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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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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9/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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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小”小兵

“发小”是北京方言里的一个词汇,是指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儿。古代也有这样的称呼,叫“总发”、“总角”。古时的儿童将头发扎成两角形的发髻,向上分开(包括男孩也一样)。这种发型称为“总发”或“总角”,意为童年。一同成长的玩童又叫“总角之交”。所以说,“发小”这个词是有来历的。又因为“发小”是北京方言,使用上有地域局限,《辞海》和《现代汉语词典》均没有收入这个词。但是,只要你在北京长期工作或生活,一提“发小”这个词,大家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我和“小兵”就是发小。我们共同居住在总政北太平庄宿舍大院,一群同龄的孩子经常在一起玩耍,互称小名或外号的人有许多。例如,“齐毛”、“翟肥子”“梁蛋儿”“奔儿头”“小狐狸”“马猴”“酸鸡”等等,这些小名或外号甚至延续到青年、中年和老年。如果在人际交往中直呼小名,就会显得亲热了许多,还有历史感。

“小兵”大名王新兵,男,1956年出生,祖籍山东。幸亏他没有当兵,否则“新兵”这个帽子永远也摘不掉了。王新兵比我小一岁,但身长却高出我半个头,待他成年后,身高一米九,仍然比一米八四的我高出半个头。

城里的孩子没有繁重的田间劳作和家务劳动,更多的是学习和玩耍。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照相机可是个奢侈品,经常买胶卷、照相、洗像片,可不是一般家庭所能够承受的花销。那时候,小兵家里有一架双镜头的120相机,照出来的是方方正正的黑白照片。也不知他是从哪里获得的洗相片知识,自己动手做曝光的灯盒。木盒子里安装一个白炽灯,电源开关是闪光按钮。小兵将冲洗好的胶片放在木盒子的玻璃上,再铺上相纸,按动按钮迅速曝光。再将曝光的相纸放入显影液浸泡,待相纸显出图像后,又将相纸放进定影液浸泡定影,然后晾干,就成为一张相片。这一套洗相片的土办法,就是我在小兵家里看到并学会操作的,为此,我至今还保留着数张当年我和小兵还有其他小伙伴的合影,尽管这些照片画面不够清晰,人员安排也不尽合理。但毕竟是我们自己拍照和冲洗的,有一种虽不理想、却是出于自己劳动成果的骄傲。

记得那时候我们还自己制作矿石收音机。我买了一块三合板,锯开并钉成一个小木盒,木盒的外表刷上清漆。又买来二极管、电位器(可变电阻)和耳机,用导线连接后并通过天线可以收听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声音,电位器可以转换不同的收音台。

1970年4月24日,我国自行研制的首颗“东方红一号”人造卫星升空。看到新闻,我和小兵等小伙伴熬到天黑,爬上六层楼顶的水箱房顶。我将土制的矿石收音机天线临时拴在避雷针上,信号果然扩大了许多。我们的六层宿舍楼在当时的周边环境里是第二高的建筑物,视野无比开阔。第一高的建筑物是南面的北京师范大学主教学楼。那天晚上是晴空万里,从天安门广场方向可以看到一束强烈的探照灯光柱直射夜空,指示“东方红”一号卫星的轨道运行位置。当卫星来临的时候,东方红的乐曲声响彻大地,我的矿石收音机也见证了这一刻,小伙伴们都很激动。

孩提时代的我们喜欢看课外书,涉猎的范围有许多,例如长篇小说《红岩》《林海雪原》《暴风骤雨》《红日》《播火记》《欧阳海之歌》等等。当时,小兵家里有一套《星火燎原》丛书(未定稿),我们也通过小兵借出来阅读。《星火燎原》是一部毛主席题写书名、反映我军三十年斗争历史的回忆文集,由军委总政治部1956年7月编辑组稿,至1963年10月间陆续出版了八集,作者绝大部分都是解放军的元帅和高中级将领。这套丛书一直到1982年才正式出版发行,共分十集,六百三十七篇文章,三百六十万字。我至今记得有一篇文章的标题叫“秋收起义与我军初创时期”,尽管内容记不清了,但作者的名字却如雷贯耳,那就是中国十大元帅之一的刘伯承。

那时,虽然我们的年纪小,许多事情还不懂,但毕竟开卷有益,也增加了不少历史知识。十年动乱,总政治部也受到严重冲击。“四人帮”在总政安插自己的亲信,撤销军事法院和军事检察院建制,将两个部门里的干部疏散到全国各地。

那一段时间,六号楼的许多叔叔阿姨都在忙着搬家或准备搬家。小兵的父亲是原军事法院副院长,住在六号楼一单元四层。小兵的哥哥去当兵了,正在上学的小兵和弟弟要跟随父母去山东济南。1970年7月10日晚,我随父亲和法院的叔叔阿姨一起去北京站送小兵的父母、小兵和弟弟。临行前,小兵送给我一张南京长江大桥建成通车的照片,照片的画面很清晰,是平光相纸,不是出自小兵家的暗房。我们自己洗的照片都是布纹相纸,价格相对平光相纸要便宜些。小兵答应到济南后给我写信。

