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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克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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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5/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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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西堡

序幕

明成化年间,皇帝在西南施行“改土归流”,贵州西堡正长官司长官沙天祥与官军对抗起来。

皇帝令侯府李为安(李金锡)带兵速剿,因沙天祥占据着十二枝属地,有广阔的肥田沃土和天然岩阻,有一支调兵遣将的犀牛角,哪怕李侯府兵多将广,人人“铁头”,鏖战一春也末碰开半寸“岩缝”,走过一道峡谷险关。这天他又亲临督战,眼看打进去了,那沙天祥的犀牛角又叫,一山回荡一山,声震十几华里,调来了窑上三关土兵,将官兵围至峡谷,紧接着滚木擂石火箭火炮其下。官兵喊爹叫娘,血染乱石山水,逃出来的大都焦头烂额。李侯府在伙牛大坡顶,看着杨柳井关叹道:“真奈吾关也!”被迫退兵,至12里外的波玉河扎营。

侯府思之,要铲平西堡,凭贵州军难以取胜,须联合云南夹击方可。密令长子李虎穿上便衣出使云南,还语重心长地说:“一路要忍,那些土兵是不通王化的,野蛮惯了,慎之,慎之。”

土司官沙天祥为显示在西堡的势力早有规定:“过奈吾关(杨柳井关)者须文官下轿武官下马,庶民骑马坐轿亦然。” 李虎不下马不说,还板着块看不起人的脸。土司兵恼了,喝问:“什么人?快下马!”平时叫人奉承惯了的他怎听得吼声?早忘了侯府爹告诫的话,与两个护卫抽出宝剑,杀死土兵,一阵砍杀冲过瓦窑下松林坡。土兵从后追至挖龙寨已望尘莫及,只得到上官寨报讯。

沙天祥叫战将张九鼎骑沙家宝马速追,过众鼠龙场后在挖银坑追上。两护卫被张九鼎斩杀,李虎被五花大绑至上官寨。李虎一见那明晃晃的刀对着脖子就草鸡了,交出去云南的信。沙天祥看后气得撕碎,大吼:“我与你爹无冤无仇,多次犯我西堡,今又搬兵再犯,杀你全家也不解恨。”刀起头落,一脚踢去,那头如鞠(古代一种球)飞出大堂。

当官兵暗探从另一条官道过窑上关至革利场回波玉河报信,李侯府才知长子惨死,心如刀绞,欲发兵。

谋士止道:“黔中土司,百年来大多“改土归流”,朝廷每平西堡仍‘以夷制夷’或‘土流合制’。沙氏不报皇恩,还反复无常。”随即展开西堡十二枝图指道,“西堡有沙家大河与波玉河作障,岩阻、溶洞、河湖沼泽众多。杨柳井关(奈吾关)、窑上三关、岱岗关、梅子关、马路关又易守难攻。克西堡,须寻一有胆有识,熟悉地利的本地人方可。”

李侯府欲战不能,摧剿的圣旨又一道紧似一道。数日后正愁眉不展,谋士进言:“明日申时有一沙寇克星,身高八尺,胆识过人,必扛一白旗过波玉河。”

