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阚卖花儿

小城里老阚，望八之年，三轮车上的花在近冬至的日子里，叶子却青青的，有的甚至还开着好看的花儿，比着他那苍苍白发，别样的写意。买他花儿的人更好奇那个收款二维码怎么叫“小公举的王子”，这老人家够新潮嘞呀！

其实满街的人都认得他。从铁路上退休回到老家，他就养上了花儿。按他的话说就是那几百公里铁道上连草都不得长，最稀罕这花儿们。如今这老院子可不能浪费了。

种得多了，长得又好，三邻五舍你来讨一盆我来讨一棵，后来大家不好意思，就撺掇老阚上街卖花，卖的见钱，买的眼开，两相欢喜。

这样的好日子，惬意得很。

2006年他儿子想住楼，他说等他再卖两年花再攒攒，凑够了全款买一套。而且那楼往后盖得会更好，先不慌。于是老阚一天三个吃饭点都在街头，每天比那煎饼果子摊多干一晌。说来也怪，他那老脸越来越精神。

他许下的，他得承办好。

果然买下了楼房，看花了老眼，他替儿子在城东最新的楼盘买下不高不低的四楼。不过，还是用儿媳的公积金贷了十五年的款。　

生活开始有了缺口。老阚的退休金和卖花儿的收入每月都得算计好了往里贴着还贷。哪怕风大雨大，那街口风水最好的地儿，都是老阚大爷占着，就差往地上写“天天占，晌晌占”了。自此，老阚多了一个口头禅：“孩子事嫑当家，买房子嫑商量。”

日子像老牛似的哞哞悠长，好在一直往前，再难走的路，也有到头儿的时候。

到了2018年，老阚在街上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响亮，口头禅变成半句：“买房子嫑商量！”凡是买他花儿的，大都搬了新房子，都说老阚大爷说得准。老阚盘算着退休金涨了快翻番了，贷款也差五年要还清，一身轻松，满脸红光，都说他老人家越来越年轻。

就在那一年他孙子考上了一本，他们家最高学历就冒了尖，破天荒一个暑假都没见他老人家来街上，弄得满城都打听他。大家自然也就知道他孙子的好事。

“往后都是好事啊！”老阚由衷地感慨生活真好，见谁都乐呵呵问好，推荐的花都是步步高、鸿运当头、发财树、佛手什么的，反正那时都不用送家去，他的花儿还是小城最受欢迎的。

又过了两年，开大花房的和网上卖花的各种送货上门，不知咋弄得还挺水灵，就说那从西双版纳来的睡莲吧，带着瓷缸，立马放水整上就能见佛。

老阚的花儿，还是在那辆擦得干净的三轮车上，小城的文化人说：老阚卖的不是花儿，是情怀。

就说刚刚过去那三年，反正都不能送家去，老阚自己养得花儿，反而悄悄成了大家的一种精神寄托，与后来更多的猫儿狗儿一样，让人在格子似的楼里面有得消遣，用老阚的话说，就是：“伺候一样东西物件比让人伺候有福气有心气。”这也许就是“爱出者爱返，福往者福来”最接地气的诠释吧。怪不得老阚养得花儿都那么精神。他也从不用化学品装扮那花儿，每一盆花都和他那姓氏一般稀罕人。就这样好运气，老阚又培养了一大波粉丝，卖花儿这活儿还能干。

花儿还是那花儿，房子还是那房子。老阚的孙子毕业考上了省城公务员，一步没耽误上了岸，一步跟着一步谈上了女朋友。房子的事又来了。

这次老阚没吭声。

这一半年房子终于停止上涨还多少有螺旋下降的意思，又赶上了好时候，他还能给孙子干，还能干。

等着儿子为孙子付了首付，他拿了钱帮衬装修，又悄悄把孙子的微信收款码要来，说每天听那“当啷当啷，N元到账！”的声音，能叫孙子开心、放心。他孙子为他这种行为定义——在感情里，付出的人最幸福！

老阚说：“你看，我孙子就是有学问，就是这就是这！”

小城里的人打这儿都知道：老阚卖花儿——爷爷干活儿，孙子收钱儿！

情怀啊！买老阚的花儿一家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