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北太平庄位于德胜门外西北一带,相传这里过去是清朝八旗中的正黄旗旗营所在地。那时叫太平营,民国时沿用此名,解放以后改名为北太平庄,隶属于北京市的海淀区。
过去的北太平庄位置偏僻,土地荒芜,苇塘纵横,因而,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有许多国家机关和部队大院在这里安营扎寨。我就是在六十年代中期随父母迁入北太平庄部队宿舍大院的,在那里度过了童年和少年时期。
那时候北太平庄街道的象征就是一条“坐北朝南”的丁字街,路面约七八米宽。东西方向的马路叫“学院东路”,南北方向的马路叫“新街口外大街”。当时的北京还没有建设二环路、三环路,也没有路标,如果行人要想知道眼前的街道叫什么名字,一般要到路边的建筑物看门牌号码。例如,我所在的大院门牌号码为“学院东路八号”。
丁字街正北竖立着一个巨大的水泥制作的影壁。影壁下面,停着不少22路公交车,这里是22路公交车的终点站或始发站“北太平庄”。22路是公交系统的一条主干线,它北起海淀区的北太平庄,南至崇文区的前门,从北向南依次经过铁狮子坟、小西天、豁口、新街口、护国寺、平安里、西四、西单、六部口等车站,逐渐进入北京市西城区和崇文区的繁华地段,因此,22路公交车是沿线周边各机关单位和工厂学校进城的主要交通工具之一。记得小时候我们去西单商场、天安门广场、前门大街等地,都会乘坐22路公交车。
公交车票分三个价位:五分、一角、一角伍分。如果从北太平庄到前门,票价就是一角伍分;中途下车便是五分或一角。
在学院东路的两边有不少机关单位。我们住在学院东路八号,是总政的宿舍大院。我们的对面,是总参测绘局、总参测绘学院和北京电影制片厂。在我们大院的西边有北京电影洗印厂、中国人民教育出版社印刷厂。我们大院的东边是有色金属研究院的单位和宿舍区。南面是铁道部干校宿舍、北京第一二三中学(我曾是这所中学初一年级的学生)。再向南是北京师范大学,还有北京邮电学院,也就是现在北京邮电大学。
北太平庄丁字路口向东延伸,是一马平川的马甸农村。在明清两代,马甸也是一个很有名的地方。据资料记载,马甸很久以前叫马店,从明朝成化年间开始,是朝廷和蒙古进行茶马交易的地方,也是季节性买卖马匹的市场。到清朝康熙年间,马店逐渐形成村落。乾隆时,蒙古王公上贡的蒙古马都运送到这里圈养,等候上驷院(清朝负责饲养马的部门)的官员挑选,剩余的未被选上的马匹就地变卖,随后,多家经营马匹生意的马店便建立和发展起来。至道光年间,马店一带又开始贩羊,建有羊店十多家,羊的存栏数竟达到一万多只,当时的京城甚至有“马店无羊市无肉”的说法。民国时,“马店”改称“马甸”,而且早已聚居了许多的回民,并建有小学。这所小学校最早叫“马甸回民义学”,新中国成立后改名为“海淀区马甸小学”。那时候,我们总政宿舍大院有不少孩子就在马甸小学上学。现在,马甸小学又改名为“海淀区民族小学”。
我小时候,马甸一带基本都是农田。印象特别深的是,一到傍晚,靠近农田的路灯下飞着许多“蝲蝲蛄(蝼蛄)”,地上也有许多。这种昆虫长得凶神恶煞似的,如果人从路灯下经过,飞行中的蝼蛄竟会落到人的身上,甚至是脸上或脖子上,吓你一跳。农田里的昆虫除了“蝲蝲蛄”,还有“油葫芦”,体形像蟋蟀,黑褐色,有触角,大肚子,弹跳很高,专吃豆类、谷类和瓜类。小时候,我们常常抓“油葫芦”玩,还要去捉道路两旁白杨树上落着的天牛虫。