一、路遇招贤

李侯府在波玉河木桥边和岩山上密布岗哨,严令留神,谁放走扛白旗者军法从事。

河岸上这村子因河得名,也叫波玉河。河水绕山而行,如玉带。若把两岸峭壁比做城墙,脚下的河就是护城河,河上的木桥就如城门上放下的吊桥。

官道上鱼龙混杂,有护送长长马帮的镖客,也有山大王派来调线的小匪,还有卖艺和抬滑竿的……有胆大的过崇山峻岭还大呼小叫,到桥头就哑巴了。

兵们盯着过往行人,眼不打调,临近申时还不见扛白旗者。正叽叽咕咕,突见三十啷当岁的一货郎客不穿上衣,膀子上健子肉在太阳下闪闪发光,挑着货郎担接近桥头。

此人目不斜视,有条不紊地摇着货郎鼓,长喝一声:“卖货喽——”响彻在波玉河两岸。

守兵视线唰地射来:货郎客大概走热,事先在清澈的波玉河里洗澡,顺便把白色的长衫洗净,凉在扁担上边走边晒,如扛白旗。

谋士灵机一动,对士兵说:“来了,正是此人。”吩咐一番才到中军帐报信。

货郎客被请来了,兵们拿着明晃晃的刀分站两边,见货郞客走近就“咣啷”一声架上。这阵势,胆小者会被吓得腿肚子抽筋。货郞客没半点停息,挑担走完刀丛,才见离中军帐不远处有道屏障,屏障下放着板凳。一个兵接下担子招呼落座。两兵一提壶,一拿碗。他刚接过一满碗酒要喝,屏障内大炮连吼三声:震群山乱颤,营外民房发出喳喳声。面对这迅雷不及掩耳的巨响,送酒的兵脸色大变,酒壶落地,砸酒和碎陶片四溅。货郎客波澜不惊,碗内的酒也没浪去一滴。

李侯府等从中军帐走来,脸露喜色,见碗内的酒还满满的。连赞“此人有胆,有胆也!”撤屏视之,设三门大炮,货郎客一口把酒喝完,连连摇头。

李侯府看着这身光泽的健子肉,连赞带问:“壮士摇啥子头?”

货郎客道:“打西堡才是,放空炮吓谁?”

侯府避而不答,问:“习武否?”

“回侯府,草民从小强筋健骨,学得一些。”

旁边将士不服,要比武,侯府许。两将士先后上,皆败。侯府喜,请进帐,问贵姓,方知此人叫张拱翼,屯堡人。明初,祖上张程随30万征南大军,在应天府大教场接受太祖朱元璋饯行后来到黔中。云南战事平息在仁岗屯花红园屯戍,而后定居。张拱翼属第五代,因家里遭士人报服,一家近三十口老一夜没了,父张鹤现等得以脱逃,把家搬至二铺场。其父去世后,家贫才做起杂货生意,因常来西堡串寨,对这一带熟,还与长官司长官沙天祥有些往来。李侯府问灭寇之策,张拱翼起身再拜,道出平身所见。

原来,那沙天祥的犀牛角从祖上沙卜却带兵居普里部开始,就吹出特定的声调,发布特定的命令,为大明基业立下战功。沙卜却受封昭武将军五品世袭男爵和西堡长官司正长官,居上官寨后又对犀牛角的音调进行改进。平时土兵分散峡谷溶洞,犀角一响,听其声,习其意,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代代演练,神出鬼没。沙天祥属沙卜却第六代孙,鼓励土兵说:“官有万兵,我有万山;有来犯者,乱石块就可砸退。”货郎客张拱翼操着屯堡腔分析后又如此这般一说,侯府喜。

日后,侯府密传张拱翼进帐,让其接下密令后说:“兵贵神速,请壮士急速动身。事成,本侯府奏请朝廷封一官半职,上报朝廷,下可荣宗耀祖。”而后举杯:“为皇上在西南完成‘改土归流’大计;为国家统一,百姓安康;为壮士成功干杯。”张拱翼也举杯:“谢侯府赏识,草民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张拱翼出账后,李侯府又接到密报黔南有土司反了,攻城掠地,形势危急,又连夜请谋士进帐议事,挥师向南,待张拱翼事成再分兵西剿。一可让沙天祥松弛而助其成功,二可顾及黔南。

二、巧易犀角

张拱翼重操货郎担,在波玉河附近串了上下六寨又串了定南城,见官兵撒走后才卖着货回安顺二堡场。

经十几天的准备,又挑着货郎担来西堡了。他爬上奈吾关(杨柳井关),见守关土兵已撒走许多,心想这是知道官兵退后才撒。有土兵认识他,说张货郎这长时间不来,让他们买不到绸缎送女人哩。

翻过奈吾关就是沙家大河两岸肥美的土地和稠密的村落。他晓行夜宿,走村串寨,两日后才向上官寨走来。

上官寨坐落在发脉千里的大山半腰,倚靠扎营大坡和危峰兀立的官家屯(沙家屯)。寨子边除了有土兵往来巡逻外,地上还暗藏苦竹签铁镔藜,寨内也有土兵往来巡逻。没有允许,外人休想进去,进去也插翅难飞。

他是这里的常客,沙家的媳妇大小姐们很需要他冒险从屯堡里挑来的杂货。沙天祥早有吩咐,张货郎可自由出入。

进得官寨,沙家的手工作坊响着轰轰的机杼声。张拱翼想西堡百姓也是喜欢安居乐业的,朝廷要“改土归流”, 土司爷又不交官印。无论怎么说这场灾难是免不掉了。他又想,土司爷应审时度势啊!拼下去,不但保不了土官的袭位,还要殊连一门老小和西堡百姓;但沙天祥的胆识又令他敬佩:人无胆识,决不会有此举动。

