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长葛县城出发,沿长禹公路西行约6公路,向南转入居易路,行驶2.5公里抵达白公桥,白公桥西北百步之遥便是白乐宫。
白乐宫是一个村庄,也是一座道观。说是村庄,其实只有十一户人家,住在道观周围,据说是道士的后代。因人数较少,被编为第二生产队,划归一箭之地的朝阳村管辖。说是道观,确切地说是白居易墓祠。据记载,白乐宫建于唐代末年,皇帝为纪念大诗人白居易敕封修建的。鼎盛时期,道观规模宏大,除了现存的大殿和小祠堂,还有白玉楼、三清殿等殿宇楼阁,如今,繁华不再,不免有些遗憾。
在我童年的记忆里,白乐宫是一块钟灵毓秀之地。村前有一条小河,自西北向东南环绕而过。小河里河水清澈,芳草萋萋,鱼虾肥美。河岸两侧长满了茂盛的芦苇,黄昏时分,成群结队的小鸟从远处飞来,栖息在这里,鸟叫声如雷贯耳。村后有一坡土岗,岗上长满了稀稀疏疏的大树,郁郁葱葱,遮天蔽日,是一处难得的清幽静谧之所。村子中央耸立着一座古色古香的道观,中间的大殿和后面高台上的祠堂,还保留着唐代道观的形制和风格。小时候,我曾看见过大殿上方唐朝皇帝敕封的匾额,祠堂内惟妙惟肖的侍女图彩绘,大殿前散落着残缺不全的石碑、石马、石羊,不难想象它曾经的辉煌和热闹。
小时候,因为地缘和亲戚关系,我和弟弟常到白乐宫旁边的干娘家串门,常带小伙伴到白乐宫前的小河边玩耍,白乐宫成了我们儿时的乐园。那时候,我们并不关心道观里供奉的那路神仙,对白居易这位大诗人也一无所知,只是一味地疯玩打闹。干娘家墙外有一棵杏树,又高又大,麦黄时节,黄澄澄的金杏散发着诱人的芳香。我们远远地向树上投一块石子,哗啦啦落下一片杏子,匆忙捡了,躲到隐蔽处享用。另一种美食是桑葚,长熟的桑葚紫红色,咬一口,酸中带甜,叫人回味无穷。最开心的还是叫上伙伴们,在白公桥附近玩耍,一会儿冲进芦苇荡里捉迷藏、掏鸟蛋,一会儿下到河里抓小鱼、找螃蟹,虽然成果寥寥无几,但那“嬉笑怒骂”的快乐场面,至今难以忘怀。
从爷爷们嘴里,我听到过一些关于白乐宫的传说,给这座道观蒙上了诡异而神秘的色彩。一种传说是:上天降服了一条恶贯满盈的巨龙,囚禁在这里。白乐宫后面的高岗压着龙头,东边几里外的曹岗压着龙尾。“四清”的时候,有人爬上高台拆祠堂,结果刚一动手,那人便从高台上摔下来,口吐鲜血,一命呜呼了,祠堂和大殿因此得以保存;另一种传说是:一天,有一穷困潦倒、饥肠辘辘的书生,流浪至此。道观里的老道见他可怜,就收留了他。晚上仙人给这位书生托梦,说写完十八缸墨汁,方成大器,从此脱离苦海。第二天,高岗后面就冒出来满满十八缸墨汁。这位书生不敢懈怠,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日日笔耕不辍,苦练数载,十八缸墨汁滴水不剩,终成一代大师,名扬天下。我知道,传说中的书生就是年少的白居易。这与他那时刻苦读书,练得口生疮,手生茧,头发全白不谋而合,只是故事把“写诗”误传成了“习字”。
长大后,我喜爱上文学,对这位大师级“半个老乡”钦佩之至。每年春节回老家过年,大年初一的固定节目就是去瞻仰白乐宫,缅怀白居易的高尚人格和锦绣文章。白居易出生于新郑,外公为长葛人,“德星”陈寔的后代,十一二岁之前常随母亲来往于两地之间。在长葛游学期间,曾为百姓做过很多好事,筹资修建白公桥,就是他惠民济世的例证,如今已经改头换面。他晚年笃信佛教,尤其向往远古帝王葛天氏开创的和谐社会,便在少年时畅游的地方筑屋而居,修行赋诗,过上了“袒跣北窗下,葛天之遗民,一日亦自足,况得以终身。”(《不出门》)的生活。据清长葛县志记载:白居易晚年留下遗嘱:“明葬香山、暗葬青岗”,青岗就是白乐宫后面的高岗,可见对此地的眷恋。墓冢的真实性缺乏考证,但大师与白乐宫的渊源毋庸置疑,“半个老乡”也算说得过去。
白居易是唐代三大诗人之一,是一位天才诗人,有“诗王”之称。他十六岁就写出了“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惊世之作。三十五岁写出了叙事长诗《长恨歌》,成为唐代歌行体长诗的典范。中年倡导新乐府运动,他的《新乐府》五十首,率先改革附庸风雅的文风。晚年写的《花非花》开创了朦胧诗的先河。他撑起了晚唐诗歌灿烂的天空,成为中国文学史上一颗耀眼的巨星。
再次步入白乐宫,这里破旧的殿堂已重修一新。大殿前新建几间房屋,形成一个完整的院落。院内立两通石碑。一通石碑上记载白居易的生平,碑文出自河南大学历史系教授刘锡辰之手,他是白乐宫村唯一的才子。另一通石碑上刻有白居易画像,两旁刻有著名书法家楚图南书写的对联:“心存兼济世、进退情依然”。大殿门开着,除了两位道士寂寥的身影,平时少有人来。
尘世攘攘,斯人远去。有这样一片净土,安放诗人的灵魂,大师应该感到欣慰吧!
(作者:张留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