那时候,常常有一些卖冰棍、磨刀剪、修雨伞、焊铁壶的小商贩游走于北太平庄街道,他们的吆喝声也是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卖冰棍的人会喊“冰棍败火!”磨刀剪的人会连续甩动金属铁片、发出“嗒嗒”的声音,修雨伞的人会喊“修——理雨伞”!焊铁壶的人会喊“焊——洋铁壶”!他们都是把第一个字音故意拖长,既强调自己有“修”和“焊”的功能和本事,又显得语言上饶有风趣。有时候,我会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这些年长的手艺人如何施展自己的技能高招。
磨刀师傅会先用一种工具将菜刀的刀刃附近刮薄,再用磨刀石细细地反复研磨,最后用大拇指轻轻抚一抚刀刃,试试磨好菜刀的锋利程度。
修理雨伞的老者会随身携带一个小铁桶,里面装的是臭哄哄的桐油。那时候人们用的雨伞多为桐油纸伞,粗大笨重,还容易破损。修理破损的雨伞,需要用一张相类似的伞纸,粘贴在破损的地方,然后再一层一层的刷桐油,那味道特别臭。修补好的雨伞,放在太阳底下晒干就行了。后来人们才逐渐有了塑料雨伞,轻便美观,受到大家的喜爱,因而迅速占领市场,而粗大笨重的桐油纸伞也就被淘汰了。如果现在谁家有一把完好无损的桐油纸伞,那可成了宝贝,也可算是文物了。
烧开水用的水壶大多是壶底容易损坏,使用时间长了会磨破漏水。焊铁壶的师傅会把整个旧壶底卸掉,再将自己带来的新铁皮用特制剪刀剪成圆形完整地焊接上,其修理的价格快赶上买一把新水壶了。那时候,人们的生活理念是厉行节约和勤俭持家,能修理继续使用的物品,绝不会丢掉买新的。
那个年代,冰棍也许是孩子们最基本的零食。从冰棍的种类上来区分,奶油冰棍是奢侈品,其中“鸳鸯”冰棍最贵,一角钱一根,它是两棍奶油冰棍的“连体婴儿”,奶油味道也最浓。现在回想起来,“鸳鸯”冰棍大概也是为情侣设计的。其它的奶油冰棍是五分钱一根。小豆冰棍和红果冰棍属于经济适用型,三分钱一根。我最青睐小豆冰棍,不油腻,香甜适中,而且两根奶油冰棍的价钱可以买三根小豆冰棍,还找回一分钱,又美又实惠。
孩子总会耽于梦想。记得我和小伙伴们常常坐在大院门口的水泥石台上数着公路上过往的汽车。我们相互约定,第一辆小轿车是谁的,第二辆是谁的,最后看谁的轿车最好、最高级。那时候,公路上往来的汽车很少,小轿车就更少,要等很长时间才会过来。而且,小轿车的牌子也很有限,无非是那么几种,像奔驰(那时候翻译为“本茨”)、吉姆、吉斯、华沙、胜利二十(前苏联为纪念卫国战争胜利二十周年制造的小轿车),还有我国生产的红旗、上海等小轿车。轮到我的时候,多为上海牌小轿车,小伙伴还笑话我总是遇到国产车。也许是冥冥之中早有安排,如今我买的果然是自主品牌、纯国产轿车,驾驶十多年了,质量也很好。
北太平庄街道最轰动的事情,就是1966年10月18日,这一天的中午,毛泽东主席乘敞篷吉普车从北太平庄丁字街路过。公路两旁挤满群众,就连我们居住的宿舍楼顶上都站满了士兵在警卫。当毛主席所在的车辆经过时,前面有摩托车开路,后面还有吉普车跟随,速度很快。周围是人山人海,欢声雷动。
1966年10月,我刚好十一周岁。光阴荏苒,岁月如梭。我离开北太平庄已有四十多年了。今天再看北太平庄,原先的丁字街已是北三环路上的北太平立交桥,大影壁早已拆除,丁字街成为十字路口,新街口外大街一直向北贯通,并改名北太平庄路、花园东路,经过牡丹园,延伸并穿过北四环的志新桥。原先的“学院东路”名字被取消,已经扩展成为北三环中路的一部分。“马甸农村”一带也彻底改观,不但建有马甸立交桥,周围也是高楼林立,车水马龙。街道在不断地扩大,而城市化首先就是从郊区农村开始的。
短短几十年,这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我们常说“一滴水也能反映太阳的光芒”,北太平庄街道的变迁,从一个点见证了改革开放、经济发展和国家强盛的巨大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