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里的歌

作者：张明

这个题目很大，而且不容易把握。为了稳妥起见，我事先要做三个限定：一个是时间的限定。即我入伍的那几年：1971年至1977年。第二是题材的限定。只限于有代表性的、记忆比较深的部队题材或曾在部队传唱的歌曲。否则，歌曲的品种和数量太多，无法一一述及。第三是地域的限定。仅限于我所在的部队营区，云南省昆明市西北郊。因为同时代，在祖国其它省市地区及军营内的情况我不了解，不好揣测议论。

可事情都是有利有弊相反相成的。局限性一大，文章倒是好写了，但是，后来有些大家熟悉的脍炙人口的军营歌曲没有涉及，会缺少一定的共鸣点，读者自然也就减少了许多。好在还有当年的战友会阅读、关心这一段历史，能够引发联想和美好的回忆。我在这里先谢谢各位战友了！

在当代中国，我相信每一位军人都会唱歌。唱的好与不好是另外一回事，但起码都能张嘴唱。这是因为学唱革命歌曲不仅是部队工作和生活重要的内容，而且是部队的光荣传统之一。歌曲对于军人来说非常重要。早在1929年12月，红四军在福建省上杭县古田村召开第九次党代表大会，大会的决议就是著名的《古田会议决议》，时任红四军党代表毛泽东亲自撰写了《关于纠正党内的错误思想》一文。决议同时提出关于红军士兵政治训练要求之一就是“学唱革命歌”。这也许是人民军队最早的关于革命歌曲的文字记录。

时隔四十一年，1970年12月，我入伍来到军营。部队大家庭给我带来了的第一印象就是热衷于唱歌和拉歌。集体唱歌容易理解，拉歌就是在连队集体唱歌的基础上，鼓励或挑战另一个连队唱歌，有专门的指挥人员，还有固定的口号和鼓掌示威。军人集体唱歌与现在人们组织的合唱队不一样。现在人们的合唱，无论是部队还是地方，讲求的是合唱艺术。除了唱词清晰音调准确外，还要有符合标准的轻重缓急，多声部声音的质感和婉转，和声的美妙与和谐，力度、速度与表情的完美统一等等。而当年军营里的歌声，仅仅是整齐划一，表现出力量，甚至有些声嘶力竭。当然，战士不是歌唱艺术家，也不是以唱歌为主业，战士的歌声是活跃连队的气氛，也是一种娱乐，用来疏解单一和枯燥的军营生活。

每次开大会或者看露天电影前，全营集合，以连队为单位组织唱歌，然后就是相互拉歌。指挥的人会带头喊道：“某连唱得好不好，妙不妙，再来一个，要不要”，接着就是有规律的拍手。被点名的单位，自然要集体合唱一首歌表示呼应。

有许多的歌曲很适合战士演唱，或者说有些歌就是词曲家为战士而创作的。

  例如《我是一个兵》：

“我是一个兵，来自老百姓。打倒了日本侵略者，消灭蒋匪军。

我是一个兵，爱国爱人民。革命战争考验了我，立场更坚定。

嘿! 嘿!

枪杆握得紧，眼睛看得清，谁敢发动战争，坚决打他不留情！”

  又例如《说打就打》：

“说打就打，说干就干，练一练手中抢，刺刀手榴弹。瞄得准来，投呀投得远，上起了刺刀叫他心胆寒。抓紧时间加油练，练好本领准备战。不打垮反动派不是好汉。打他个样儿叫他看一看。”

   再例如《打靶归来》：

“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把营归。胸前的红花映彩霞，愉快的歌声满天飞。米索拉米索，拉索米导来。愉快的歌声满天飞。

歌声飞到北京去，毛主席听了心欢喜，夸咱们歌儿唱得好，夸咱们枪法数第一。米索拉米索，拉索米导来。愉快的歌声满天飞。一二三四！”

  这些歌曲是进行曲速度，节奏感强，充分表达了战士的心声，特别受士兵的喜爱。另外，还有一首歌对我来说印象特别深，那是我刚当兵的时候，一位来自秦皇岛的战士唱给我们听的：

“在需要牺牲的时候，要敢于牺牲，包括牺牲自己在内。完蛋就完蛋，完蛋就完蛋。上战场，枪一响，老子下定决心，今天就死在战场上了！”

