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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岚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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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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磕头


(一)

老李头不满意。

老李头很不满意。

大年初一,老李头坐在二儿子家客厅的沙发上,脸沉沉着,阴得能拧出水来。那个女人坐在他旁边,一脸的无辜与委屈,一副“不赖我、不怨我”的表情。

二儿子两口曲意奉承着,撺掇着小孙子、小孙女往老李头身边靠,老李头却把架子拿的足足的,不怎么搭理这两个重孙子、重孙女,倒是那个女人,殷勤地为两个孩子拿糖、抓炒瓜子、抓炒花生。

 

(二)

老李头今年快八十了,身体还算强健,牙好胃口也好,能吃能睡,像高血压、心脏病、糖尿病之类老年人好得的慢性病在老李头身上一样也找不到。按说老李头身体好对自己、对儿女来说都是福气,但老李头的三儿子对老李头的大孙子说:还不如你爷先老(他们的方言,就是死的意思)了,丢你奶奶在哩,肯定不会有那么多事。

按农村的说法,老李头是好命,绝好的命,自己干了一辈子的革命工作,当了一辈子的领导,老了退休了工资也不少拿,足够他安度晚年了。

当初,老李头和老李奶奶一鼓作气生了八个孩子,三男五女,这在农村人眼里是最理想的组合。

老李奶奶在世的时候,每逢星期天,闺女们都要掂着点心饮料来看望老两口,有时候来三个、有时候来四个,有时候五个全来。不光闺女来,闺女女婿也来,还有外孙子、外孙女也都来。所以,每逢星期天,老李头的院子里总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老李头工作的时候经常出差,跑遍了整个中国,老李头爱吃也爱学,这么多年积累下来,厨艺了得。每逢闺女们回来,老李头都要亲自下厨,闺女和老李奶奶只在旁边打边手。中午头开饭的时候,小院里摆上几桌,饭菜的香气飘满半条街,孙子、孙女、外孙子、外孙女爷爷、奶奶、姥姥、姥爷的叫个不停,惹得对门的老刘头羡慕、妒嫉的要死,看得眼里恨不能拔出钉子来。

老刘头和老刘奶奶只生了五个儿子,没有闺女,从来没有享受过闺女们的点心,五个儿子也不省心,老刘头和老刘奶奶恨不得把心掏出来让儿子们吃了,儿子们儿媳们还是不领情。老二和老二媳妇说老刘头偏向老大两口子,给老大两口子家里干的活多,给老大两口子的孩子买好吃的多,张嘴闭嘴就是“人家是长子长孙,将来要得人家的祭,老头儿老婆儿看我们都不上眼,等将来有事儿了跑死老大两口儿”,这是老二家两口子的心态。老三和老三媳妇却说老刘头和老刘奶奶偏向老五两口子,理由吗也有一大堆,老五是家里的老疙瘩,长到十几岁了晚上看电视还得坐到老刘头的怀里,娶了个媳妇儿还能说会道,会哄老刘头和老刘奶奶开心,老刘头和老刘奶奶就偏心,不但偏心,还偏的带样,“去菜地摘篮黄瓜回来也得让老五家先挑,顶花带刺的都让老五家的挑走了,剩下那头尖肚大的才能轮到俺家,你瞧你瞧,老两口那心都偏到后脊梁上了”,这是老三媳妇经常说的话。老四和老四媳妇倒是啥意见也没有,但那两口都在市里头上班,离家也不远,才四十里地,不过从年头到年尾,除了老两口过生日能回来,其余时间一概见不着人影,老刘头就气得跟旁人讲,“只当我生了四个儿子,那个儿子不要了,只当我做好事,替他老丈人养了二十年”,这话一听就是气话,不过,这有啥办法,谁让老四娶了个城里媳妇,人家就那么一个闺女,明着是嫁给了老四,其实谁都知道,老四差不多是倒插门到人家的,就差孩子没有改姓人家的姓了。

老刘头和老刘奶奶从这个年头忙到那个年头,从那个年尾忙到这个年尾,替这家看大了孩子又替那家看孩子,替这家收完了麦子又赶忙替那家种玉米,就这样一年到头像陀螺一样不停歇的打转,到头来换来的是几个儿子几个媳妇的话把儿和一肚子意见,别说像老李头和老李奶奶那样天天有点心吃了,就是饭老两口不做也没得现成吃,老刘头就经常跟老刘奶奶撒气,怪老刘奶奶只会生儿子不会生闺女,到老到老跟前连个知冷知热、洗洗涮涮的人都没有。老刘奶奶就老唉声叹气的和一帮老婆儿们说:都是个人,你说人家老李头和老李奶奶咋就活那么滋润,瞧俺,过的是啥日子呀。

村里边像老刘头和老刘奶奶这样羡慕、妒嫉老李头和老李奶奶的还有很多家,老李头一直以来都心知肚明镜,但老李头该怎么乐还怎么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每到星期天,还大张旗鼓的招待闺女女婿。有一年,在几个闺女的撺掇下,老李头给五个闺女和三个儿媳妇一人买了一件时兴毛衣,除了颜色不一样以外,款式是一模一样的。除了买毛衣,街面上刚流行中式棉袄那一年,老李头又出资给闺女儿媳妇一人买了一件,在老李头过生日那天,八个女人穿着颜色各异的中式棉袄在门口走来走去,成了街上的一道风景,看得大闺女小媳妇们眼里冒火、啧啧赞个不停。

 

(三)

