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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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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7/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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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泥厂工人》第十一章

    十一捉螃蟹

听说今天水泥厂会有上面的人来检查,全厂的员工又放假休息了。

“哎哟,这个一天都放假啷个要得哦~”睡蛮在走廊上吼着。

“刘老头,你回去了?”

“不回去在这儿干啥子嘛!反正没有事儿做。”

“别人刘老头回去抱孙儿了,不然一天就在这儿拉二胡啊!”幺姨洗着锅嘻嘻哈哈的走到门口说着。

倪细毛也收拾好走了过来,在门口微微前倾着身子。

“我也回去了,那个有事儿的话麻烦给我说一声哈~感觉人不太舒服,我回去看看。”

“要得要得,身体才是大事,没问题,有事儿我给你打电话。”妈妈回答着。

倪细毛慢悠悠的走了,他的脚步很轻,感觉走在路上完全没有声音,像在飘。

“倪细毛看起来没病呀,他是不是为了回去找的借口哦。”蛮女小声的问着妈妈。

“没病哦!这个人你看到没有嘛!病得恼火哟!人看起来完全没有精神了呀都。”妈妈说道。

“这个一天才不好耍,不安逸哦不安逸~走,下午去乌江捉螃蟹,去不?”杨聋子在走廊撩着衣服,踩着拖鞋叫着。

“走嘛!就五六点钟的时候,江边多得很,捉回来拿到食堂去炒来吃。走!”幺姨跑出来也说道。

一会儿就听见走廊响起了很多附和声,拿桶地拿桶,收拾的收拾。杨聋子一会儿就晃到了门前。

“诶,王二,帮我补一下这个衣服哦。”说着指着自己穿着的发黄的衬衣,上面有一个不小的口子。

“我凭啥子要给你补啊。”妈妈笑着说。

“哎呀!帮我补哈嘛!好!”

“不干!!”

“补下补下!”说着不要脸地往前凑。

“不干不干!拿钱就补。”妈妈说着。

“蛮女昨天遭打了哈,你妈说的,遭打得好惨哦~”杨聋子做着怪样,耸着肩膀做哭泣的样子。

“哎呀,妈妈莫打了呀!是不是?遭打得好惨啰!”

“你才遭打了,走开点!!”蛮女生气的大声朝他吼道。

“张娃儿昨天遭打了~~~”杨聋子在走廊上边走边叫着,左右摇摆着,害怕别人不知道。

下午很多人一起去了江边,蛮女很高兴,江边水位和冬天比下去了不少,露出了江里一些石头,蛮女叫着弟弟高兴的在江边的石头上爬着,到处找好看的石头,妈妈也帮着蛮女找,天色还早,螃蟹都还没有出来,但可以看见水中的鱼,黑色的,大的小的都有,但捉不到。大家都或坐或站的在江边的公路上,怔怔的看着过路的拉煤船,有时还会和船上的人喊着话,男人们要么卷着裤腿,要么穿着短裤,女人们穿着大朵印花裙子,站在延伸到江中的公路上,幺舅提着红色的塑料水桶,等着等会儿捡螃蟹。

“幺舅,等会儿真的有螃蟹吗?”蛮女站在石头上问道。

“有啊!多着呢!上次我一巴掌下去有五个哦,等会儿没太阳了,这些石缝儿里的螃蟹就出来了。”

“哦,听说江里还有虾呀”

“有呀!到了晚上,那些虾的眼睛还发亮哦,好看得很。”

“那恐怕捉不到哈~”幺姨抱着手臂问道。

“那你才捉不到诶,你才走过去,他们就跑了。”

“王四,听说下午检查的去你们车间了?”李九蹲在江边两手放在膝盖上问道。

“是唉!有两个男的,还有一个女的,拿起笔在记,还来问我的。”

“他们问你啥子嘛?”大家都表示很好奇。

“问呐!问我是干啥子的啊!平时上班时间啊!还有问我啥子文化水平,我说我小学读三天就毕业!你说我啥子文化水平嘛!”幺舅自己说着就笑了,好像在讲别人的笑话。

“哈哈哈哈~”大家都笑了起来。

“检查也来我们车间的,哎呀,都是些当官的走过场。”李十坐在江边仰着头说道,他看着两边高耸的高山,像往中间倒下来。

“你还不是当官的。是不是嘛!”雷老虎说道。

“我这个是啥子官哦!搞耍的。说些吵架话哦你!”

