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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录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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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5/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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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去夏来天气渐热,松花江冰雪融奔,碧波涌动,垂柳吐绿,百花盛开,鸟语花香,一片热闹。疫情的原因不能旅行,宅家抗疫陪伴家人,看着小儿一天天长大,颇为欣慰。伫立阳台面对蓝天,白云,细水,暖暖的阳光穿透过玻璃晒在身上,心里也会变得清明澄澈起来。

有一天,我抱着小儿下楼去,晒晒太阳,才八个月大的儿子叫了声妈妈,我心里很震憾。我怀疑自己听错了,问我爱人,刚才宝宝是不是叫一声“妈妈”了。她说:是啊!你不是听到了吗?妈妈,多么美妙的声音,从一个婴儿呀呀呓语中念出“妈妈”,我遥望南方的天空,想起了我离世十年的娘。我默念道:娘,你的孙儿会叫妈妈了!

小时候,我没叫过一声妈妈,我记事起叫母亲就是叫“娘”。一直到母亲去世,多想叫一声妈妈。小时候,有学问的或城市街上的家里小孩管人母亲才叫妈妈,那是一个多么令人羡慕的称呼。娘,是土生土长的乡下人,我是乡里的孩子,自然是乡下人。我六岁的时候,随娘上街上卖自家地种的甘蔗,一根能卖六分钱,六分钱能吃上一碗麦芒面。我不爱吃面,我就喜欢吃甘蔗,甜蜜蜜的味儿嚼碎在嘴里,特令人羡慕的。我们乡下的孩子,是舍不得吃的,城里的孩子才有钱吃。娘卖完甘蔗换米回去,给我哥姐做烤饭包,带到学校做午餐。哥姐在上中学,没钱住校,中饭就是自带饭菜。那时候,家里穷,也没保温瓶,土灶烤饭包就是最好的午餐。

晌午了,娘一捆甘蔗才卖了一半。我肚子里早叽里呱啦饿了,我捡了根削掉的甘蔗毛头儿,连皮带根一口咬嚼着,啃得急,甘蔗皮像刀一样划破了一道口,娘看着我的嘴巴上出了血,赶紧撕下一片衣角,给我止血。娘心疼,眼睛唅着泪花滴落在我的手上,我说:“娘!早崽不痛!娘,我不吃了。” “崽崽,娘卖完了,领你去铺子吃面。”娘冲着大街喊:“一毛钱两根,一块钱十五根,便宜卖了!”不一会,便围过来一群人。剩下的不一会就卖完了。

娘领我上铺子吃面,我不去。“娘,我不饿!”我知道钱是要买米回去,家里早就没米了。我说:“回家我吃根甘蔗好么?” “娘不让你饿着回去,吃完面咱就回去,娘给你砍甘蔗吃。” 娘执意带我去吃面。我跟着娘后面,见娘瘦小身子在人流中走动,就像圆规在纸上画圈圈,一晃一晃的,像要倒下又向前移动。娘,扎着一条马尾辫子,很漂亮,我喜欢娘的辫子,娘把我背在身上,我一路瞧着娘的辫子,咯咯咯的傻乐美着。

面铺很热闹,八仙桌早已坐满了人。娘叫了一碗刀削面,我怔怔地盯看着,嘴里早已馋涎欲滴。“娘,你吃。早崽不饿!”“早崽吃!娘不饿!” 我听娘发话,拿起调匙狼吞虎咽吃完了,又哗啦啦喝完了汤。娘笑了,要了碗素汤喝完领我回家。娘一路背着我,走到毛坪铺,天色已落幕墙,夕阳的余辉灿灿的爬上了娘的脸上,我在娘的背上聆听着娘哼唱着童谣,渐入梦乡。

哎哟!突然,娘一声呻吟把我惊醒,只见娘停了下来。娘把我放下来,我怔怔地望着娘。娘坐在地上,脱下布鞋,娘的右脚脚踝扭伤了。娘的脸渗着汗滴往下滴,脸疼得扭曲了。此时,月亮开始爬上山头,翻耕的田垅里,蛙声呱呱地叫着。

