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明
喵,喵,……,病房窗台外边有一只黑色的老猫在凄凓地叫着,它还用前爪使劲抠着玻璃。与此相对应,病房内封在纸箱子的小猫也躁动不安,也喵,喵地叫个不停。里里外外遥相呼应的声音终于把我们吵醒了。
“老猫怎么会知道小猫藏在咱们病房里的?”小宁问我。
“你抱走了人家的孩子,它妈妈能不知道?”我回答。
“怎么办?”小宁似乎没主意了。
小宁是个小男孩,才11岁。他的病床和我挨着,我们患的是同一种病——肺结核。我比小宁大16岁,当他叔叔都可以,可他只叫我“老张大哥”,我有些愤愤不平。可不管怎样,小宁对我是言听计从。
纸箱子里的小猫是小宁前两天在病房外面的院子里捡的。医院的食堂离我们病房不远,食堂的职工养了一群猫,大概是为了避鼠。大猫生小猫的事常有,谁也没去在意。那天,我们这些病人在院子里散步,看见一只小猫。它喵,喵地叫着,一边觅食一边玩耍,脱离了猫妈妈的控制。小宁眼前一亮,觉得这是一个机会,他迅即将小猫揽入怀中,并朝着我做了一个鬼脸,一溜烟地跑回病房。为了不让医生护士发现,我帮助小宁找到一个纸箱子,把小猫藏在里面,纸箱上面再压上一个尿壶。
“怎么办,老猫会不会撞破玻璃进来?”小宁说。
我笑着回答:“还不至于这么严重。只要我们不去管它,时间一长,老猫自然会离开的。”
果不其然,过了一会儿,无可奈何的老猫走了。纸箱内的小猫也恢复了平静,后半夜大家相安无事。
第二天一早,我们把小猫从纸箱里放出来,大家的精神为之一振。小猫全身黑色,没有一根杂毛,唯有鼻梁和四只蹄子是白色,反差极为鲜明,大概就是人们所说的“四蹄踏雪”或“雪里站”的品种吧。小猫欢蹦乱跳,没有丝毫的胆怯,就像到了新家一样。小宁开心极了。
病房里整天死气沉沉,寂静得可怕。我和小宁除了打针吃药,就是吃饭睡觉,生活单调而枯燥。再加上病房内白颜色的墙壁,白颜色的病床,白颜色的床头柜,以及那些来来往往穿梭不停身着白颜色大褂的医生和护士,她们一个个表情严肃不苟言笑,使得病房内的气氛更加“凄凄、惨惨、戚戚”。
小猫的出现给病房带来了活力,打乱了我们的生活秩序,几乎吸引了我们的全部注意力。由于小宁还是个孩子,他的父母为他每天订了牛奶。当护士把牛奶端来放到床头柜上,只要稍不留神,小猫就会跳到碗边,啧啧啧的舔起来,弄得你赶它也不是,不赶它也不是。它那聚精会神憨态可掬的动作,可爱极了。小宁还恶作剧般地在小猫的尾巴上拴了一根毛线头,使得小猫急屁股猴似的滴溜溜乱转,却怎么也捉不着尾巴上的线头。
养小猫的事情终于被护士发现了。护士找来了护士长,要把小猫带走。小宁说什么也不肯,一屁股坐到地下哇哇大哭起来,弄得护士长也没辙,只好暂缓。有一个叫李燕的护士,年龄不大却很有主意。在病房内只有小宁一个人时,她悄悄地说,反正医院规定病房不准养猫,还给食堂你又舍不得,不如先把小猫放到我家养一段时间,你也可以经常去看它。怎么样?小宁瞪大眼睛说,你会养猫吗?李燕说,当然会呀。小宁说,让我再好好想一想。李燕说,三天后我等你的答复行不行?小宁有些失望地说,一个星期吧,这样我还能和小猫呆得时间长一些。李燕说,那好,咱们一言为定。说完,她笑嘻嘻地走了,好像完成了一个小小的阴谋。
