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盗和窃
第二天一大早,妈妈就起床上班了,刚好上夜班的那些工人也回来了,楼道里一片嘈杂。
“雷老虎,你老公呢?是不是你太凶了,他死别人床上去了?恩?”睡蛮下班了,在走廊大声吆喝着,走廊上是她走路咚咚的沉闷声。睡蛮是开生料磨机的,蛮女听妈妈说过,那本来是男人干的活儿,睡蛮硬生生做下来了。
“睡蛮阿姨这么能干呐?”
“是啊!动作气力完全像个男的。厉害着呢!”妈妈说道。
“你个睡蛮,大早上的什么死不死的!”幺姨洗了澡回来站在门口擦着湿润的头发笑着说道。
“啥子嘛!早上就说不得了?说了也没见死啊!”说着睡蛮进了屋,毫不在乎。
雷老虎和她老公也是生料磨工,住在楼梯右边第一个房间,她老公姓陈,身体瘦弱,皮肤暗黑,个子不高,雷老虎三十多岁,说话像打雷一样,为人豪爽,个子偏高,脸颊消瘦,上面有着深深浅浅的斑。
“他敢去别的床上吗?你也不想想。”雷老虎穿着劳保服戴着粗布白色手套,黑色遮耳帽子,正准备去上班。
“在屋听话点,听到没有?”她走出门作势对屋里的人叫到,声音整个走廊都能听到。
“哈哈哈哈,这才教得乖,陈二,你就这么听话呀!”幺姨笑道。
“这个陈二的耳朵才耙哦!听到没?陈二,叫你莫乱跑哈哈哈。乱跑雷老虎回来打断你的狗腿。”睡蛮端着大碗在门口说道。
“没办法啊!家里雷老虎说了算~她是领导”陈二在屋里笑着说道,丝毫不见生气,声音拉得老长,似乎能看到他笑着皱成一团的脸。
“哈哈哈哈~”大家都在走廊笑道
中午蛮女在家做了饭,她蹲在门后学着妈妈的样子操纵着锅做着菜。妈妈中午回来吃了饭就又上班去了,蛮女跑到幺姨屋里玩儿,幺姨正躺在床上休息。穿着碎花化纤睡衣,烫过的头发随意散开在床上,翘着二郎腿。夏天的中午热气腾腾的,熏得人昏昏欲睡,走廊恢复了宁静,楼外有一阵阵知了的声音,听得人心里烦躁。
“幺姨,怎么没叫邓松来呀?”蛮女坐到床边问道。
“他弟弟在老家的,他下来了他弟弟不干,等过几天他弟弟去了他外婆家,邓松就下来。”
邓松的弟弟是邓松大伯的孩子,孩子很可怜,刚出生一两个月父亲就因为盗窃进了监狱,服刑十二年,母亲就去广州打工,不定期的往家里打钱,孩子一直是爷爷奶奶抚养,和邓松一样叫幺姨妈妈,平时幺姨在家都是幺姨在管。
这时无声无息的,有一个男人站在幺姨门口,他单手支着门框,穿着一件卡其色条纹T恤,一条黑色长裤,卷着裤脚,脚下是一双黑色塑胶拖鞋。头发寸头,皮肤古铜色,泛着亮光,眼睛带笑,眼角皱纹堆着,看起来很斯文。
“龟儿文牛儿,今天没去找楼下那个了?”幺姨在床上光着脚朝他踢踢笑着说道。
文牛儿,是小溪水泥厂开食堂的,和妻子一起,在水泥厂做了十几年了。
“说的什么话哦你,我什么时候去过的?你乱说。”他也不生气,倚靠在门框上不当回事儿。
“还不承认,你以为我不晓得?龟儿上次,两个睡一个床上,别人推门发现了哈,那天晚上我看到你从她屋头出来。你龟儿胆子大哦,遭你屋婆娘晓得了你龟儿才晓得。”幺姨在床上指手画脚笑着说。
文牛二笑笑没再说话,转身走开了。
“幺姨,楼下那个是哪个呀?”
“你管她哪个,这个不该你问别乱问!小孩子家家的。”幺姨做出一副生气的样子,和蛮女说道。
“对了!文牛儿,你过来呀!文牛儿”幺姨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坐了起来。
“啥子嘛!”
文牛儿就在走廊上晃悠,又走了回来还是一副吊儿郎当。
“明天有空没?又麻烦你个事儿呀,帮我拉点东西出去,你晓得的。”幺姨压低了声音说道。
“要得呀!你看早上还是中午嘛!我都可以。”文牛儿扶着门框说道。
“就中午一两点的时候吧,那时候路上又没人,你把摩托车开到这楼下。”
“恩,好。”文牛儿回答着又出去了。
“幺姨,什么东西呀?”蛮女小声问道。
“阳台上我捡的烂铁还有些铁蛋,运出去卖。”
“哦,那怎么还悄悄的呀?”