他边走边想,猛记得身负重任,忙摆出货郎架势,挥动摇鼓,放开嗓门:“卖货呀买货,花线棉线,丝绸缎子;金银首饰,木梳蓖子;胭脂香粉,绣花鞋子。快来买呀,我省收银子:值二两的收一两,值一两的收五钱。”他边走边唱,后边跟一大群女人小孩也不停,至沙家大院才放下担子。没打开货,外边就围成簸箕阵,叽叽喳喳问这问那,他边摆货边答:“这三分银,那一分算了。”

“少点嘛,你张老板好抠唷。”

“十个老板九个抠。”沙家一年轻少妇姓王,挺着个大肚子,拿匹绸缎边赏边说。

叫陈氏的沙妇挑选中突见装杂货的挑箱里有犀牛角。尖叫道:“张老板,你咋偷我家宝角?不想活喽!”

“啊!大嫂别开玩笑,我苦胆有鹅蛋大也不敢的。”他陪着笑。陈氏仔细辨认,无论是颜色、纹理、饰物都与他家的一般无二。又叫道:“不对,这是我家宝角。”陈氏盯住犀牛角就是不放,还伸手拿。旁边想买东西的妇女们也吓呆了。

张拱翼忙用手按住犀牛角,说:“大嫂先回家看,不见了再要我张货郎的命。”

陈氏回家,见角还好端端供神龛上,又尖叫着跑出来:“太像,太像我家那支了。”

张拱翼作惊讶状:“怕是一对哩!拿来看看?”

正好沙天祥到扎营大坡议事了,陈氏是他最宠的,沙家上下无人敢阻,任其拿来了宝角。

张拱翼接过,一手拿一支,连说:“是一对,是一对,雌雄一对”。

一姓王的沙妇哈哈大笑:“你张老板还不说公母一对好听些?”旁边的妇女们哄笑起来。

左比右比,三措两措,把真牛角措在手上。

张拱翼虚应一下故事忙离开上官寨,将货郎担寄(实际是丢)沙家大河岸一熟人家后,避开奈吾关土兵,星夜赶回屯堡二铺,次日进安顺城密报卫官,得一匹快马骑上,带犀牛角赶赴黔南向侯府交差。

三、首战告捷

李侯府果不食言,写奏,要驿丞骑快马沿官道送至朝廷。批文转,授张拱翼随征守备之职。因黔南尚未平定,形势危急,即调兵遣将,发下牌令。

牌令

少傅兼太子大傅贵州路总管将军宁黔侯府李为安,设塘拨以遽邮传事照。得逆贼沙天祥、张九鼎、戴国炳、尚启宏等串合沙惠妄谋作祟。除遣发官兵前去征剿外,但地方梗阻遥远,一切事宜须设塘寨以通声息合行。专委安设为此牌仰随征守备张拱翼,遵牌内事理,即于三岔星驰前去。由六寨、裸芮、波堕、以至沙天祥官寨。一路地方经过村寨,五里十里或七八里设为一塘。沿路安设晓谕百姓头人,惧毋惊慌,乘时收割田禾。凡有往塘报等件务,要承认一塘传送一塘。不许稽迟停阁,风雨损失敢有故违责有攸归矣,埃塘查究,决不轻贷。该差官亦不许籍此多生事端,如违查出未便,须至牌者。右牌仰随征守备张拱翼准此。

成化元年玖月初四日行

侯府兼总管将军行路照日缴

张拱翼不急着发兵,先设塘以通声息,又派人到屯堡暗自备下两千只山羊,在磨香河上修一石桥,令官兵昼夜训练爬山,紧急集结等。讨伐前几天,令官兵做好准备,说今晚进攻。沙天祥得到密报,要各关隘枕戈待旦,连日不见官兵攻打懈怠。一日戌时,张拱翼突令全军集结,队伍分两支出发,自己是主将,带一支过磨香河偷袭窑上关;由副将带一支伏于奈吾关下。约定,听窑上关三声号炮即发起猛攻。

