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录早
大年初一,我静坐在书桌前,听着外面的鞭炮声此起彼伏,不禁松了口气。年,终于过了。又有一种感觉,一年不如一年像过年,总觉得回家过年倒像是在旅行。在外谋生的人们,匆匆忙忙回来,又匆匆忙忙地返还。乡邻乡亲赶场似地拜年,却怎么都不是记忆中的那个味道。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城乡的百姓生活很苦,再穷的人都要过个团圆年。小孩子们,早早地就期盼过年。从喝腊八粥开始,大人们要扫房、请香、祭灶、封印、写春联、备年货,直到除夕夜。最早的腊八粥是红小豆来煮,后经演变,加之地方特色,逐渐丰富多彩起来。故乡的腊八粥,多是来自家种的花生、小米、苞谷、红豆或黄豆等。还有山上采摘的几颗红枣加一锅甘甜的泉水,土灶堂柴火烘焙。腊八粥香飘满屋,一家几代欢笑一堂其乐融融。民俗流传一首“腊月歌”
二十三,糖瓜粘;
二十四,扫房子;
二十五,磨豆腐;
二十六,去割肉(炖炖肉);
二十七,宰公鸡(杀灶鸡);
二十八,把面发;
二十九,蒸馒头;
三十晚上熬一宿,
大年初一扭一扭。” 娃娃们唱着歌自由玩耍,有的荡秋千、有的老鹰抓小鸡、有的捉迷藏、有的踢键子、有的捡石子、骑木赶马花样恁多。稍大些的孩子,串门走户,拆下木门板摆在两条长橙上打乒乓球。三五一组排成两队,轮流上场,输了砧门橙赢了哈哈笑。
过年时,还有看大戏。大戏,就是乡间艺人自演自唱。戏的内容还是很多的,如花鼓戏、阳戏、唱传、耍花灯跳大神等。那时候无论大人孩子聚堆看戏,有的站着、有的搬条小板凳、守在一块四方方的银幕(或戏台下)边看边乐,看得兴起尖锐喊叫,唱得悲戏也会让你不禁落泪伤怀。逢上腊月间有人逢喜(如做寿、升大学、结婚生子、婴孩摘周满月等)摆宴,偶尔有一两回电影看,算是最快乐的了。
我小时候,自懂事起便爱看戏。无论是电影还是地方土戏,听到信后场场都想看。有一回,隔壁岩口大队老刘家儿子,大学毕业当了干部进城。请客放《孙悟空三打白骨精》。那一夜,天刚下了一场雨,穿着半节靴站在禾田里看戏。我看完戏回来时,路过竹山湾有一个水圳,不慎摔倒跌进水田里掉队了。到院子时,同村人见末我回家。害的几个大人,陪我父亲和大哥往回找我。谁知道我,天黑路滑又没马灯,走叉了道。我半夜归屋后,姆妈在萤火虫样的煤油灯光下,看见我水淋淋的一身泥巴。心痛地给我热水洗澡忙活换衣服。我刚洗完澡换上衣服,大哥和父亲他们也回来了。
父亲见我就来气,顺手操起柴堆里的一根篾片,就往屁股上一顿抽打。大哥立在一旁不敢吱声,我瞅着他冻很颤颤发抖的身体。我强咬牙龈忍疼挨抽,泪水往肚子里流。姆妈看不下去,抢下了父亲手上篾片,方才消停。正逢春节,天气依然寒冷,大哥一时心急找我,还脱下衣服到小河里摸索,害得大哥,伤寒感冒好一阵,没过上个好年。从哪后,父亲再也没让我上邻家院落看夜戏,说是怕弄丢魂魄。回想到这里,看现在的孩子。城乡大多数有电视和网络,坐在屋里便能看戏。每逢过年,坐在火桶里就能看上央视春晚,为孩子们感到十分欣慰。
乡下过年,风俗恁多。逢冬砍柴、杀过年猪、打糍粑、蒸米酒、房屋扫旧等,自是常事。 还有年末炒豆也称“炒害虫”,也有讲究。大人们,边炒边唠“千虫万虫进锅来,炒尽害虫大丰年”。炒豆也就是,自家种的葵花子、海瓜子、西瓜子、南瓜子、黄瓜子、丝瓜子、豆子、苞米等。到腊月二十四夜,从木桶取出一些,放进烧红的铁窝翻炒,寓意将捉春的害虫炒尽,祝福来年庄稼免遭虫害。农历年二十九(或二十八)日炖年肉,熟了后会取出切块。家里小孩各拿一块香甜肥腻的猪肉开心嘴嚼着。
过年了,小孩胆子大了,偶尔犯错大人们也少有责骂,挨篾片抽的多属顽劣透顶。一句话,过年大人们脾气忍了,家里少些吵嚷,图个来年风调雨顺。孩子们个个玩得开心快乐。再说过年时节,乡邻乡亲互帮互助,“叽叽喳喳”唠家常说几句笑,祥和如一家亲。准备过年一阵忙碌,虽说辛苦,但念一家人团聚一起,甚是快乐。
大年初一摆上八仙桌,烧一壶开水,宽松人家烧一壶糯米甜酒,开门迎春。娃儿们喜欢吃的糖食,有玻璃糖、沙糖、红薯糖、柑蔗糖、烧饼、烤饼等,馋嘴你娃偶尔偷食几颗也不召来人责骂,这些年货大年初一,都得摆上八仙桌,招待来拜年的乡邻乡亲。亲近些的客人,桌上会摆上糍粑糖果,倒上热腾腾的甜酒唠上几句家常。小孩拜年有糖饼,大人拜年有烟酒。从腊八忙到正月十五,夜暮下的乡村炊烟袅袅升起,荡漾着浓浓的甜蜜蜜的年味。
如今回农村老家过年,听得最多的一句,就是“早先的路面,修得再宽些就不至于赌车啦”。人们讨论的是谁谁又买了车,谁谁又盖了新楼房。车子越来越多,房子也越盖越高。倘若真的宽松,谁又愿意背井离乡呢?回家过年渐渐变成了,互相炫富玄酷。短暂几天的热闹后,我的故乡,山还是那山,水还是那水。总是老幼病残,留守在平静的山村。那些过年的往事,却成为一个美好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