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窑小镇（组诗）

小镇

这是瓦碴子铺成路的小镇
这是瓦碴子堆起院子的小镇
这里的茅房墙壁是瓦碴子
这里的泥土也埋着瓦碴子
这是一个由瓦碴子堆砌起来的小镇

窑早已废了
这里只有窑的名字
只有瓦碴子
怀抱一条河的瓦碴子
怀抱一片芦苇
一把二胡
一河朗照的月光
穿越
千年的诗
还有一双写诗的手
在日子里翻检疼痛的关节

九月，前窑的丘陵凋零绿色
种下思考
种下迟疑后的觉醒
那一刻
我真想是你拉起的弓
是你的弦
是你的山核桃
是你的红心山芋
是你加速的心跳
是你刚刚吐出的梦
在梦中
是你黑夜间一只小小的莹火虫

2016年10月6日

小站

送你时的小站已经拆迁

像过去的往事只能留在记忆

我偏偏想回到过去的小站

想找到你临走时的碎片

你的背影

那件洁白的像爱一样的连衣裙

你的笑

一年一度花开一样芬芳在我的岁月

我还记得小站里昏暗的灯火

它把我带进走不出来的梦境

想起你给我画的画

想起你擦去我额头上汗水时的娇嗔

想起你假装生气的样子

我站在拆迁后的小站的废墟上

看一朵云越飘越近越飘越近

2018年8月11日

窑河

弯曲着，流向远方

弯曲着，像我走过的路

茂密的芦苇读不懂鸬鹚的心思

空落下飘不远的苇絮

曾经有过渡船

把此岸的人渡到彼岸

曾经有过瓦罐

密封着千家万户的温饱

岸边的柳树茂盛了过去的光阴

知了的鸣叫吵醒了旧时的梦

还有几只渔船漂泊在水上

叮叮咚咚敲打着一个大雪纷飞的冬

2018年1月29日

芦苇

被砍掉一茬

又长出一茬

窑河边，这些芦苇的生命

顽强得像真理

冬天的风吹枯了它们

春天的风又给了它们新的生命

一年一度，一年一度

它们一直站在河边，像亲人

日夜不停流淌的河水

有时会干涸在河床

芦苇还是站在河床边

不离不弃

我一直分辨不清哪一根芦苇是哪一根后代

我也分辨不清它们哪一根年轻哪一根年长

直到后来，我再次回到故乡

河边空空荡荡，只有从上游流下来的水又流向远方

我站在河边怆然泪下

像一根芦苇内心被掏空

一只水鸟从我眼前飞过，它形单影只

像一个找不到家的孩子

2018年8月13日

月光

和祖国任何一个角落一样

月光也照在前窑

一个冬天

月光在每一扇窗口窥视

在每一棵落光叶子的树上抒情

风伴着它

呼呼地吹过上百万年

吹过早年的峰山，和

前窑街的牌坊

和时光一起逝去的牌坊

和时光一起逝去的窑

火龙一样游弋的窑

游弋在时光中

化为月光

化为月光下的瓦碴

和一条条老旧的街道

和街道上一只游动的旱船

和划着旱船的女子

和她牵着一群半大的孩子

走向月光最温柔的地方

我站在那个最温柔的地方

像一根没有长大的芦苇

听一个拉着二胡的男人

拉哭了窑河水上的月光

2017年4月15日

前窑之秋

前窑小镇，端坐丘陵中

有河从东边流过

河的对岸

柳树成荫

有另一条河从南边流过

河的对岸

果树林立

那个时候我上小学

不懂爱情

秋天有时成熟

有时凋零

苦苦等待了四十四年的果实

她就在枝头

像一个老妇人瘪下去的乳房

儿孙离去

过着城市人的日子

秋天，丈量人生的尺度

短一寸

我刚好可以捧起一只被人遗弃的石磙

长一寸

我可以把那些拆迁的村庄抱在怀中

前窑，在丘陵起伏中颠簸

坐不稳

晃一晃身子，掉了一些薄壳山核桃

坐不稳

动了动脚，拽出一窝花生

来前窑，最好是秋天

那个时候

枣子会悬挂在你思念的缺口

红心山芋

会埋在你厚重的岁月里

桂花花香袭人

2018年9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