他们说着话,蛮女和弟弟也捡了一些石头回来,有的石头形状很好看,蛮女摆在公路上收拾着。

“你这个,是啥子石头哦?”杨聋子蹲下来,捡起一块看着。

“你这个估计是煤渣哦!是不是?”杨聋子拿着石头扬了扬手问着大家。

大姨爹也过来捡起一块看,点了点头。

“嗯,这几块都是煤渣,不过这个不是。”大姨爹指着其中一块说道。

“有时在江边还能见到一些好石头哈~上回华尖子都捡了一块好看的。”幺姨也说道。

“哦,那我就不要了,这些石头,反正就是煤渣。”蛮女小声的说道。

“诶,好看呀!这几块,放着吧,真的挺好看的。”大姨爹放下石头笑着和蛮女说着。蛮女笑了笑,在那鼓励的笑容下装好了几块石头。妈妈还在石头那边给蛮女捉螃蟹,一会儿笑着回来了,手心里躺着一只小螃蟹。

“蛮女,你看。”妈妈笑着摊开手,小螃蟹比一个大拇指大不了多少,在妈妈的手心里有些慌乱。

“你这个小,等会儿会有很多大的,像拳头这么大的。”幺舅说道。

“我在那边顺便找到一个,揪过来拿给娃儿耍。”妈妈笑着说道。

弟弟也回来了,举着石头给幺姨看。

“妈妈,你看,我和姐姐找的石头。”

“嗯。”幺姨和别人聊着天,随意回了一声。

不一会儿,天色暗了下来,在江边的沙土上,果然有一群一群的螃蟹出来了。

“咦!!!快捉快捉,王四,桶子拿过来。”杨聋子穿上拖鞋,欢快地踩在沙土上,一巴掌下去就拍着几个。

“要捉大的,大的才有吃头,小的全是骨头,不好吃。”幺姨也叫着,在公路上帮大家拿衣服开心地比划着,比捉螃蟹的男人们还着急。

所有人都炸开了锅,男人们都光着上身弯着腰在沙土上捉着螃蟹,螃蟹从石头里出来了,举着它的大钳子,成群结队的往江里走,女人们在边上递着水桶,装着,还帮男人们指方向,害怕他们有没有看见的地方。

“有多少了?”沙土上有男人抓着螃蟹直起身子问着公路上的人。

“大半桶了,快点,抓满啰。”女人们吆喝着。

“你脚后面的,有两个,特别大,看到没??毛儿”大姨也叫着,大家都笑成了一片。

弟弟也在慢慢地捉螃蟹,蛮女在公路上看着桶里举着钳子的黑青螃蟹,一个个有小饭碗那么大,眼睛凸出来,向上耀武扬威的举着它的大钳子,它们不知道的是它们已经在桶里了,这是它们最后的余威。

“快点快点,把桶拿过来,我脚下还踩了两个,走不过来。”叫的人是李十,他光着膀子,大肚子像个大西瓜一样凸着,穿了一条黑色到膝盖的短裤,脚下在微微的蠕动,应该是螃蟹,平头的他脸上全是笑容,五官被肉挤成一团,沙哑的声音显得格外急切。

“来了来了,给放进来。”大姨笑着递过塑料桶,身子用力向前倾着,黑白印花的衣服微微向上隆起,露出一点浑圆的腰身。

“妈妈,你看,我也抓到了。”弟弟穿着满是泥沙的泡沫凉鞋跑到公路上,举着一个螃蟹自豪的给幺姨看。

“嗯,看到了,快丢进桶里面,等会儿遭夹了。等会儿我们就加点佐料把它红烧了。”幺姨笑着说道,手上抱着男人们的衣服。

“好呀好呀。”弟弟笑着把螃蟹丢进了桶里,转身自己去沙土地上认真找大螃蟹。

“邓松,莫走远了,毛儿,你看着他点。”幺姨叫到。

“嗯。”幺舅回答道。

“邓松下来干什么,上去!捉也捉不到,讨人嫌!”幺舅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裤脚卷到了膝盖以上,手上抓着两只大的螃蟹,抬头看着邓松笑着说道。