两路官兵口衔木,马上嚼,足裹布秘密出发。

先说张拱翼这支,人不知鬼不觉解决了守在砂锅洞口上的土兵后就直奔火把关,这火把关是进窑上关大门,不费一刀一箭就顺利拿下了。处理俘虏后,仅半个时辰又神不知鬼不觉拿下窑上关。点响号炮。伏在奈吾关的官兵听到后,与这边同时牵出嘴被捆牢的山羊,点燃颈上先挂好的灯笼,挥羊鞭摧着向前。山羊乱扑,逢七八十度的徒岩也爬,逢几十丈高的悬崖也跳,漫山遍野铺天盖地而去;灵活神速,只知向前,峡谷间有河流沼泽也不见坠入。哪怕土生土长,在溶洞山崖间从小摸爬跳跃的土兵也没这样神速,他们好似见了天兵天将,鬼兵鬼将。

上官寨沙天祥听号炮响后知其不妙,手持祖传的杆子枪,骑宝马飞奔窑上关,只见守在各屯洞的土兵沿峡谷山道往上关寨逃,忙拿出犀牛角,要发号令调兵遣将,岂知吹出的声音是怪怪的。驻扎在西堡各处土兵听到炮响,也知官兵来了,听不到犀牛角响也无所适从,大乱。

四、调虎离山

拿下岩阻窑上关和奈吾关后官兵长驱直入,只半月就攻下上官寨和扎营大坡。

最后只剩两千土兵和沙氏全族困于沙家大屯(官家屯)。

事先,沙天祥知官兵主帅是张货郎和犀牛角被换原委要拿陈氏问罪,但陈氏预先知晓已逃懒龙桥。他仰天长嘨:“宝角被换——天灭我也——”又喊,“祖宗啊!沙氏遭劫,晚辈无力回天啊!……”

沙家大屯易守难攻。张拱翼料屯上无水,只围不打,想让其自乱。

岂知围了五天乃不见动静。他出营看,只见沙天祥骑马立于屯顶,高喊:“张货郎听着,昔日卖货到此我待你不薄,好酒好饭招待不算,还发下话让你通行无阻,还让你看犀牛角,我悔不该让你看犀牛角。你恩将仇报,是无耻小人。想围困你土司爷就做梦去吧!”接着跳下马,用桶打水洗马。又脱光身子洗澡,还大叫土兵想凉快都洗。霎时,满屯裸体,皆相互泼洒,白花花的水用之不绝。“舒服舒服”的喊声响半个时辰。

屯上怎会有水,难道是山高水高?张拱翼恐难围困就硬攻,但除了在屯脚丢下许多官兵的尸体外,沙家大屯乃岿然不动。

张拱翼看着一个个被乱石块砸得五体不全的官兵,不得已改为智取,修书一封,令下属绑于箭杆射上屯去。

沙天祥打开书信,见道:“昔日蒙土司爷厚爱,张某感恩不尽。今各为其主,不得已兵戎相见;事已至此,讲和甚好,可免两下生灵涂炭,望三思。”

屯上本无水,官兵来前背上去的都已用完,没备下足够的水。土兵大多萎蔫,沙天祥等首领靠杀马取血止渴。那洗澡水,是用白花花的大米装在桶里。见张拱翼在附近山顶窥看,即虚张声势激其攻打,而后好居高临下拼个够本。大米在秋高气爽的阳光下闪闪发亮,又哗哗乱响,骗过了张拱翼。

沙天祥料支撑不了几天,看官兵射上来的信后即提出条件:时间在次日,地点在关寨附近石林之间;要张拱翼退兵五里;讲和时带一百兵去。土兵这边则带五百。沙天祥盘算好了:和谈不成,当场把这货郎客擒住,挟其退兵,突出重围,再到永宁沙营长官司处借兵杀回。

为麻痹沙天祥,张拱翼答复一切条件,退至离上官寨六里地的沙家大河岸扎了一座空营,官兵却暗暗封锁了土兵可逃之路。

次日,沙天祥留下戴国炳、张九鼎等头人守屯,提着杆子枪大胆地来了。官兵呢?特意杀猪宰羊,烹好,与十坛好糯米酒抬上。土兵除带明晃晃的兵器,就是扛着五百张喝酒吃肉的嘴。

“土司爷,今日和谈,别让弟兄们紧张,让他们在一边喝酒嘛,你我也好边吃边谈。”张拱翼令兵们抬过五坛子酒,分一半肉过去。土兵早已垂涎三尺,有大胆的起身拿碗了。这也难怪,因在屯上饥渴这些天早已按捺不住。

“别动!”沙天祥疑有诈,惊吼。张拱翼见状,过去,在每个坛子里都舀上酒,仰脖喝下,捋筷子又在肉里搅上几搅,连吃两大块肥肉。

沙天祥闻到酒香心也痒了,就与之坐拢。按常例,两人各干一大碗。张拱翼装喝多了。沙天祥呢?似没喝酒,暗思,你张货郎酒量差远了,醉才好哩!

