,是互通的,是宽阔而顺畅的,是人间正道。
如若以更宏大的视角看,古老的赵地,赋予诗人峥嵘的《胡服骑射》,同样也赋予诗人远见,不用山岳之高,便知生于斯长于斯的“人民是真正的英雄”。可以豪迈地说《邯郸学步》“不是历史的笑柄/而是遗憾”。
关于诗(我要到哪里去?)
《关于诗》“我只是把生活的酸甜苦辣/写成诗句中一个个具体的字”文学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的论断被诗人分行,一字一字不似敲击键盘倒像是敲击在心头。只有中年,才能把普普通通的文字咂摸出别样的诗意来吧?浪漫主义的种子,最早被种在诗里,所以会有《一首诗是用字写成的吗》之问,人生多艰,才会有诗之浪漫来度人,更有赋到沧桑句便工的意外之喜。大可以《在一首诗中寻找桃花源》,这是神给诗人的奖赏,也是诗人写诗爱诗这许多年的原因。“隐于野/隐于市/隐于朝/莫如让一颗心隐于诗”,年龄与阅历加持,身份不可回避,但心可以低调,入世出世间有一处自我陶冶的去处,在诗人看来已是极好。这风轻云淡的笔法,却不是凡俗的人世可以常有的。
在自己的诗的桃花源中,诗人还喜欢《读诗》,舍得把“一天中的大好时光”用来干这《毫无意义》的事,舍得把“一天的时间,稀释在/一本诗集里”,那些不为人知的“心潮澎湃之后的宁静”,在我看来更接近于“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的无物无我的清明愉悦。这或许也是诗人不想说的,若说了便着了相。所以会庆幸《一首诗引领游离的目光》,“遇到了可以解答的哲理”,这是诗人特有的方法论。
诗人说写诗,《我要把骨头移植到诗里》让“一首诗,端端正正”,《端正》有关风骨,这样便可以在自己的文字中《欢喜地活着》,因为《干净》,“我的血,尚干净”,包括“我的目光”和“这些字”以及“我所有的想法”,近似表白,或者可以说自省,总之不可以看作是争辩。诗首先是《写给自己》,这是诗和诗人存在的最伟大的意义,无论别人怎么看怎么说,为了更深刻“我就直接写到心上”。这是宣言,诗是《一束又一束光》,诗“是诗人举起的太阳”。
尼采说:“每一个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对生命的一种辜负。”诗人不曾辜负光阴,笔下已经把生活写成诗行。
如此,人生才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