“妈妈,我想把这个小的拿回去养着。”蛮女看着放在自己手心的小螃蟹说道。小螃蟹没有攻击力,在手心上爬着,痒痒地。 “好,等会儿我们就拿回去养着。”

“蛮女你养这个干嘛!你还想养大呀?”大姨笑着说道。

“这个才是溺爱,你想要小的你妈妈还专门给你捉了个小的,这个才安逸。”

“就只有这么一个呀!怎么不溺爱?”幺姨也笑着。

“你自己也把你家那个惯着啊。”妈妈笑着回答道。

“好了好了,不捉了,够了,你们别捉了,听到没?多了也吃不完。都有满满两桶了。”幺姨给捉螃蟹的男人们说道。

男人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到公路上,在江边洗干净了脚,踩着水淋淋的拖鞋,笑着围到桶边看着。

“我们还都是捉的大得哦”杨聋子说道,大家开始剥螃蟹。

男人们负责把螃蟹的大壳剥掉,女人们负责清洗,蛮女看见幺姨手里拿着剥壳的螃蟹,在乌江的水里甩了甩,然后用手细细的抠着,洗完后再拿起来照着夕阳看一看,夕阳打在幺姨满是笑意的脸上,小小的脸上泛起微微的金光,皮肤有些发亮,头发在夕阳下也成了金色。

江边的女人们都在夕阳下笑着,蹲着清理着晚上的零食,手放进清澈的江水中,仿佛和江水融为了一体,江风微微吹来,撩起她们或扎着或披着的长发,江水荡着金色的波纹,她们每一个都成了江边浣纱的西施,成了一幅完美的油画。男人们还在桶边奋力的剥着壳,或盘着腿坐在地上,或蹲着身子,用手大力的扳着,掀起了螃蟹的头盖骨;有的找了石头砸着,脸上全是汗水,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古铜色的脸上泛起一层金光,结实的臂膀肌肉绷紧,汗珠在夕阳下滑落,像一颗颗钻石,他们笑着,比着每一只螃蟹的大小,弟弟也在一边砸着螃蟹壳,他蹲在地上,屁股上全是灰,黑色的裤子已经湿透了,上面还有他才弄上的灰,白色褂子也黑了,头发上还有汗水,他表情认真地砸着螃蟹,一下又一下,发出嘿嘿的用力声,砸掉了就拿给他妈妈清洗,等着妈妈的表扬。

螃蟹很快就处理干净了,满满一桶,处理好的螃蟹能看见鲜嫩的白色蟹肉,它们不再耀武扬威的举着钳子了,它们很快就会成为大家的美味。回来的路上杨聋子提着螃蟹,大家都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等会儿拿到食堂去炒了,多放些花椒和海椒,炒好了我们拿到张士华那儿去边看电视边吃。”杨聋子说道。

“诶,等会儿叫文牛儿炒,反正他媳妇不喜欢我们,我们就专门去用她佐料。”幺姨也说着。

这时公路上面有人骑着摩托车下来了。

“那是哪个舅子哦?”大家都小声的说道。

摩托车走近了,是华尖子,他穿着金色唐装,肚子大得衣服都遮不住了,衣角搭在肚子上像搭了布的西瓜,他是光头,所以看起来又像个葫芦。脖子上堆着一圈横肉,脚微微支撑着地面,慢慢的向下开着摩托车,车后面坐了一个大约三十多岁的女人,穿着碎花无袖连衣裙,头发是烫过的大波浪,鹅蛋脸,画着浓烟的眼妆,大红唇,她转过头看着往回走的大部队。