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老李头是有信心将他的幸福生活进行到底的。

但是,但是,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好好的,老李奶奶就生病了,不但生病了,而且病得还很严重,吃药、打针、输液、针灸、拔罐、刮痧,该用的不该用的都用了,半年以后,老李奶奶还是两眼一闭,撒手人寰了。

老李奶奶走了以后,老李头消沉了一段时间,几个闺女害怕老李头一直这样消沉下去,在大姐的安排下开了个小会,几个人商量以后排了排班次,轮流过来陪老李头,帮他洗衣服、做饭,陪老李头聊天。 

一个月以后,老李头逐渐恢复了正常,他看几个闺女也都跑得够累了,就做了一桌子好菜,把几个闺女叫到一起,饭桌上老李头发话了:“你们都各有一家了,各有各的生活儿,也不能老这样来回跑照顾我,我没事了,从今天起你们就该干啥干啥,不用这么跑这么勤了,想回来的话还是老规矩,休息日再回吧。”

几个闺女看老李头的精神好多了,也就放心了,几个人商量了一下,还是星期六、星期日来看老李头。

老李头的生活终于回归了平静。

 

(四)

回归了平静生活的老李头渐渐感觉到了孤独。原来老李奶奶在的时候,不管是吵架也好、磨嘴也好,总也有个人和他说不完的话,老李奶奶不在了,经常来找老李奶奶的那几个老婆儿也不来了,对门的那个老刘头倒是来的次数比以前多了,但俩人话不投机,说着说着就没啥话可说了,慢慢的老刘头也不来了,家里一下子冷清下来。

老李头原来还在位子上的时候,天天都忙着开会、接待、给别人调解纷争,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生活忙乱而充实,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孤独和寂寞。老李头退休以后,渐渐的就“门前冷落车马稀”了。老李头曾经也失落了那么一阵子,好在有老李奶奶在,老李奶奶会给他宽心,会找人陪他玩麻将,会叫闺女、儿子、孙子、孙女们来看望老李头,老李头的生活照样也是有滋有味的。

现在,老李奶奶不在了,老李头觉得屋子空了,心里更空了。

三个儿子和儿媳妇儿都各忙各的生活,吃饭作息都没个准点儿,老李头长期养成的习惯却是到点儿就要吃饭,该睡觉的时候就要睡觉,不熬大夜。为避免矛盾,老李头也就不愿意和儿子媳妇儿们一个饭锅里搅饭勺,但问题是一个人的饭实在不好做,也没有兴趣做。老李头都是凑凑合合的吃点儿、喝点儿,要不是还有那条大狼狗跟他热闹着,老李头都不知道这一长天的日子该咋打发了。

就在老李头觉得日子有些凄惶的时候,老李头的一位老哥们来看望老李头。

这位老哥们是老李头工作时候认识的,以前经常为工作的事一起喝酒聊天,住在离老李头他们村十几里以外的镇上,这一天闲来无事,带着某人的“重托”就来看望老李头了。

有人来探望,老李头很兴奋,备了几个酒菜,和老哥们边喝边聊。

老哥们看透了老李头的心思,拿自己的经历说事,劝老李头再找一个。这个老哥们的老伴去世后,有人给他找了个保姆,名义上是保姆,实质上就是同居关系,老哥们觉得挺得意,就撺掇老李头也找一个。

老李头犹犹疑疑的,先怕儿子们闺女们不乐意,又怕找不到合适的。老哥们就拍了胸脯,说“只要你有心,人,我给你找。至于儿子闺女吗,等到你生米做成了熟饭,他们自然也就没法不同意。天下还没有儿子要管老子的理儿。”

这位老哥们办事的速度还真叫快,没出三天,就领了个女的给老李头送来了。

原来,这个女的就是那位老哥们家那位“保姆”的同乡,因为在别的地方混不下去了,就来投奔自己的同乡,“保姆”央求老哥们给自己的“姊妹儿”找个落脚的地方,老哥们就想起了老李头,

人送来了,老李头打眼一瞧,嘿,别说,还真行,差不多比自己年轻了三十岁,虽然个头儿、长相不及原来的老李奶奶,但年轻呀,年轻就是好哇。

老李头心里头就先一百个满意了。

那女的也听老哥们说过老李头原来是领导,交际广、存款多,现在自己住着独门独院的一大套房,儿子闺女还时不常的要有些孝敬,是打着灯笼也不好找的上好落脚地。那女的再瞧老李头的长相,因为保养的好,根本看不出比她大三十岁,那女的就暗暗咬了牙:一定要留在这里。因此上她使出浑身解数,对老李头百般巴结、极力奉承,床上、床下把老李头伺候的舒舒服服、得得劲劲,老李头那个美呀,美得脸上都乐开了花儿。

试用了几天以后,老李头很满意,他觉得他再也离不开这女的了。老李头决定召开家庭会议,向儿子媳妇儿、闺女女婿们通报他的喜讯。

 

(五)

家庭会议上,老李头郑重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介绍了一遍,并说了自己想留用那女的打算。

儿子闺女们听完以后谁也不说话,有抱着胳膊仰头靠在沙发上假装闭目养神的,有低头拿指甲剪修指甲的,有手里拿着毛活织毛衣的……,最后,还是老大媳妇儿先打破沉默,问老李头那女的年龄、出身和家庭住址,老李头这才想起来,这些东西他也不太清楚,回身问那女的,那女的简单说了一遍,大儿媳妇儿就不太高兴了,这女的比自己还小着四、五岁,家里头有儿子闺女、小孙子,一大家子人。接着大儿媳妇儿又多嘴问了一句,“家里就这么些个人了吧,没有旁的人了吧。”那女的又扭扭捏捏地说:“还有孩儿他爹,不过,我是早就想和他离婚了。”