小宁将李护士要猫的事情告诉了我,问我有何办法。我知道小宁舍不得,却故意说,这不是正好解决了病房不让养猫的问题?小宁没想到我会这么说,他很失望。小宁还是个孩子,病房不准养猫是医院的制度,我至少不能公开支持小宁。说心里话,我也特别喜欢这只小黑猫,但是,李护士已经开口要猫,我不能从中作梗。再说,护士长那边早已“兵临城下”“虎视眈眈”,小宁不懂事,我还能不懂事?这个李燕真“贼”,有点儿趁火打劫的味道。
一个星期过去了,小宁迫不得已答应了李护士。可是,李护士见小宁和小黑猫那难舍难分的亲热劲儿,又不好意思急于拿走,担心小宁又会为此大哭大闹。
清早,我在收拾行李。医生说我的身体恢复得不错,今天就办出院手续。小宁还在一旁逗猫玩。
我收拾东西,发出稀里哗啦的声音,吸引了小黑猫的注意力。它循着声响很快跳上我的病床,用两只小爪子这里抠抠,那里划拉划拉,不停地看不停地闻,好象发现一个新世界。我把洗干净的袜子装进袋子,小猫又给掏出来。我把口罩放好,准备用手绢包上,它又叼着口罩上的绳子拖着跑,别提多调皮了。我看看小猫,又看看小宁说:“小黑猫也舍不得我走啊。”
“老张大哥,你觉得这只小猫怎么样?”小宁问我。
“非常可爱。”我回答。
“那么,你就把它带走吧。”小宁认真地说。
我一愣,“你不是答应送给李护士吗?
小宁嘴一撇:“我不想给她。”
我劝他:“答应人家的事情不好反悔。”
“反正我不愿给李护士,她一见到我就笑眯眯的,表面上什么也不说,其实,她心里着急着呐。越着急,我就越不给。”小宁说。
孩子毕竟是孩子。我笑着摇了摇头。
“老张大哥,先下手为强。我是当真的。”小宁又重复一遍。
说心里话的,我的确喜欢这只小黑猫。除了它可爱之外,我也想有一个伴儿。
我住在工厂的集体宿舍,本来是两个人一间房,同屋的人听说我得了传染病,躲瘟疫似的躲开了。也好,我一个人一间屋,起居更方便,只是孤单单的没有一个伴侣,小猫正好可以排谴我的寂寞。可是,我又不能夺人所爱。
“小宁,你听我说。既然说好把小猫给李护士,就不要中途变卦。你还要在医院继续治疗,这样对你有好处。”我有些不情愿地说。
“我才不管那么多呢?”小宁不屑一顾地回答道。
“那么,我就真的把小猫带走了?”
“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要好好地待小猫。我会随时去看它的。”
“没问题。”
嘴上虽然这样说,我毕竟心里发虚,觉得对不起小宁,更对不起李燕护士,我倒成了“拦路打劫”的了。
“趁着查房的医生、护士还没来,你赶紧把小猫带走。”小宁不断地催促我说。
鬼使神差,我竟听了一个孩子的摆布,像作贼一样偷偷摸摸拎起行李,带着小猫离开了医院。
我居住的工厂宿舍在德胜门立交桥附近。说是宿舍,其实是工厂的一个仓库,里面堆满了过去的陈年老账簿和一些废弃零件,蛛网密布,老鼠穿行,终日难见阳光。夜里睡不着觉时,我可以听到纸顶棚上土蟞虫爬行的声音。
所谓宿舍,不过就是在仓库内砌上苇萡隔断墙,再支上几个铁架子床而已。我住的房间不大,约有八平方米。同伴已挤到另一隔断内,床也搬走了,腾出来的地方,我搭一个猫窝有富裕。
我从医院出来时,将小猫放进一个提兜里。起初,小猫一点也不老实,总在里面折腾。它的头从提兜拉锁的缝隙处使劲向外钻,我怕它跑出来,便用手把小猫的头向里按。一路上反复了几次,小猫始终没能出来。不久,提兜内没动静了,我以为小猫睡着了。再一看,吓了我一跳。原来,小猫的头卡在提兜拉锁的缝隙里,它张着嘴,翻着白眼,好像窒息了。我赶快打开拉锁,小猫才喘过气来,这一下它老实多了,呆在提兜里一动不动。我也吓得出了一身冷汗。一直到家小猫也没完全缓过劲来,可见那时卡得够呛。