和谈开始,张拱翼要土司爷从大局作想,实行“改土归流”后可加速西南地区与内地联系,实现民族大融合,有利于巩固大明江山。随后又劝:“土司爷,为免去一门老小的血光之灾,投降算了。”

“投降就免去死吗?癸未年,朱皇帝还搞了个‘十族皆诛’的特例哩。我已反了,远不是‘除九族’的事儿。我沙家的官印是卜却祖立下战功后封的昭武将军,由洪武皇帝恩赐,世袭到这代岂能让给别人?现在朝廷内部已勾心斗角,说不定你以后船翻,留个人情,也为你留条后路。”

张拱翼任沙天祥说,能应则应,不应则加以搪塞。

直到沙天祥看见几个土兵起身小解,脚下炒菜,坐下后又猛吃猛喝。看官兵时,也猛吃猛喝,甚而比土兵利害,人家还“五魁手”、“八匹马儿跑”地划起拳来。还把喝空的四个酒坛翻得底儿朝天。意思是:快喝呀,像我们这样大碗地喝呀。

他不信官兵酒量会这样大,猛醒有诈,拿身边杆子枪。

张拱翼早有准备,抢先拔剑,与之对开。官兵也早围了上来。五百土兵大都醉了,东倒西歪地操起家伙,有的还没过招就被砍了,有的那刀“咣”的碰一下即倒。令人敬畏的是,500土兵全部战死也无人投降,多数躺在血泊里还紧紧地握住刀柄。

霎时,血腥与酒气直串山谷,一里多地还闻着气味。沙天祥虽勇,连日来已心力大耗,加上500土兵已血染山地岩石和野草,屯上又接应不上,面对围上来的官兵,拼力使出了沙家杆子枪的绝招杀死十余名官兵,身上也负十余处伤。张拱翼带官兵把他逼上绝境,终因寡不敌众,站在一块岩石上大吼:“吾今虽死也是一条汉子,做到了与祖上传下的官印共存亡。”言毕大吼,拔佩刀自刎而死。

再说屯上的戴国炳、张九鼎冲下屯来,被早已埋伏的官兵截住,多数土兵被俘。尚起宏、张九鼎见大势去定杀出重围沿古驿道逃云南方向。

原来官兵喝的是五坛子水,送给土兵那边才是真正的好糯米酒。土兵嗜酒如命,又连日的煎熬,见酒不醉才怪哩。张拱翼知沙天祥海量,但不冒险怎诱得大鱼上钩?

五、私放沙妇

活着的土兵已经不多,接侯府李金锡令全部释放;沙氏全族,按民律鸡犬不留,令张拱翼速斩上奏。

次日为斩期,张拱翼思之,作乱者乃沙天祥等,与妇乳何干?直到深夜,他还为怎样给沙家留一条根而苦思冥想。不得已来到押人犯处。这里原是沙家的手工作坊,很是宽敞。只见老人闭目等死,妇孺哭成一团。沙天祥的小儿子顶多五岁,见侍卫那寒光闪闪的兵器也不见畏惧。张拱翼伸手抱起,不发一言。他想这是沙天祥的血脉,长大又是一条汉子啊,其父造反,与子何干?他慢慢放下,继而一一审视,见一大肚子少妇脸无惧色,不亢不卑。这是那天换犀牛角时说“十个老板九个抠,公母一对”的那个叫王氏的。他想,一妇道人家,有此胆则不易也。有胆有识,方能担得重任。为将的他,战场上杀人如麻视而不见,如今却生出怜惜之心,冒死也要为沙家留一条根。