天啊,这边还有老公呢,那她跟老李头这叫什么事呀!几个人都抬头看那女的,那女的赶紧解释:“我和孩儿他爹早就没有感情了,以前他不答应和俺离婚,一直拖着俺,这一回,俺不管了,马上回去和他离了。”

大儿媳妇儿更不高兴了,想反对,但看看其他人的神色,一个个虽然都很生气的表情,但都继续保持沉默,不知道在想啥,就没再敢吭气。

二儿媳妇儿也很不高兴了,因为那女的虽然跟她年纪差不多,但看上去比她还年轻,浑身上下透着强干精明,尤其是那双“三角眼”,一看就知道是个不好相处的主儿。

三儿媳妇儿在家里是最小的,她年轻,思想比较开放,觉得什么事都无所谓,反正家里不管有什么事都有老大、老二顶着,就算家里的天塌了,除了老大、老二,还有五个姐、姐夫扛着,轮到她这儿,基本就算大事化小、小事化没有了。再说她看到老李头那兴奋的样儿,心里多少有些瞧不起老李头,“简直就是没见过女的”,所以,她一声也不吭,冷眼瞧着其他人咋表现。

三个儿子的表情是冷淡尴尬的,老大是没有思想准备,冷不丁被老李头的决定吓着了,还有些羞于开口。老二是心里恨他这个爹多事,找了这么档子事给儿子们难堪,他还有些私心,希望老大先说出点儿啥子来,然后他再跟风敲边鼓。三儿子在一旁一直看自个儿媳妇儿的脸色,他是最先听到风声的,他不反对老李头找老伴,因为如果老李头不找老伴,势必会跟儿子们一块儿生活,到时候总有一天他两口儿得伺候老爷子,但他了解自己的媳妇儿,那哪是会伺候人的主儿,就是他哪天把媳妇儿伺候的不如意了,媳妇儿还会给他摔脸子、让他吃闭门羹,所以,只要媳妇儿没意见,他是乐得落一身轻松的。

闺女、女婿们也是各怀心事,互相察言观色,都等着有个人先说话,先投个反对票,那么,接着大家伙儿好一股脑地投“反对票”。

老李头起先也被那女的“孩儿爹”给吓住了,但他听那女的信誓旦旦地说要回去离婚,心里就释然了,只要她离了,就没啥事了,就不会触犯法律了,这一点儿老李头还比较清楚,毕竟当了几十年的干部,最基本的法律常识还是有一点儿的。

老李头看看神色各异的儿子、闺女们,等了一会儿还不听有人说话,就清了清嗓子,说:“那啥,既然你们都没有意见,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小桃儿(那女的叫小桃),你抓紧回去把你的事儿给了了,以后安安生生就在这里过了。”

儿子、闺女们一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闺女忍不住了,开口说:“爹,这事儿不妥吧,你看我娘不在才多长时间呀,你就往家里招人,你就不怕人家笑话咱?”

小闺女看大姐开口了,也立马说:“就是,我也不同意,哪有这事儿呀,再说,她家里还是那么个情况,这让门口人知道了才得看咱家笑话哩。”

二儿媳妇也连连点头,壮了壮胆,说,“就是,就是,本来这一片门口人都盯着咱家,巴不得咱家出点儿啥事儿呢,这回,人家可都捞着话把了。”

老李头听了闺女和二儿媳妇儿的话,立马把脸掉了下来,“看笑话?谁看笑话?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当家,旁人看啥笑话,再说,老伴儿、老伴儿,老来做伴儿,现在没你娘了,我个人冷冷清清的,不兴再找个伴儿?!”

大儿子在一旁听出了老李头话里的火药味,怕老李头发作了,和弟弟妹妹们吵起来,说:“爹,这事吧,也不是小事,一时半会儿大家都还转不过弯,这样吧,我们几个再商量商量,你总得让我们有个适应的过程不是。”

老李头听大儿子的话里有转瞏的余地,也就就坡下驴,说:“那也行,今天就这样吧,你秭们几个再商量商量,这事儿我已经定了,你们看看啥时候举行个仪式啥的,就算定下来了。”

秭们几个都看出来了,老李头这回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要给他们找“后娘”了,几个人一脸的无奈与沮丧。

老大说:“走吧,到我那院儿再开个会吧。”

在老大家的那个会议开的十分成功,大家的观点第一次出奇的一致,就是都不赞成那个女的留下来。理由如下:第一,那女的太年轻,这样年轻找老李头,肯定是另有所图;第二,那女的来历不明,她说她是哪个哪个地方的人,她说的那个地界儿连见多识广的做司机的老三都不知道是哪疙瘩的,想要去打听一下这人的为人都找不到地方;第三,那女的背景太复杂,家里有老公、儿子、闺女、孙子、孙女一大堆,将来的后遗症、麻烦事儿会很多很多;第四,如果老李头实在要找老伴的话,最好就在附近找,知根知底儿的,有什么事儿也好商量。

商量好以后,大家准备找老李头谈判,可是让谁去呢,这是个难题。

三个儿子不能去,三个儿子中老大和老三的脾气都随老李头,属于那种麦秸火脾气,一点就着,万一说着说着再说杠了,指不定就会捅出什么娄子,老二是不敢去,他向来都怕他爹,他爹一瞪眼,他就哆嗦着不知道该说啥好了。