我找了一个纸箱子,垫上一块麻袋片,权且当作猫窝。小黑猫到了新的环境,一点也不觉得生疏,依然欢蹦乱跳活泼可爱。
由于我长期生病住院,工厂早就给我办理了“劳保”手续,每月二十四元钱。我没有条件专门去买猫食,每次喂猫时,都是将自己碗里的米饭留下一口,和菜汤一拌,到在猫食碗里。小黑猫似乎也理解我的处境,回回都把喂它的食物吃个精光。然后,它跑到我的脚下用尾巴来回蹭,喵,喵,欢快地叫着。
小黑猫一天天长大了,变成了大黑猫。它的毛色黑白分明,光滑油亮。当它站在屋脊上,竖起两只耳朵机警的向前搜寻目标时,威武的就像一只小野兽。
冬天来临了。一夜间飘起了纷纷扬扬的雪花,万千世界被大雪覆盖,白茫茫的一片。
早晨,我推开房门,见雪下得很厚。天空灰蒙蒙的,空气很清新。我伸个懒腰,活动活动四肢。猛然间,我发现地上躺着一只死鸽子,脖子上残留着血迹,羽毛飘得到处都是。
肯定是大黑猫的恶作剧!一下子破坏了我的好心情。
我到处寻找大黑猫,见它正蹲在房檐下舔着自己的爪子,好像挺得意。我急步走过去,朝着黑猫的屁股狠狠地打了一巴掌。
喵——!大黑猫突然受了惊吓,猛得向前蹿出去。雪地上卷起一阵黑色“风暴”。
我拎着死鸽子本想去找街坊邻居道歉。可是,附近有好几家人都养鸽子,应该找谁呢?况且,即便是找到了鸽子的养主给人家赔礼道歉或者赔偿损失,将来能保证大黑猫不再咬鸽子了吗?人家会不会对我的黑猫下“毒手”呢?但是,如果不去告诉人家,是不是有些缺德呢?
我的两条腿立在宿舍门口僵住了,心中打鼓,两眼像雪一样茫然。
大黑猫和我相伴了三年。只有生活在寂寞和孤独中的人,才能深深的体会到身边的动物对自己是如何的息息相关。
宿舍里住了十几个工友。地方十分的拥挤,有的人还在过道上支火做饭。一到夏天,不但温度高,气味也相当的难闻,因为空气不流通。
大黑猫有个坏毛病,到处拉屎撒尿不受拘束。我给它准备好沙土,它根本就不理睬,依然我行我素。它经常在宿舍的犄角旮旯拉屎,弄得臭气熏天。
刚开始,大家并不知道这是大黑猫的“杰作”,对臭味来自何方感到莫名其妙。终于,有人发现了是猫屎在作祟,立刻对我“兴师问罪”。我不好否认,只好一面陪着笑脸给工友们道歉,一面撅着屁股到处寻找猫粪。我知道这件事给大家带来了不愉快,也逐渐开始埋怨大黑猫。
大黑猫喜欢爬上房顶,那是它的真正领地。它那高昂的头,竖起的双耳,笔直的前腿和不断甩动的尾巴,确实给人一种威严的感觉。有时,我能听见从隔壁后窗户传来的老奶奶吓唬小孙子的声音:“‘大老黑’从房上过来了。你要是不听话,它就吃了你!”然后,又传来小孙子稚嫩的回答:“我不要‘大老黑’!奶奶,我听话。”
我觉得挺可笑。可见,我的大黑猫也是个“人物”哩!
由于生活拮据,我很少吃肉,基本上是顿顿吃素。白米饭拌上自己腌制的泡菜,也别有滋味。只是时间长了,寡淡无味。为了喂猫,菜里总的有个油腥味。忽然有一天,我想吃广东香肠。于是,我一咬牙到副食商店买了半斤。
香肠像红彤彤的蜡烛泛着油光,散发着诱人的香味,一共是九根。我取出一根,准备当天食用,并将另外的包起来收好。
中午饭准备就绪,香肠也切好堆在案板上。这时有人敲门,是自来水公司的工作人员要查水表,我连忙打开门。
查水表的人手里提着一根一米多长的铁棍,撬开沉重的井盖,打亮手电筒,照着水表。
他说:“你们宿舍住了多少人?”
我说:“十几个人。”
他说:“你们的水表需要更换了。”
我问:“为什么?”
他说:“十几个人不可能一个月只用一吨水?”