“厂头不准,发现了要遭罚款。这你怎么就不懂哦?。你去看嘛!我捡的估计有一两百斤哦!明天卖了请你吃肉哈。”幺姨感觉很自豪,说起来也很兴奋。
厂里的工人经常在厂子里悄悄捡一些厂里废弃的废铜废铁,然后悄悄联系有摩托车的人趁没人的时候运出去卖,卖了给点钱给拉东西的人,两人下次再合作,文牛儿更方便,有摩托车又是食堂采购,出厂进厂很方便。和幺姨之间是“长久”的合作。
不一会儿,大姨上来了,她还是老样子,头发一丝不苟的绑在后面。坐在床边和幺姨说话,幺姨起身把门轻轻关上有躺了回去。
“啷个还在睡哟,一天都不动会儿。你是要疯吗?”大姨拿着一个街边发的广告扇子边扇边走到床边坐下说道
“不然一天干啥子嘛,外面热得很,不想动唉。”幺姨把手腕搭在额头上漫不经心地说道。
“诶,我明天叫文牛儿帮我拉烂铁出去卖。”
“这么快你又要卖呀?你这次有多少呀?我前几天才让郭平叫张细毛帮我拉出去卖了,这几天都没捡到多少了。”郭平就是大姨爹,张细毛是熟料车间的一个有摩托车的工人。
“你去看嘛!阳台上的,拿纸壳遮着的,我比你多点呢!”幺姨说着,用脚蹬蹬大姨。
“真的呀!我去看看。”蛮女跟着大姨来到阳台,在阳台有很多灰的一头真有很多纸壳,大姨揭开一看,果然有很多铁块,有些还是很新的。
“咦!蛮女你看,你幺姨捡了好多哟,哈哈哈~”大姨失笑。
“你看嘛!”掀开纸板给蛮女看,就像小孩子炫耀自己的玩具一样自豪。
大姨走进来,对着幺姨站着。
“你怎么捡到这么多?你哪儿捡的呀?”
“车间昨天磨子装铁蛋,老子拿个衣服包了很多回来,还有上次没卖完的,不是废铁降价了么,我上次就留了些没卖。”
“你拿这么多就不怕有人看到呀你!”
“哪个舅子没事了看你哟,只要没有当官的,哪个不拿哟,大家都拿。没哪个管你,二姐还不是拿了很多。蛮女,你不信去你们阳台看嘛!你妈怕也堆了有几十斤了。”幺姨坐起身笑道,一条腿盘着,一条腿搭在凉席上说道,头发散乱的披着。
“哎哟~你们一天才安逸哦!呵呵呵~”大姨笑道
“这些估计能卖一两百块了。”大姨掂量着说道。
“最近降价了,不降价的话还能多卖点钱,不过管他的哟。反正放着也没用。”说着幺姨似乎考虑清楚了又躺了回去。
蛮女笑笑,仿佛知道了自己妈妈也有就很开心了。
“你看这个呀才是个小棉袄哦!知道自己妈有,那才高兴,唉~还是女儿好哦。”大姨笑着看着蛮女说道。
“那是啊!别人中午还在家给她妈妈做饭呢!”幺姨也揶揄着蛮女。
“真的呀!蛮女,那才好哦,养个女儿就是好,你看我们熊威才不懂事哦!”话虽这样说,却能感觉到大姨自己对儿子的骄傲。
“蛮女,听说你还在家给你爸爸洗衣服哟!,真听话哦,读书行还听话,你妈才觉得安逸哟。”大姨还扯着嗓子在说话,一扇破旧的小木门管不住她的声音。
“王三,开门!把门关着干什么!”叫门的是雷老虎,她手里拿着口罩又回来了。
大姨开了门,幺姨坐起身来,准备下床。
“你不上班专门这个时候回来抓你们陈二吗?啊?”幺姨笑道。
“我们给你看着的,不怕你老公乱来。”大姨也笑道。
“今天生料车间检查,没事做。刚刚你们在说什么哟?”
“刚刚才说着养个女儿才好哦,说蛮女在家给她妈妈把午饭都做好了,在家里还帮她爸爸洗衣服呢!”大姨笑着说,蛮女在床边坐着不说话。
“是啊!女儿就是好啊!我们家陈欢也是。”雷老虎笑笑,雷老虎有一个女儿,和蛮女差不多大,暑假也会来水泥厂玩儿。
“蛮女身体还可以哈我看着。”
“就脸上看起来可以,身上瘦得很。”大姨说道。蛮女有一张小圆脸,小内双,鼻子小巧可爱,头发乌黑,扎了个马尾在后面。看起来很文静。
雷老虎站在门口,笑着,看着外面自己开着门的屋子。
“文牛儿,你龟儿钻到我屋去干啥子,去找我老公睡觉吗?”雷老虎插着腰笑道。
“哈哈哈。”整个走廊上班下班的人都笑道。
“那怕你打不过雷老虎哈~诶,文牛儿,你气力有雷老虎大没?”