五个闺女里老二、老三是那种墙边草型的,向来都是哪里风大往哪里倒,就她俩说话那水平,老李头的口才饶她们两个再加两个都不是对手。大闺女和四闺女是抹不开面子,嫌说这种事儿丢人,一再推托不干。

最后这艰巨的任务就落在老大媳妇儿和老五闺女身上了,老大媳妇儿是家里的长媳,邻里来往、亲戚人情一向都是她领头打理的,这么多年下来,多多少少也培养了一些“外交”手段和讲话水平。老五闺女是老李头最疼爱的闺女。老李头不像有些人那样重男轻女,他喜欢丫头,待见闺女,这小五妮儿从小就聪明伶俐、能说会道,以前老李头有出差或宴请的机会,如果让带家属,他都是带老李奶奶和五妮儿去,连最小的儿子去的机会都很少,可见五闺女在老李头心中的分量了。

老大媳妇儿和五闺女支开了那女的,和老李头摊牌,把大家的意见陈述一遍,老李头听了以后一百个不乐意,他说这秭们几个考虑的都是多余,人是他老弟兄介绍过来的,准错不了,再说那女的家里离这儿远着呢,她儿子、闺女有啥事也麻烦不着这边,何况那女的都向他打了包票,明天就回去和她老头儿离婚。老李头又说你们让我找个年龄大的,万一人家到咱家来,年龄大、身体再不好,是让她照顾我呢,还是让我还有你们照顾她呢,再说,这附近哪有正好的茬口就等着来家给我做老伴!总之一句话,老李头说这个人我留定了,你们愿意也留,不愿意也得留!

老大媳妇儿和老五闺女看说不服老李头,很生气,老五闺女差点儿和老李头拍了桌子,是老大媳妇儿死拉活拽把她拖出来了。老五闺女一出门,“哇”一声就哭开了,“我的那个娘啊,你咋死恁早哇,你看俺爹现在都变成啥样了啊,这简直就是不想要脸了啊,啊,啊……”

那秭们几个在老大家一听到老五闺女的哭声,都在心里叫一声“坏了,这事肯定是说不成了!”

可不,明摆着吗,这事是说不成了,老李头现在已经被那女的迷得神魂颠倒的,谁的话也不想听了。

老大媳妇儿和老五闺女气急败坏的回到老大家,老五闺女一直淌眼泪、抹眼泪,勾得那几个闺女心里也不好受,老三闺女和老四闺女也开始抽抽嗒嗒哭老李奶奶,三个儿子也拧着眉毛、一筹莫展。这会儿老大家的气氛简直就是愁云密布、暗无天日了。

老三媳妇儿冷眼瞧着几个闺女哭得悲痛,心里头也多少犯了点儿酸味,她“唉”了一声,说:“三姐、四姐、五姐,别哭了,哭也不顶用,还是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老五闺女正气恼,语气就有点儿冲了,“想办法,你有啥办法,咱爹那脾气,还能再想啥办法!”

老三媳妇儿平时就看不惯老李头惯着老五闺女,今天老五闺女说话的腔调不好听,她就来气了,心想:这是恁爹找的这烂事,你还横啥横。就准备还几句。

老二媳妇儿虽然一直没说话,但心思一刻也没有停,她想到一个人,也许这个人的话老李头会听进去些,她看老三媳妇儿有点儿想找事,连忙抢先说:“要不这样吧,咱再找个人再劝劝咱爹,大伙儿看看叫鸣宇回来咋样?鸣宇的话爹肯定会听。”

一听“鸣宇”的名字,老大闺女忽地站起来,“就是,咋把鸣宇给忘了,叫鸣宇回来吧,鸣宇回来肯定能行。”

大伙儿一听,都点头,对呀,叫鸣宇回来吧……

 

(六)

现在,隆重介绍一下李鸣宇,李鸣宇,老李头的大孙子,现在在省城工作,是老李头的心肝宝贝,在老李头心里,李鸣宇的位置超过了他爹、他叔和他所有的姑姑,长期以来一直都是老李头的骄傲。

李鸣宇是老李家的长房长孙,人长得帅,颇有老李头年轻时候的风范。鸣宇从小学习就特别好,几乎年年拿全年级的第一,给他爹他爷长了老脸了。后来他真没有辜负他爷给他取的这个好名字,虽然没能一鸣震惊宇宙,却一鸣震惊了他们全村。李鸣宇高中毕业后顺利考上了北方交通大学,他不但是他们村第一个考上本科的学生,还是第一个考上北京的学生。北京,那是啥地界呀,皇城根呀,天子脚下,听说北京人说话都牛皮哄哄的,吃的、穿的更别说了,得是全国第一吧。北方交通大学,那是个啥学校?啥,是专管培养开火车的学生的学校,那不更牛了?铁老大呀,好家伙,李鸣宇这小子,就是有能耐。这些都是李鸣宇考上大学那年村里人议论的中心内容。

李鸣宇他们这个村公路发达,离铁道比较远,村民们出行都是骑车或者坐汽车。火车这玩意在村民们的心目中永远都是新鲜和充满神秘感的,看到那些穿铁路制服的人,村民们都会觉得这是生活在另外一个世界的人,村民们看这些人的眼光就像看外星人一样,充满敬佩和艳羡。

