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明
不久前,我陪家人去护国寺附近的一家中医医院看病。间歇时,顺便到护国寺街转上一转。
护国寺街是北京一条古老的商业街,因护国寺而得名。护国寺始建于元代,明代称崇国寺,民国初年改称护国寺,沿用至今。我小时候去过护国寺街,有些模糊的印象。只记得沿街有许多小商店卖食品,是孩子们最钟情的地方。
如今,护国寺街的路面宽阔了一些,许多商店都进行了重建和装潢,牌匾漂亮醒目,店铺也大了许多,基本都是卖食品的。例如“老北京宫廷奶酪”、“王胖子驴肉火烧”、“老北京炸酱面”等等,整齐、规范、干净。我用手机拍摄了一组照片,接着发往微信朋友圈,并写上一段文字:
老北京的护国寺街,儿时的恍惚记忆。几十年后又来逛街,故地重游,白了少年头。
一时间点赞和留言的朋友有许多。其中有一位名叫白纪总的战友留言道:“1970年12月刚入伍时,咱们这些新兵在护国寺街里的‘人民剧场’大院内领到了新军装和棉被,还要求学会打背包。”
战友的提醒让我的思绪回到了那个年代。记得那一天,我手持《入伍通知书》先去西城区武装部报到,然后集体乘车到护国寺街的人民剧场,武装部的工作人员为我们发放军服、棉帽、胶鞋和棉被。我们特别高兴地试穿军装,戴军帽,扎腰带等,但是,轮到打背包的时候,大家都傻了眼。一床长方形的绿色棉被,一宽一窄两条背包带,如何像真正的士兵一样打成三横两竖双肩背的背包呢?
那一天,是爸爸陪我去的。我的爸爸是当了一辈子的军人。他先骑自行车赶到了护国寺街的人民剧场等候我们的卡车。在领到军装试穿以后,爸爸为我打背包。他先把军被张开,对折;再双层对折,叠成长条状,然后两端对折,在中间放上宽背包带。再将被子对折,形成一个背包的基本形状。爸爸拿起那根细长的背包带,先预留出一段,再将长的一段与预留的那一段来回交叉捆绑棉被。爸爸边打背包边说,背包带交叉时,长的这一段要始终朝外,短的朝内,这样就不会错。背包打好后,朝外的这一面要“三横压两竖”。
很快,爸爸就把背包打好了。旁边的新兵看傻了眼,纷纷说:“叔叔,您也帮我们打背包吧?”爸爸也不含糊,一气儿帮助三个人打背包,同时对我说:“你拆开背包,按照我教你的方法,再重新打一遍。”我把打好的背包拆开,仔细回忆爸爸打背包的过程,最后终于记住了。只是,我的力气小,背包打得松松散散,没有爸爸捆得结实。爸爸说,学会打背包,是军人行军打仗的第一个基本功,必须做好。
到了新兵连,才知道只会工工整整的打背包还远远不够,紧急集合时,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打好背包,甚至还要在夜间摸黑打背包。为了锻炼新兵迅速打背包的能力,连队经常夜间紧急集合。说实话,那时候我们最怕听紧急集合的哨音,影响睡眠不重要,重要的是让我们焦头烂额破绽百出。宿舍不许开灯,我们要像瞎子一样摸索,不仅衣扣扣错了位,甚至还会穿反。有一次,我把裤子穿反了,前面鼓了一个大包,上厕所时着急着呢,才发现穿反了,屁股那一面扭到了前面,腰带都不知是怎样系上的?幸亏是天黑,也无人看见。其他新兵打的背包更是五花八门:有的开了口,包袱皮里的军衣、衬衣、袜子掉了出来;有的像花卷或麻花,跑两步就全散了架,整个背包要抱着走,一边走还还一边踩着自己的背包带。
我同宿舍的一位战友,紧急集合时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袜子了,只好赤脚穿胶鞋。那天,正好连队领导想检验一下新兵打背包的结实程度,有意带领大家跑了几圈。这位战友的背包还不错,起码没有散架,但光着的脚却出了汗,在鞋里打滑,还有几次把胶鞋甩了出来,影响了行进速度,他非常懊恼。待回到宿舍,把自己的床铺和背包里翻来翻去,仍然找不到袜子。他生气地脱掉衣服,摘下帽子一丢,袜子像球一样蹦了出来。原来袜子跑到帽子里,一直戴在头上。
那一年,我们在云南省宜良县汤池镇“昆明军区通信训练大队”新兵连集训。一日,报训中队紧急集合把所有新兵召集到一起,大队长要训话。部队首长用这种方式接见我们这些来自北京的新兵。我们围成一圈,就坐在自己的背包上。长得浓眉大眼的大队长是北方人,口音很亲切,讲起话来语重心长。当时,他讲了解放战争时期自己亲身经历的故事“捉舌头”。故事的内容我已经记不清了,但大队长讲打背包的事情却记忆犹新。他把打背包比喻成“交朋友”,要认真负责,真诚相待。你对得起“朋友”,“朋友”就对得起你;你马马虎虎对待“朋友”,“朋友”也马马虎虎对待你。这种拟人化的形象启发,令我印象深刻,至今难以忘怀。
从此以后,我们都在练习摸黑快速打背包。有的新兵还会揣摩今夜会不会有紧急集合,还有的新兵穿着军装睡觉,生怕自己耽误时间。还有的新兵在背包带上做文章,把宽背包带事先按照自己的肩宽量好系上,把细背包带的两端缠绕好,这样打背包时不用来回的抽带子。甚至还有人耍小聪明,把背包带编织成“井”字结,打背包时按在叠好的被子上,再往上面捆一两道即可。这就是为了快而弄虚作假,欺骗别人,糊弄自己。
总之,为了迅速打好背包,一些人是绞尽脑汁,机关算尽,已经背离了军事训练的真正目的,但当年的我们可是乐此不疲,其中也充满了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