回营后,令心腹将那大肚子沙妇带来,说:“明日是你全族祭日,逃生去吧!愿沙氏有幸传一脉香火。”随后牵出原沙家的一匹马叫心腹送王氏走出营门。

次日早晨,沙家一门老小被带至昔日讲和处,于挖好的一个方圆数丈的深坑旁。管事的在册子上点名斩杀,发现少一沙妇。

行刑开始,大刀乱舞,鲜血飞溅,随后把尸首抛进预先挖好的坑内。接着,在上填满乱石黄土。

六、后记

西堡平定,李侯府上奏朝廷。圣旨下,封张拱翼为明威将军(武官四品)。

再说王氏出营门后,遍地秋霜,天已变凉;路边树叶飘洒着砸在王氏脸上身上;逢月黑头,伸手不见五指,远处沙家大河水流淌声似沙家全族在黄泉路上呜咽。王氏悲道:“我夫家历代势大业大,明日将家破人亡,只我活着做甚?”她欲策马去大河寻短。

肚内孩子动了,或许是踢了一脚,因为这是沙氏血脉,豪气尚存。王氏手捂肚子,才惊悟那张货郎言之有理。肚痛得一阵紧似一阵,又叹道:“肚痛不停,眼看孩子就要降生,去何处栖身啊!官兵又查得紧,日后发现还不是斩草除根?”王氏又迷惑了。

王氏没了归宿,没了去的地方,“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马驮着她来到大河岸上挖龙寨附近三岔路口:一路去大河边,一路去云南方向,一路去奈吾关。马不知所以,不动了。王氏忍住痛,绝望地叹道:“畜牲啊畜牲,你到哪我就到哪啊!”言毕欲哭无泪。那马似懂人言,迈开四蹄,不去大河边,也不去云南方向,却稳稳当当地驮着快生孩子的王氏疾走,到苏家寨一独户人家门口停下了。王氏趴在马上,马用头调转对着她吹气,似在说:“女主人啊!这就是你的归宿,沙家烟火全靠你了。”接着又用头撞这户人家的门。好一阵子,门开,出来一对慈善的老人,用灯笼一照,忙扶王氏下马。刚进家,肚内孩子就呱呱坠地。

果然生一男孩。这家人姓苏,两位老人有一未婚儿子,即与王氏成亲。腹中带来的儿子隐姓埋名;两年后,王氏在苏家又生一男孩。多年后,分别取名叫沙朝苏和苏朝沙。至今沙苏二姓,或许是有过规定都未联姻。那匹马,因为沙苏两家立下大功,生前好草好料饲养,死后举行了葬礼;至今坟墓完好,沙苏两家喊马老祖公坟。清明时节,两姓就为马老祖公坟和大坟坡的大坟扫墓,香烟缭绕,鞭炮齐鸣,十分热闹。

但张拱翼私放沙妇却被告发,皇帝震怒,李侯府等在朝中说情才以充军十二年免去死罪。弟张拱辰感兄功名难得,替其充军,皇帝准奏。此后,张拱翼年高退职,因有封地小窑、脚凼、长箐、水潮、索桥、裸芮等地,即选索桥这山环水绕的地方建房定居,享年96岁,葬于封地高枧大山,碑联曰:“职掌兵戎,耀武扬威平西堡;权专征伐,降蛮伏寇镇南方”。其弟张拱辰,充军回来娶石氏,享年未详。乏嗣,葬于索桥村外,一九九零年迁高枧大山。

后人说,张拱辰的充军,为其兄,也为沙氏。此话不无道理,有可能是充军12年岁数大了失去生育能力断了香火。但替兄充军是真,为沙氏留了后人是真。从古至今,弟兄相残者甚多,此举实属少见。

笔者为写此文,曾翻阅史书,翻阅张氏及沙氏谱书,走访过去的西堡十二支属地及岩阻奈吾关和窑上关、斩杀沙氏全族的大坟坡及沙氏的马坟等。

500多年后的今天,马场还一直叫沙家马场。走访时,在马场街上见两家人为房产争吵,住着房子的一家说:“是哪家的?沙家马场,沙家马场,全是沙家的。”此话在法律上虽属无稽之谈,但说明一个事实;沙家在此地势力之大,影响之深。

写完此文,先人们的英魂摧我爬上了古西堡最高处,望着那巍峨的重重岩山和奔腾的马场大河及山环水绕的夜郎湖。我怀着沉重的心情,双手托起一满碗酒虔诚地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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