我想了想说:“你去找工厂行政科吧。这件事我们做不了主。”
他点了点头离开了。
要说用水我是最节省的一个人了。这倒不是说我有多高的修养,因为我住在宿舍最里边,只有上水管道没有下水管道,水龙头下接一个水桶,脏水装满了,要提到宿舍外马路边的雨水口去倒掉,很是麻烦,所以,我很少用水。若更换新水表,按人头计算的话,吃亏的只能是我。因为那些工友的屋里,既有上水又有下水,用水十分方便,哗哗的倒是痛快。
回到我的房间,才想到吃饭。圆白菜、胡萝卜、青辣椒的泡菜摆在盘子里,白、红、绿三色十分好看。我猛然想起已经切好的香肠还搁在案板上,便来到厨房。
咦,案板上光溜溜的什么也没有。我自己也恍惚起来,香肠是不是没有切?待打开收好的香肠纸包一看,确实还剩下八根。我又回到厨房,仔细看了看案板,发现上面有几个猫爪印,我终于明白了香肠“失踪”的原因。不但我需要改善伙食,黑猫也需要改善伙食呵!
我不能“寅吃卯粮”再切一根香肠。我狠劲咂摸咂摸嘴又咽了咽口水,权当是我吃了这根香肠。
出乎意料的是医院病友小宁真的看我来了。当然,与其说是看我,不如说是看黑猫。
三年不见,小宁长高了,出落成一个小伙子,说起话来瓮声瓮气,还一口一个“老张大哥”叫个不停。小宁的父亲原先在部队工作,现在要转业回山东济宁老家,小宁也要随父亲走。离京前,他特意来看看黑猫和我这个“老张大哥”。
此时,黑猫正懒洋洋地躺在房檐上晒太阳。无论小宁怎样呼唤,它都置之不理。而我一叫它,黑猫立刻仰起头来,同时,甩一下粗大的尾巴。
小宁泄了气:“看来黑猫已经把我忘了。”
我笑着说:“我养了它三年,总会有感情。”
小宁说:“猫也喜新厌旧。”
我回答说:“现在的人都那么‘现实’,更何况猫了。”
“好了,咱们不谈猫了。说说这几年你的情况。”我拉着小宁进了房间。
“那天,你出院以后,李护士见小猫不在了,便追着问我,是不是被那个‘大个子’拐走了?我说不会吧,老张大哥不是那种人,可能是小猫自己跑了。李护士说什么‘老张大哥老张大哥’叫着这么亲热,你就别蒙我了。没想到他的手这么快,平时看他不吭不哈的,真是‘蔫人出豹子’,算我小瞧他了。”小宁鹦鹉学舌地说道。
因为我的身高有一米八五,医院的人都称呼我“大个子”。“没想到因为黑猫的事得罪了李护士,她居然用了‘拐’这个字,可见对她有如切肤之痛,伤了她的心。”我从内心觉得对不起李护士。我给小宁倒了一杯茶水后又问道,“你治病受影响了吗?”
“谁知道,管它呢。我这不是挺好的,结核病灶都吸收成为钙化点了。”小宁咧嘴笑道。
“嚯,久病成医了。”我也笑着说道,“别走了,中午就在我这里吃饭。米饭泡菜加广东香肠,也算我这个老大哥为你离京‘饯行’,如何?”
“中,客随主便啦!”小宁开怀大笑。
“怎么河南话广东话都出来了,你这个山东人咋串味儿了?”我也笑了。
趴在房檐上的大黑猫像是发现了什么,箭一般地蹿了出去。
最终促使我下决心处理黑猫的事是它又偷偷叼走了邻居家的小兔子。
我们的宿舍周围是一片民房,密密麻麻十分的拥挤。过去曾有几家中央单位看中了这块地皮欲拆迁盖楼,就是因为人口稠密而放弃了计划。这里祖孙三代同居一室的比比皆是。明清时代留下的老房子,空间没变,人口却增加了许多。夏天时,大家都开着窗户,只要有一家电视机声音大了,便会扰得街坊四邻不安。
隔壁的老奶奶为了逗小孙子玩,买了一对小兔子。一整天都能听到老奶奶说歌谣:“小白兔,白又白,两只耳朵竖起来。爱吃萝卜爱吃菜,蹦蹦跳跳真可爱。”小孙子也在伊伊呀呀跟着学。
如果你是闲极无聊,你肯定会被这声音这场面所打动。而我却是在看书,多么需要一个宁静的环境,时常被这种声音缠绕,弄得烦恼至极。可是,各有生活的天地,谁又能干涉谁呢?