当时听到这首歌，很有振聋发瞶的感觉。不仅歌词直白粗糙，而且如重锤一样直捣心底。作为一名士兵，打起仗来就是要勇于牺牲，不能贪生怕死。那时候的我们，特别崇拜英雄。每一名军人都在学习英雄，模仿英雄，争当英雄，始终有一种英雄主义情结。

 “唱一首好的歌子，就是上一堂重要的政治课和文化课”。当年部队的各级领导把这句话作为口头禅。其实，细想一下，学唱革命歌曲确实是一种很好的教育战士的方式，而且是容易接受的方式。例如，《三大纪律八项主义》，就是用歌曲的形式将这些纪律规定灌输给士兵，加深记忆，时刻约束自己。

说到《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歌，我想起当年在部队每天出早操。早操除了以连为单位，每个月还要有一次全营会操。全营会操有两种形式，一种是在篮球场走队列，另一种是沿着山路跑步或走队列。记得那时候，只要是陈水山副教导员带队，总会让我唱一个歌曲头，然后大家跟着唱。我就经常唱《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歌的第一句：“‘革命军人各个要牢记，’——预备唱！”，起音和收音都要在队伍行进中每个人左脚落地时。

战士们唱歌也有动听的时候。特别是女兵集体的歌唱，那声音绝对是抒情的，细腻婉转、余音袅绕，有一种绝对的穿透力。而男兵的歌唱，雄壮有力、激情满怀，充满了战斗豪情。

我们的军队，有军歌《人民解放军进行曲》。海军、空军也有自己的歌曲，各个兵种大概也有各自的歌曲，比如说铁道兵有《铁道兵之歌》，防化兵有《防化兵之歌》，我们通信兵也有《通信兵之歌》。《通信兵之歌》的歌词是这样的：

“前进，前进，红色的通信兵，我们是人民的耳目，军队的神经。敬爱的党啊，哺育我们成长，毛泽东思想武装我们力量无穷。政治坚定，技术精通，勇敢顽强，分秒必争。手指弹出进军曲，军号声声震敌营，千山万水传号令，银线万里报凯声，报凯声。”

本来我想网上查到这首歌的词曲作者和诞生的年代，非但没有找到，却又看到《通信兵之歌》的另一个版本。

“前进向前进，人民的通信兵，首长的耳目军队的神经。银线连接雄狮百万，电波飞翔大地长空。为人民解放为祖国安宁，我们奉献青春和生命。政治坚定技术精明，迅速准确保密畅通。自豪吧，人民的通信兵，共和国的无名英雄！前进吧，前进吧，人民的通信兵，奋勇攀登现代化高峰！奋勇攀登现代化高峰！”

这一首歌就觉得陌生了，不仅歌词有变化，连曲调也不知怎样唱。但是从歌词表达的内容上看，应该是改革开放后创作的歌曲。

那时候，军营里也传唱毛主席语录歌。例如《政策和策略是党的生命》，《我们共产党人好比种子》，《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团结起来，争取更大的胜利》。特别是《团结起来，争取更大的胜利》这首语录歌，是我们连在开饭前经常唱的歌曲。因为这首歌就一句话，只唱两遍就结束，时间很短，所以对饥肠辘辘的战士们来说是最明智的选择。

语录歌的旋律是很美的。它的诞生和传唱，除了那个时代的要求，还要归功于作曲家李劫夫先生的勤奋和努力。语录歌之外，我们还传唱过毛主席诗词歌曲，八个样板戏等等。样板戏的唱段在文革时期不仅家喻户晓，而且几乎人人会唱。部队就更别说了，不仅传唱，而且还会组织战士模仿演出，每一个军人都会哼哼几句唱段。后来广播电台又恢复播送《长征组歌》，这些熟悉的慷慨激昂、铿锵有力的歌曲，每每听得我们热泪盈眶。

还有当时的一些流行歌曲，例如《革命的大家庭》（可能是这个名字，有些记不清了），《山丹丹的开花红艳艳》，《东风吹，战鼓擂》等等。《革命的大家庭》的曲调是婉转优美的，歌词也表达出连队大家庭一种新型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山丹丹开花红艳艳》属于陕北民歌，当兵时，安装在营区山坳里的广播喇叭几乎天天播送，耳熟能详。直到今天，听起来依然是亲切入耳。