所以,李鸣宇考上大学那一年,是老李头最兴奋最得意的一年,他领着孙子挨门挨户给邻居和老李家的族亲们送糖,姓李的在村里是大户,同门同宗几十家,老李头光糖就送出去好几百元钱的,李鸣宇准备进京的头一天,老李头又买了一千多元钱的花炮,在门口叮叮咣咣放了几十分钟,那灿烂的烟花五颜六色,晃得对门老刘头的眼睛疼,不但老刘头的眼睛疼,村里好多老头儿的眼睛都疼,都在心里骂自家的儿子、孙子不争气,什么先机都让人家老李头给占了。

后来鸣宇就大学毕业了,被分配到省城铁路部门上班,每次回家休假,老李头都要和这个大孙子拉呱一阵子,大孙子说的每件事每句话老李头都特别爱听,并深表赞同。鸣宇曾经送给老李头一身铁路制服,老李头平时不舍得穿,把这身制服挂在自家的衣柜里,只有家里来了客人才拿出来穿穿,听到客人们的连声称赞,老李头的心里那叫一个美,那叫一个爽,比喝了茅台酒还舒坦。

既然老李头这么稀罕在乎这个大孙子,看来这回的事儿只有让鸣宇出面了,或许还会有些转机。

老大媳妇儿给儿子打了个电话,要鸣宇务必抓紧回家一趟,家里出大事了,出天大的事了,什么事?回来再说。

鸣宇接电话的时候正是周二,离周末还有好几天呢,他等不及了,把手头的工作安排了一下,向领导告了个假,第二天就回家了。

鸣宇回家后老大和老大媳妇儿把家里发生的事给儿子讲了一遍,并声明了大家伙儿的态度,就是不同意那女的留下来,要鸣宇无论想什么办法也得说通老李头。

鸣宇听了这事儿也有点儿头疼了,按说他从小是老李奶奶带大的,跟奶奶的感情很深很深,他不愿意看到和听到老李头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背叛了他奶奶,让他很有挫败感。但他毕竟是有知识有文化的人,理智告诉他不能阻止老人再婚,但问题是这个女的背景也太那个了,还是有婚约的人,她这样跟着老李头算咋回事!这事儿,传出去好说不好听,老李头的一世英明可能就要毁在这个女的手里了。

鸣宇考虑了再三,觉得这事儿他爸和他姑们的意见是对的,老李头可以再婚,但对象绝不能是这个女的。

可是,咋说服老李头呢,李鸣宇在心里掂量了几掂量,最后准备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用亲情打动老李头,用法律规劝老李头,这样,老李头可能容易接受些。

李鸣宇没有急着找老李头谈话,而是稳稳当当在家里睡了一天,他爸他妈看着他不急不躁的样子,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就不问,他们知道李鸣宇在外面上班那么多年了,也当着不大不小的领导,很练就了一身处惊不变的本领,向来说话办事都很稳妥,他不急,肯定是想好办法了。

老李头听说李鸣宇回来了,但第一次没有一回家就找他汇报“工作”,就知道了这小子是为啥事回来的,他很想去找鸣宇谈谈,儿子、闺女们不同意他的事情,让他很没面子,也很烦躁,多大点儿事,不就是他想找个后老伴吗,现在这年月,老人们再婚的很普遍了,也不是啥稀罕事,咋就轮到他这儿就不行了。

但是,老李头还是忍住了,他不能去,在这个家里,他永远都是一家之主,他吩咐儿子、闺女们的每一件事都是命令,儿子、闺女们是执行也得执行,不执行也得执行。他享受惯了这种发号施令的特权,像这次的这样的失败还是第一次,老李头第一次感到了他的权威受到了严重的挑战,如果他再主动找鸣宇谈话,岂不是默认了他权威的下降?所以,他不能去,他得把架子端着,得让鸣宇那小子先说话。

鸣宇睡够了,思绪也理清了,正式找老李头谈话了。

 

(七)

但是,李鸣宇和老李头的这次谈话很失败、很失败。爷孙两个谈到最后竟然大吵了一架,惊动了左右邻居,特别是对门的老刘头,站在老李头的大门旁,把爷孙两个吵架的内容听了个真真的。这次,老刘头终于满足的、幸福的笑了。啊哈,原来老李头你也有今天呀,你风光、得意了这么些年,到了到了也有你卖乖出丑的时候,你家里也有闹得鸡犬不宁的时候,苍天呀、大地呀,你还是长着眼睛的啊!

就在老刘头听得津津有味、浮想联翩的时候,李鸣宇气哼哼地从老李头的院里出来了,差点儿撞翻了听墙角的老刘头,老刘头忙掩饰地喊:“鸣宇,鸣宇,这是咋的了?”李鸣宇理也没理老刘头,径直回他爸家了。

老刘头在老李头的门口嘿嘿嘿笑了几笑,转了转脑子,进了老李头的院子,先看见那女的站在门口正哭着,进了屋,看见老李头坐在沙发上黑着脸正运气。

老刘头打了个哈哈,说:“老李大哥,这是咋了,咋和孙子吵这么厉害,你看,我在那院都听见了。鸣宇这小子多给你争气呀,多孝敬你呀,你和他置啥气呢,小辈人,不值当你生这么大气哩。”

老李头心里正气恼、烦躁,说的话就很不中听:“长大了,翅膀硬了,用不着他爷了,不是上学那时候三天两头给他爷要钱买嘴吃了。现如今眼里哪还有他这个爷哩。”

老刘头听着老李头的话酸溜溜的,差点儿就笑出声了,还假模式样地说:“算了,算了,小孩儿家家不懂事,你和他置的啥闲气,那啥,消消气,你看人家那个外来的客儿还在那儿丢眼泪哩,咋不劝劝人家哩。”一句话提醒了老李头,老李头就喊那女的:“小桃,哭啥哭,让人家看笑话,你放一百个心,我说让你留下就留下,我就不信了,我的话就一点儿也不算数了。”