“那怕他没得!”大姨低下头来,笑着假装认真地说道。
“那你们两个比比扳手腕,我来做裁判。”说着幺姨开心地站起来,踩着塑料拖鞋大步摇晃的往雷老虎屋子走去,大家听了一群人都急忙来到了雷老虎屋里,看热闹不嫌事大一般。原本不大的屋子被挤得满满当当。文牛儿和陈二也笑着看着一群人呼啦啦的进来,却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样,你们来赌一下“幺姨叉着腿站着,手指着文牛而比划着,披散的头发也随着幺姨的表情神采飞扬了起来。
“文牛儿你输了就给我们今天在这儿的人一人拿一支冰棍,大家都看着的,行不?你说。”
“我不干!”文牛儿笑着一偏脖子说道,拿可都是钱啊。
“啥子个不干啰,你一个男的还输不起?快,我们大家都看着的。输了就给我们一人一支冰棍。”大家都在起哄到,蛮女也跟着人群站在屋里,笑着看着。
“诶,我都不怕你怕什么,来比一比!”雷老虎放下口罩说道。
“来来来,你们两个男的去把那个桌子搬过来。”幺姨指挥着人群中的两个男的,他们应该是两兄弟,长得很像,一个胖一个瘦,大概三十岁左右,皮肤黝黑发亮,胖的那个叫李十,光头,穿着灰色格子短袖衬衣,同色地灰色短裤,露出浓密地腿毛,他是窑子车间的车间主任,瘦的那个叫李九,小寸头,穿着破洞地暗红色T恤,暗得发亮,像很久没洗了一般,黑色化纤长裤,裤脚向上卷起,卷到膝盖处,露出枯瘦的小腿,他也是窑子车间的。两个住门对门,都在楼梯的左边第二间房。
搬来桌子,大家都一脸兴奋地看着,随时准备加油鼓劲。
“来来来,预备~起!”文牛儿赶鸭子上架,只得挽起手腕坐在桌子旁,雷老虎也挽起手腕。两个表情都格外认真。两只手紧紧的握住一起。蛮女看着,那两只手都很粗糙,皮肤黝黑,一只手青筋暴起,指头肥大,指甲盖因为用力呈现出白色,五个指头紧紧的摁在另一只手上,指头因为用力关节处泛着通红,皮肤在关节处有一道道密集的褶子。手腕粗壮,这是文牛儿的手,另一只手略显纤细,皮肤松弛柔软,因为手指朝阳台,蛮女看不见她的手指,但从雷老虎太阳穴鼓起的青筋可以看出雷老虎也是用了十足的力在里面。连桌子都被摁的在地上吱吱地响。
观众们并没表现出紧张,大家都笑着。
“耶耶耶,要赢了,文牛儿,你不行啰!”大家都叫着,只见两只手一会儿朝前面倒一会儿朝后面倒。两个人的表情也是越来越狰狞,文牛儿涨红了连,仿佛使出了最后的劲儿。
“啊!~~”文牛儿发出一声惨叫,最终败下阵来,他站起来甩甩手。
“你说你们都是些什么人啊!”他一边甩着手一边说。
雷老虎也甩甩手,很得意地笑了。
“我说文牛儿要输哈~快快快,愿赌服输,我们这儿一共有好多个人,我来数数,一二三......”幺姨点着数,文牛儿在边上一脸的不情愿。
“这个雷老虎力气才大。”大姨笑着说。
“哈哈哈~”雷老虎自己也笑笑,轻轻甩了甩手。
“一共十三个,快,去拿上来,我们都等着呢!”
文牛儿嘟嘟哝哝的在门口站着不去。
“文牛儿,这就不够意思了哦,我们都看到的,怎么能不认账呢!”李十在床上坐着调侃说道,脱下拖鞋在穿上盘好腿。
“对呀对呀!文牛儿,要耿直哈。”大家七嘴八舌的说道。
没办法,文牛儿自己下了楼,回到食堂用纸盒子装了一纸盒的冰棍送了过来。
“来来来,一人一支。”幺姨说着,首先递给蛮女一只,然后大家都自己去拿。
“这才耿直嘛!文牛儿,科学科学,这才要得。”幺姨边吃边笑着说道。
文牛儿自己也笑,表情有些无奈,却并不说话。
“这龟儿雷老虎力气才大,雷老虎你老公怕打不赢你的是不是?”幺姨扯着嗓子说,大家都笑了。
“这个狗日王三话才多。”不知谁说道。
“哈哈哈~”幺姨拿着冰糕大笑道。
不一会儿,一屋子的人都吃着冰棍一个个溜达着散去,蛮女也满足地舔着冰棍回到了屋里,(她走到阳台上看到那儿有一堆纸壳)她等着妈妈下班,然后告诉妈妈她今天吃到了一支冰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