那时候，令我印象深刻的还有几首民族歌曲。例如，蒙古族歌曲《赞歌》，《草原之夜》，朝鲜族歌曲《延边人民热爱毛主席》，藏族歌曲《洗衣歌》和佤族歌曲《阿佤人民唱新歌》等，特别是《阿佤人民唱新歌》值得说一下。

“村村寨寨，哎，打起鼓敲起锣，阿佤唱新歌。毛主席光辉照边疆，山笑水笑人欢乐。社会主义好，哎，架起幸福桥，哎…… 道路越走越宽阔，越宽阔。哎，江三木罗。

山山岭岭，哎，歌声起红旗飘，闪闪银锄落。毛主席号召记心窝，清清河水上山坡。茶园绿油油，哎，梯田翻金波，哎…… 五彩花开千万朵，千万朵。哎，江三木罗。

各族人民，哎，团结紧向前进，壮志震山河。毛主席怎样说，阿佤人民怎样做。跟着毛主席，哎，跟着共产党。哎…… 阿佤人民唱新歌，唱新歌。哎，江三木罗，江三木罗。”

这首歌的创作者是一位通信兵战士，名叫杨正仁。杨正仁是云南省昆明市人，曾在昆明师范学校读书，1961年入伍成为通信兵的一员，是一名架线兵。他所在的部队处在西盟佤族地区，架线的足迹也遍及佤族山寨。1964年，杨正仁在佤族班哲寨架线时，听到一首《白鹇鸟》的民歌，引发了他的创作意念。他把原来民歌的旋律提高八度进行再创作，并反复打磨吟唱，经过一个月的时间，一首曲调欢快的《阿佤人民唱新歌》诞生了。传唱后，不仅引发佤族同胞的喜爱，在当地也引起强烈反响。杨正仁回昆明探亲时，昆明的大街小巷也流行这首歌曲，让他特别惊讶。1972年，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向全国播放了《阿佤人民唱新歌》，引起巨大反响，甚至国际上都知道中国云南有个阿佤族。一个中国通信兵创作的歌曲，传给了世界。

还有一些电影插曲经常在军营里传唱。例如《上甘岭》里的“一条大河”，《英雄儿女》里的“英雄赞歌”，《洪湖赤卫队》里的“洪湖水浪打浪”，《闪闪的红星》里的“红星歌”、“映山红”和“红星照我去战斗”等。那时候，我们特别喜欢唱“红星照我去战斗”，至今还记得旋律和歌词：

“小小竹排江中游，巍巍群山两岸走。雄鹰展翅飞，哪怕风雨骤。革命重担挑肩上，党的教导记心头，党的教导记心头，党的教导记心头。

小小竹排江中游，滔滔江水向东流，红星闪闪亮，照我去战斗。革命代代如潮涌，前赴后继跟党走，前赴后继跟党走，前赴后继跟党走。

砸碎万恶的旧世界，万里江山披锦绣。披锦绣。砸碎万恶的旧世界，万里江山披锦绣。万里江山披锦绣。”

这是我们男兵喜欢唱的插曲，而多数女兵喜欢唱《闪闪的红星》里的“映山红”。歌词是：

“夜半三更哟盼天明，寒冬腊月哟盼春风。若要盼得哟红军来，岭上开遍哟映山红。岭上开遍哟映山红。岭上开遍哟映山红。

夜半三更哟盼天明，寒冬腊月哟盼春风。若要盼得哟红军来，岭上开遍哟映山红。若要盼得哟红军来，岭上开遍哟映山红。”

主题歌“红星歌”，更是我们所喜欢的：

“红星闪闪放光彩，红星灿灿暖胸怀，红星是咱工农的心，党的光辉照万代，红星是咱工农的心，党的光辉照万代。

长夜里红星闪闪驱黑暗，寒冬里红星闪闪迎春来，斗争中红星闪闪指方向，征途上红星闪闪把路开。

红星闪闪放光彩，红星灿灿暖胸怀，跟着毛主席跟着党，闪闪的红星传万代。跟着毛主席跟着党，闪闪的红星传万代。”

我以为，喜欢这首歌的另一个原因，就是红军时候的领章帽徽，与我们那个时候的领章帽徽是一样的。所不同的是我们的帽徽是铝制的，而红军的帽徽是布制的。

红星永远闪耀在我们这些曾经是军人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