叫小桃的女人听了老李头的话就在心里笑了,想,这眼泪,掉的值。

那么,到底李鸣宇和老李头都吵了些啥,以致于爷孙两个都气成这个样子。

话说李鸣宇怀着极大的信心找他爷谈话。到了他爷那院,那女的正在院子里洗菜,鸣宇打眼瞅了一下,嚯,是够年轻的,微胖的身材,白净的面庞,脸上好像没一点儿皱纹,看着是比他妈的年龄要小的多。鸣宇就在心里咕噜了一句:怪不得呢。

那女的没见过鸣宇,只听老李头说过他有个很有出息的大孙子在省城上班,但她没想到鸣宇会回来,以为是邻居或者是外客,就没好意思搭腔。

老李头正在屋里看电视,鸣宇进了屋,喊了一声:“爷,我回来了。”

老李头因为心里憋着气,抬眼打量了一下孙子,不冷不淡地“嗯”了一声,“鸣宇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李鸣宇还从来没在他爷这里得到过这样的待遇,先就心里不自在了一下,不过他也知道老李头这是明知故问,他头天回家,老李头就应该知道了,这会儿问,明摆着是“刺儿”他呢。

鸣宇笑了笑,说:“我昨儿回来的,单位里最近特别忙,把我给累的够呛,睡了一天了。”

“爷,你身体还好吧。”

老李头不阴不阳地回答:“好,咋会不好,儿女们都孝顺,你爷心情好,会长命百岁!!”

鸣宇听着他爷话里有话,还净“刺儿”,心里头别提多别扭了,他就不明白了,咋才俩月多一点儿没见过他爷,咋就感觉他爷和以前都不一样了?

鸣宇到底还是有涵养的人,略想一想也就释然了,老头儿这是生气哩,还在为那女的事儿生气哩。

那女的在外面洗着菜,听了他爷孙俩在屋里一问一答,才明白原来刚进院的那个人是老李头的大孙子,那女的就踅到门口,靠在门旁边往里打量,看见鸣宇端端正正站在那儿,细高挑的大个儿,鼻直口阔,眉眼清楚,真的是气宇轩昂。就在心里想:噫,老李头的这个孙子长得可真不赖。

李鸣宇也不介意他爷的态度了,拽过一把椅子,坐到他爷旁边,准备开门见山的和老李头好好沟通沟通。

老李头也不愧是走南闯北见过大世面的人,他不等鸣宇开口问,单刀直入,直接就说:“鸣宇,你这次回来是不是为了你爷和你奶的事儿!”说着,故意停顿下来,观察李鸣宇的表情。

鸣宇就一楞,心说,“我奶,我奶啥事儿,我奶不是已经下世了吗。”只一楞怔,鸣宇旋即就明白了,老李头嘴里的那个你奶肯定不是指他亲奶,应该是指那个女的!

鸣宇的脸“腾”地就红了,扯淡,什么呀就我奶,八字还没有一撇呢,让我叫什么奶,再说了,还不知道这女的啥来路,还不知道当得起当不起我李鸣宇喊一声“奶”呢。

以那女的多年跑江湖的经验,一听老李头的话就知道那个“你奶”指的是自己,因为话里牵扯到了她,她一边偷着美,一边悄悄摸了个小板凳坐到离沙发不远的地方,凭空掉下来这么帅个大孙子也不错呵。

李鸣宇被老李头问得一块石头堵到了胸口,他有点儿气恼了,又看见那女的正得意洋洋地看着他,他更气了,不过他控制调整了一下,冲那女的说:“我也不知道该叫你啥,看你这么个年纪,就叫你一声婶儿吧,你先离开一会儿,我和我爷说会儿话。”

那女的见李鸣宇把矛头指向了她,不乐意了,坐着没动地方,李鸣宇提高了嗓门,“这位婶儿,请你回避一下,我有事要和我爷商量。”

那女的看李鸣宇想要发火的样子,有点儿怵了,磨磨蹭蹭站起来,但她并没有出去,而是走到门口斜倚在门框上,不动窝了。

李鸣宇那个气呀,咋有这么厚脸皮的人,撵都撵不走呢!

那女的也有她的心眼儿,出去,我才不出去,万一你把你爷说动了,你爷把我撵走了,我还再去哪儿找这么好条件的落脚地。所以,她是打死也不会离开的。

李鸣宇看撵不走那女的,把心一横,你不走是吧,你不走就是你不识相,说了你什么难听话你也别嫌臊得慌。

老李头私心里是也想让那女的离开一会儿,他好和大孙子好好拜扯拜扯,他想让孙子理解他,支持他,但他瞧那女的一副不情愿的模样,就怕把她开罪了,怕那女的不理他、不要他,就不吭声,算是默认了那女的可以听他们爷孙的对话。

鸣宇清了清嗓子,叫了一声“爷”,然后说:“我爸我妈把您的事都给我说了,爷,我觉得我爸我姑他们的意见是对的,你看吧,这位婶儿这么年轻,家里还有一大家子要照顾,人家留在咱这里算咋回事。就算是您非要她下来,她也愿意留下来,但你瞧瞧咱全家人都不乐意,将来肯定不会给她好脸看,您夹在中间不是也作难。您真要想再找个老伴儿,就像我爸他们说的那样,咱在这附近找一个,找个没有了老头儿的,身体好的,闺女儿子也都同意的,这样的话既能互相照顾,麻烦又少……”

没等鸣宇把话说完,老李头就不耐烦的打断了鸣宇的话,“这些都别说了,你姑她们也都说过了,我也给你姑们说得够清楚了,你们说的这都不是个办法,说到底,你们不就是反对我再找个老伴儿。”

鸣宇说:“爷,您这样说就不对了,没有谁反对您再婚,但是再婚也得看对象,像这位婶儿跟您确实不合适!”