“你们也来江边玩儿呀?”她微微的笑着,声音轻柔,抬手轻轻地撩了撩头发。

“是啊!”大姨笑着回答着。

华尖子也操着普通话和大家打招呼,骑着摩托车就下去了。

“这马尖嘴的媳妇还真的和华尖子在一处了呀?”幺姨小声的问着大家。

“是呀!前几天就看见了,是华尖子主动包养她,两个好得很嘛!晚上都在华尖子屋的,听说两个进城都是一起的。”大姨小声地回答道。

“这个女的才是哦!哪个来跟哪个!”有女的说道。

“是哎~晓得这些人啷个想的哦。”有人回答道。

“没脸没皮的哦。”人群中传来女人们轻声的议论。

到了食堂,在水龙头下又洗了一遍螃蟹,杨聋子就砰的将桶放在石板上。像极了恶霸流氓,后面还跟了一群小弟。

“文牛儿,来!给我们炒个螃蟹哦,要麻辣的。”杨聋子说道,慢慢走到了灶前。

屋里走出了文牛儿的老婆,她扎着头发,还是穿着卡其色的七分裤,灰色短袖,一脸嫌弃的看着大家,她低头看着桶子里的一大桶螃蟹,瞬间急红了眼。

“哪个给你炒哦,这么多,得废多少佐料和煤炭,不干!不炒,拿出去!拿出去!”她急着眼看着杨聋子,手插在腰上,脸色愤怒。

“哎呀!炒好了你自己还不是要吃!啷个不炒哦,大家都在嘛!吃个热闹嘛!”杨聋子笑着说道。

“对头啊!别这么抠嘛!”大家都附和着,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不干不干!净叫我们废材料,不要你们拿钱哈~老子给你倒了。”说着急忙走过来就要提桶。

杨聋子一把提过桶来拿着,这时文牛儿走了出来。

“啥子事哦?”他慢悠悠地问道

“来炒个螃蟹,你媳妇偏不干!帮我们炒一下嘛!又不是什么大事,至于这么见外嘛。”幺姨说道。

“不是什么大事!不要你们花钱哈~”文牛儿的媳妇尖着声音叫到,像随时准备战斗地公鸡,涨红脸抖动着自己的羽毛。

“来来来,炒一下哈。”说着杨聋子已经开始拨弄着煤炭,开始烧锅。

“来来,盐巴是哪个?”杨聋子操着锅铲,问着文牛儿。

“没得盐巴了,没得了。”文牛儿的老婆急急地回答。大家都笑着看着。

文牛儿看了一会儿,自己走过去拿起锅铲开始炒螃蟹,螃蟹在高温下变成了漂亮的橘红色,馋得人直咽口水,文牛儿的媳妇还在边上骂着。

“文牛儿,多放点海椒和花椒哈,我们要麻辣的,越辣越好哦。”杨聋子坐在凳子上翘着腿说道,一副得意地小孩儿样。

屋子里弥漫着呛人的香气,水汽弥漫开来看不见人,大家都在咳嗽。

“呛死你们这些龟儿子,该遭。”文牛儿的老婆还在骂着,大家都充耳不闻,等着新鲜的螃蟹出锅。

一会儿一桶螃蟹就炒好了,给文牛儿留了一大盘,杨聋子跟老大似的,带着众人扛着螃蟹桶走了。

“谢谢了哈~”杨聋子笑着说。

“哈哈哈哈~叫她龟儿抠,就是要用她的佐料。”幺姨边走边笑嘻嘻地说。

“王三一天点子才多。”有人笑着说到。

“嘻嘻嘻嘻~”幺姨歪着头得意地笑着。

到了张士华屋里,屋子里有人在看电视,杨聋子提着螃蟹进来,香气顿时弥漫了屋子。

“来来来~大家都来吃,今天吃不完都只有扔了!我们专门在文牛儿那儿炒的麻辣的。来,先给这两个娃儿吃。”说着杨聋子拿起两只红彤彤的螃蟹给了蛮女和邓松。

“吃呀!莫客气莫客气。”大家有的蹲着,有的端了小板凳坐着,开着电视围着一桶螃蟹开始吃起来。

“哎呀,好辣呀!舒服,再买几瓶啤酒来。”李十辣红了脸,站起来吁吁地吹着气。

有人买来了啤酒,男人们光着膀子啃着螃蟹就着啤酒,脸被辣得通红,脚踏在凳子边上,两手拿着螃蟹啃着,偶尔仰头喝一大口放在脚边的啤酒,头上全是汗,头上好像就快冒烟了,吃完一个就随手扔在地上,然后让桶边地人再帮他们拿,女人们都坐在桶边慢悠悠的吃着螃蟹聊着天,她们细细的挑着蟹肉,时不时,传出嘶嘶的吸气声,那也是被辣着了,两个孩子坐在最里面,认真的抠着螃蟹大脚里面白嫩的蟹肉。辣着了就转过头让妈妈拿一下凉开水,电视上不知道放着什么电视剧,没有人在意,只觉得需要电视机发出的声音作为吃螃蟹地伴奏,江风吹进来,满屋都是火热香辣的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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