“桂秀!怎么啦!”大大(爸爸:山门土话)打着马灯迎我们来了。“大大,娘脚扭伤了!”“早崽自个跟着,我背你娘!” “嗯!”我打着马灯,给他们引路。天上的星星眨巴着眼,疑惑地望着我们。那天,娘的脚扭伤后,回家虽然抹了点蒜油,没想到伤了脚踝,落下残疾,它成了我一生的内疚。

长大后,我因工作留在了东北,在美丽的松花江江畔松原市安家定居,这一走就是二十年。 第一次回老家见到娘,娘已满头宾霜她拉着我的手问长问短、嘘寒问暖,拿出舍不得吃放了很久的自家树上结的果子,凉晒的地瓜,瓦缸里的咸菜,挑最好的给我吃,土灶上熏蒸的腊肉香喷喷的味儿,让我铭刻在心。娘一个劲儿叫:早崽吃,多吃点。闲时拿出花生糖果摆满一桌,一会儿给我倒开水,一会儿又问我着凉么。每次回老家临走时,娘都会把家里好吃的、好用的,能多拿就多拿,一股脑儿的往行礼包里放­。待我上车往回看,只见娘,瘦得像圆规一样的身影像在风中飘摇,泪水在我心中滴落,朦朦胧胧的山,朦朦胧胧的石拱桥,朦朦胧胧的樟树下一座老木屋又将陪伴留守的娘,一天天老去。

离老家越远,思念愈重;离故乡越久,眷恋愈深。我常扪心自问,娘含辛茹苦,一生操劳青发成白日渐消瘦苍老,作为儿子常年在外无暇顾及多有愧疚。在都市大街上,我看见满头银发的老人,亲近之情油然而生。“故乡今夜思千里,霜鬓明朝又一年”,青葱岁月已不复还,转瞬即逝我已年近不惑,也为人父,心中滋生诸多思绪难以言喻。

我回东北后,没隔一年老家来电话说娘病了,突然得了脑梗塞­,昏迷,高热,右侧偏瘫,说不出话。想起儿时,看到娘一生劳累节衣缩食,只为省钱送儿上学穿好点吃好点,连娘平常头疼,不愿请医打针吃药,叫我买去痛片了事。这回娘有病,我从外地回去看她,那天娘意识突然清醒了,中午喝了不少米粥油,我喊娘她知道回应,她伸出左手把我和他的手握在一起,许久不松开,虽然,娘没说一句话,但我明白娘的意思,她是要我们以后好好生活,永远在一起。那天以后,娘没再进过一口水饭,每天仅靠输液维持。娘病后的十八天后,我一直摸着她的脉搏,听着她的呼吸声,看着她呼吸的起伏,感觉着脉搏渐渐地紊乱、渐渐地弱,看着她呼吸渐渐地加快、渐渐地变浅,直到最后呼吸停止、脉搏消失。为儿女操劳一生的娘走了,享年七十岁。

当我们为人父母,为孩子的事急得团团转、饱尝生活的艰辛时,儿时的父母的身影又重现眼前,也才深切体会到个中滋味。真可谓:“养儿育女方知父母恩”。

 “起风啦!带娃回楼吧!”爱人的叫声,把我从往事中牵回,望着可爱的小儿。如今娘已离世整整十年,她若在天有灵,知道又有一个孙儿啦,该是多么的开心。望着爱人抱着小儿一步步爬上楼梯,心里五味杂陈。每人有一个可亲可敬的娘,一个有不同经历和感受的娘,但母爱是相同相通的,无不令人滴泪,令人心疼,令人刻骨铭心。

人生浮云,岁月荏苒,母爱无言,恩重如山。娘,人生若有轮回,下辈子,我还做你儿,叫你一声亲爱的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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