老李头一听就急了:“咋不合适?咋不合适!你们不就是看小桃年轻了几岁,不就是气不过……”

那女的也终于忍不住了,一下子就蹿到了鸣宇跟前,“大孙子,你这话叫咋说的,我和你爷咋就不合适了,我是比你爷小几岁,我比他小才能有力气照顾你爷,咋就不合适了!啊!”

鸣宇一看那女的气势汹汹那样,心里一下子就反感起来,我和我爷正说着话呢,哪有你个外人插嘴的份儿。还有,管谁叫大孙子呢,谁是你大孙子呢!这么不自重的人真是少见。

鸣宇就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只管瞪着那女的出气。

那女的见鸣宇不说话,以为鸣宇怕了,接着又嚷嚷上了,“就没见过你们这家人这么不讲理,老的想找个伴儿,全家人都反对,哪还有个当小辈的样儿,都还是有文化的人儿,俺以前没见过啥是文化人儿,今儿个算是见着了,一群糊涂蛋。”

老李头也趁势接几句:“这事儿以后不要再说了,我就做主了,小桃以后就是你奶了,承认是,不承认也得是。”

鸣宇那个气呀,脸都紫了,脱口就喊出来了:“别提我奶,我没有奶了,我奶已经埋到地底下了,以后谁也别想让我再喊她奶。”

老李头一听,一拍茶几,“腾”地站起来,“你这还像个孙子的样儿!嗯,你现在是长大了,有出息了,也不把你爷看眼里了,你爷的话在你那儿都不算话了!嗯!”

鸣宇一急,说话也不过脑子了,直接就嚷,“爷,你知道个啥,这女的在家还有老公,你和她这叫啥,这叫重婚,这就叫非法同居,你已经触犯法律了,你犯法了,知道不知道!”

老李头听了鸣宇的话,恨不得一巴掌盖到李鸣宇的脸上,拿这个吓唬老子,老子不是吓大的,“谁触犯法律了,谁犯法了,你还说你爷犯法了,你爷就犯法了,你去告去,你去告你爷去!”

鸣宇被气得浑身都哆嗦了,长这么大,他在家里还真没遇见过这阵势,这还是他爷吗,这还是那个从小亲着他惯着他的亲爷吗,眼前这老头,伸着脖子瞪着眼,一副穷凶极恶的模样,与他心目中那个伟岸、干练、持重的爷爷的形象简直就不是一个人,简直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趁着鸣宇哆嗦的当儿,那女的又在火上浇了一勺“花生油”:“告去呀,你去告去呀,老娘等着你,等着你带警察来抓老娘!”

李鸣宇彻底没有话说了,跟这种人还有再说话的必要吗,用他们村老百姓的话说,这女的够泼辣、够麻缠,还有,鸣宇觉得这女的也够――无赖。跟这样的人对话,简直就是秀才遇到兵――有礼也讲不清,跟这样的人对话,简直就是失了他李鸣宇的身份。

李鸣宇气得一抬腿,将虚掩的屋门给蹬开,迈开大步,腾、腾、腾走了。

鸣宇走了,老李头一屁股坐到沙发上,那女的张着嘴,“哇”一声哭开了,哭了两声,见老李头不搭理她,就扭脸靠在门框上继续哭……

 

(八)

李鸣宇和他爷吵嘴的事儿经过老刘头和老刘奶奶的嘴,很快就像风一样在村里传开了,并且经过老刘头的充分想象和添枝加叶,这场爷孙俩的争执很快就变成了一场大戏,变成了一场斗搂老李头家家丑的大戏,把个村里人听得那叫一个过瘾,幸灾乐祸的、看笑话的,老李头得罪过的一些村里人简直就乐疯了,当天晚上恶心老李头的脏话就上墙了,离老李头家不远的几家邻居墙上都出现了碗大的毛笔字,歪歪扭扭、言话低级下流。

等老李头的儿子们、孙子们一大早起来看到这些个字,简直羞愧得无地自容,特别是李鸣宇,那么爱面子、要面子的一个人,这不是等于拿着屎盆子往他头上扣吗。

李鸣宇当天上午就回省城了,临走前给他爸他妈撂下话,这事,谁也别管了,已经没法再管了,再管,更恶心更恶劣的话还不知道会有多少在等着全家人呢。

 

(九)

鸣宇这一走就是大半年,国庆节和元旦放假都没有回家,他不想回家,他不知道回家以后该怎样面对他爷,面对那个女的。期间他爸你妈给他打了几次电话,向他“汇报”他爷和那个女的最新动态。

那女的回家和他老公离婚去了,但是他老公死活不同意,还带着儿子打到了老李头的家,要不是邻居帮忙,说不定老李头就被打得痛了,最后老李头花了几万元钱摆平了那女的老公,那女的算是和他老公离婚了。

那女的爱打麻将,天天在家里摆着麻将摊,让老李头到处找人陪她打麻将,但是她牌风又不好,只兴她赢不兴她输,输了就在牌桌上骂骂咧咧、摔牌,最后没几个人愿意去老李头家再打麻将了。