喵——,大黑猫叫了一声,蹭地跳上房顶,吓了我一跳。“你也跟着凑热闹?”我嘟囔一句。我合上书本,关好屋门,到后海转悠了一圈,心情也好多了。
湖边的柳树葱茏秀丽,湖水泛着天光和岸边建筑物的倒影,湖面上有几个人在奋力划着舢舨,还有一些孩子在水边嬉戏。我就这样漫无边际地走着,呼吸着清新而温润的空气,想着和规划着今后自己的生活。
嘭、嘭、嘭,传来了敲门的声音。我急忙打开门。
“小伙子,你是不是养了一只大黑猫?”站在门口的老太太说。
“对呀。”我回答。
“可了不得,你家的‘大老黑’叼走了我家养的小白兔。”
“不会吧。”尽管我否认,但底气不足。我知道黑猫有偷咬鸽子的“前科劣迹”。
“我的小孙子亲眼看见的!”老太太的语气不容我否认。
“小兔子是我小孙子的心肝宝贝,小孙子又是我的心肝宝贝。一个‘心肝宝贝’没了,另一个‘心肝宝贝’又哭又闹。你说怎么办吧?”老太太像是说绕口令。
老人家因为生气,说话嗓门很高,引来不少过路人看热闹。我有些尴尬:“大妈,您老别生气,咱们有话进屋谈。”
“不行,咱们当面把话说清楚。要么赔我兔子,要么把猫打死!你自己看着办。”说完,老太太转身就走。
我像受到奚落一样,脸红一阵白一阵,无地自容。
后来,我不但买了兔子赔人家,同时也下决心处理掉大黑猫。
德胜门丁字街有一家鱼肉商店,因为经济条件窘迫,我一般很少光顾。一个月只有二十几元的生活费在八十年代初的购买力可想而知。我咬咬牙进了鱼肉店,用“重金”买了一条活鱼,带回宿舍。
我把大黑猫招了回来,把鱼丢在它前面。那条鱼在地上扑楞楞活蹦乱跳,把大黑猫吓得倒退了几步。大黑猫立刻把耳朵竖起来,两只圆眼盯着鱼儿不放,头像木偶一样快速摆动。它慢慢地匍匐着对准目标,选准时机猛得向前扑过去,一口叼住鱼头,敏捷地一跃,便跳上房顶不见了。
晚上,我准备好一个布袋子,待黑猫进了窝休息时,一把将它掏出来塞进布袋里,迅速把布袋口扎好。等黑猫反应过来时,它只能在布袋子里挣扎了。
北京夏季的夜晚,由于污染的缘故,天空闪烁着几颗为数不多的星星。气温还比较高,有不少居民在德胜门立交桥的人行便道上乘凉,公路上流淌着许许多多不知疲倦的汽车。黑黝黝的德胜门箭楼似一个巨大的剪影矗立在面前。我拎着布袋沿着立交桥来回踱步,心里默默祷告,但愿黑猫从此以后能独立生活,不再依赖人的豢养。
我走近箭楼墙根儿,将布袋口解开,把黑猫倒了出来。这时,正好一辆汽车开过来,灯光一闪,黑猫惊恐万状,不择方向地蹿了出去,嘎——!我听到了汽车急刹车的声音。天呐!我看都不敢看,扭头便往回跑。
大黑猫一定被汽车轧死了!与我共同生活了三年的黑猫竟死在我的手里,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原谅自己。
我也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回宿舍的。工友们有的在打牌,有的在说着荤素笑话互相打趣,对他们来说什么也没发生。
我回到房间,脸不洗牙不刷,衣服也不脱就上床了。
深夜,我隐隐约约听到门外有猫爪挠门的声音。我连忙翻身起来,打开门一看,大黑猫瘸着腿爬了进来。它朝着我喵喵叫,好像在说:“老朋友,你不要我了?”
我把大黑猫抱起来,抚摸着它那只受伤的腿。泪水涌出了我的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