那女的要和老李头打结婚证,老李头打电话通知儿子闺女开会,但儿子闺女们都躲着,人叫不齐,老李头就去找老大的事儿,让老大给他通知人,他要结婚!老大没办法和几个弟弟妹妹联系,但还是没人来。

老李头召不回来儿子闺女,就在家里耍爆性、摔东西,有一次摔东西的时候还把腰给扭了,在床上躺了一个星期,这要搁原来,几个闺女早就掂着点心上门来了,现在倒好,除了老大闺女和老三闺女来瞧了一眼,那几个闺女都假装不知道。

儿子闺女集不齐,那女的还一直催着要和老李头扯结婚证,老李头就憋着气,不扯,啥时候闺女儿子都到齐了,再扯。

后来对门的老刘头不知道是出于啥目的,提醒老李头,那结婚证可不能随便扯,你们扯了结婚证,那人家就是合法的了,万一到时候人家把人家闺女儿子都领来你家住,你是让住呢还是不让住。老李头这才多了个心眼,不再提扯结婚证的事儿。

那女的见老李头一直不提跟他打结婚证的事,就和老李头闹气,一赌气走了,老李头央求他老哥们的“保姆”,好说歹说把那女的劝了回来,那女的知道老李头已经离不开她了,回来以后在家里更加肆无忌惮,老李头为了赔罪,给那女的买了好几身新衣服,并买了全套金首饰……

李鸣宇听了他爸他妈的“汇报”,越来越烦燥,到了过年的时候,李鸣宇提前回了一趟老家,把钱和东西撂下就走了,也没和他爷打照面。他的弟弟、妹妹还有堂弟、堂妹们也学着他的样,都不去给老李头的拜年、磕头,虽然老李头的三个儿子一直在做工作,但鸣宇的弟弟妹妹们说,“我大哥还不去哩,我们也不去,没脸去。”

老李头的那个年过得很不是滋味,初三闺女们拜节的时候也是冷冷清清的,闺女们都来了,不过有三个女婿找了各种理由没来,外孙子、外孙女也只来了三个,闺女们去给老李奶奶上垃的时候,都哭得肝肠寸断、死去活来,上完坟回来,有俩闺女连中饭都没吃就回去了,那三个闺女勉强吃了中饭,也是吃完就走了,和以前太不一样了。

要搁老李奶奶还在的时候,过年的时候是老李头家最热闹的时候,特别是大年初二,闺女们都来拜节,闺女、女婿、外孙子、外孙女,还有重外孙子,几十口人。吃过中午饭,院里摆上几张牌桌,上年纪的人都打麻将,小一辈的打扑克,直打到昏天地暗,都是吃了晚饭才回去。

长久以来,老李头的生活都是有声有色的、幸福的,今年,为了这个女的,老李头过上了众判亲离的生活,过上了天天沤气、置气的生活。想想以前,看看现在,老李头第一次尝到了失落的滋味,很失落的滋味……

虽然失落,但日子还得照旧过下去,一转眼,那个女的来到老李头家已经六、七年了,这六、七年里,老李头又给这女的办了几件大事。第一件,那女的二闺女和老公离婚了,非得再嫁到老李头他们这个村来,但是没人要她,没办法,老李头又找他那老弟兄,给这闺女在外村找了户人家。第二件,那女的小孙子五岁的时候得了白血病,老李头出了一万元钱给她孙子看病,钱不够,老李头又从三个儿子那儿一家拿了五千元钱。第三件,把那个女的户口转到了他们村,可以拿村里的福利。第四件,那女的自己生了场不大不小的病,动了次不大不小的手术,老李头又出钱又出力,伺候了那女的两个月。第五件,在那女的撺掇下,老李头悄悄和她把结婚证给扯了。

六、七年的时间,不长也不短,老李头的儿女们也慢慢地接受了现实,也一半接受了那个女的,虽然不给她正式称呼,但偶尔也会给个笑脸。不过有一点儿,老李头想在过年的时候让儿子、闺女们给那女的也行大礼,就是给他磕头的时候给那个女的也磕上,儿女们都不同意,老李头就寻死觅活的,儿女们没办法,最后只好采取折衷的方法,就是给老李头磕完头后再给那女的鞠个躬。

儿子闺女们不磕头也就算了,老李头就要求孙子辈的给那女的磕头,打算走曲线救国之路,先从小的抓起,小的松了口,将来不愁大的不动摇。几个孙子孙女就说了,“想让我们磕头?行啊,只要俺鸣宇哥先磕了,我们都跟着磕。”偏偏李鸣宇那家伙生来的性子傲、气性大,别说给那女的磕头了,就是回家多瞧一眼那女的也不愿意,鸣宇就一直坚持着既不给那女的笑脸,又不给那女的磕头拜节,搞得老李头无可奈何,他很想用那个“寻死觅活”的办法吓唬李鸣宇,但李鸣宇不甩他那一套,给硬顶回来了,鸣宇说,“我爷要是真为那女的去寻死,那就是死得比鸿毛还轻,死的不值,死了,老李家就埋人。”当然,李鸣宇是了解他爷的,他知道他爷不会去寻死,也不想死,他舍不得那女的,还有,鸣宇这话当然也不会当着他爷的面儿说,而是借他二叔的嘴捎给他爷的。

老李头拿这个大孙子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了。爷孙俩个就一直这样僵持着,僵持着,全家人也就跟老李头这样僵持着,至于爷孙俩的这心结节啥时候能解开,也许要等到老李头真的驾鹤西去那一天才会完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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