晚上八点半,列车徐徐离开站台,离开北京站。那时候我就想,也许永远不会和小兵见面了,一起玩的小伙伴就这样一个个地送走,心中无限伤感。那时,我才十四岁,小兵大概是十三岁。到济南后,小兵果然给我来信,因此我知道了他家的地址。孩子的记忆力是牢固的,当年十二月份,我入伍来到了云南,继续和小兵通信。小兵知道我当兵了,特别着急,也想当兵。再后来,也就失去了联系。

大概是过了三四年,同住北太平庄宿舍大院的总政组织部子弟陈希当兵后,他所在部队从云南换防回山东济南。陈希与小兵的哥哥王新元是同学,托人找到我并约好在昆明市见面,闲谈中提到了王新元。我告诉陈希,小兵父母在山东济南的地址。后来他到济南后按地址去寻找,但听说小兵的父母又带着小兵和弟弟去了广州。

一晃几十年过去,许多事情也渐渐淡忘。2008年4月,我随公安部文联到广州开会。四月份的广州已经很热了,街道两边是笔直高大的木棉树,树枝上的花朵一簇簇红艳艳的,因此也叫英雄树。车辆在街道上穿梭,穿着夏装和拖鞋的广州市民显得瘦削和匆忙。接待我们的是广东省公安厅和广州市公安局的干部,忙过会议之后,我向他们打听王新兵的下落,因为我听说小兵也是广州公安干部。广州市局的同志热情答应帮忙寻找,很快就告诉我,王新兵在广州市公安局水上分局,并提供了他的手机号码。

这个消息让我欣喜若狂。我按着号码打电话过去,一个慢吞吞的男声问道:“是谁呀?”我说:“是你的发小!”他一怔:“发小?”“总政军事法院子弟张明。”“张明…你在哪儿呢?”“就在你们广州市。”“是吗?”他很惊讶。我说:“我来广州开会,你在广州什么地方?我去看你。”小兵忙说:“我去酒店看你,这边我熟悉。”不久,有人敲客房的门,我开门一看,一个身高一米九的大个子走进来,他看我,我看他,先是吃惊的眼神,然后哈哈一笑:十三、四岁的男孩儿变成了五十多岁的男人,完全不是记忆中的印象,胡子拉碴,我们都老了!

相隔近四十年,我们就是用这种方式见面的。那时,小兵因工作努力在水上分局某大队担任党支部书记。据他介绍,年轻时工作很忙很累,遇到大案要案,不仅向省公安厅、广州市局汇报工作,甚至三次跑北京公安部向主管案件的副部长汇报,有时还要多次到香港或出国收集证据,每年处理三百多起案件,几乎是一天接一件,工作非常辛苦。他所在的大队因为成绩显著荣立过集体一等功,他本人多次荣立二等功、三等功,中央电视台曾经两次到他们单位采访做节目并播出……

从事公安工作的人都显老,包括我在内。因为工作压力大,要经常值夜班,节假日上勤,审讯案犯,追捕逃犯,调研、外宣等等,不仅牺牲了许多休息时间,甚至严重影响了健康。

2016年9月,已经办理退休手续的小兵得知我到从化看女儿和刚出生不久的外孙女,他开车专程从广州城里的海珠区到郊区从化来看我。我们一起吃早茶,开心的聊天。那时,我得知他患了胃间质瘤(一种恶性肿瘤),发现时已经很大了。有幸的是手术切除后效果还不错,只是每天要服用药物治疗。小兵的精神状态很好,积极和乐观地看待自己的疾病和人生,没有一点负面情绪。

后来,我又一次去从化,小兵和他夫人在广州宴请我,令我特别的感动。几次见到小兵,他穿着都很朴素。我和他有一个共同的体会,就是买衣服时,要先看尺寸,再看款式。别说我一米八四的身高,小兵一米九的大个子,要买到他穿着合适的衣服很不容易。进了服装店,先不要说哪件衣服的式样和颜色好看,先说说衣服最大的尺寸是多少?看看有没有自己能穿的,有,再谈式样或颜色。小兵在从事公安工作之前,曾在广东省青年篮球队打球,充分发挥了他的身高优势。

有了手机微信,我和小兵聊天的机会就更多了。又因为都是警察,共同的话题也就丰富了许多。那年春节,我和小兵还互相拜年和问候。谁知就在4月13日下午2点,突然在王新兵的微信朋友圈看到一条讣告。讣告是他儿子写的,内容为:“先父王新兵于2021年4月12日在医院仙逝。现定于2021年4月15日上午9点30分在广州市殡仪馆举行遗体告别仪式……”

怎么,小兵病逝了?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了,我竟不能相信。几次打电话过去,对方无人接听,听筒里连续嘟,嘟,嘟的慢声音,我预感到不妙,应该是事实。我给小兵的微信发信息表示惊悉、痛惜和哀悼,希望家属和子女节哀,相信他的家人应该能看到。后来,小兵的孩子王栋回复了我。

我把王新兵病逝的消息转发到发小群里,大家一片震惊和痛惜,纷纷留言。

朋友A:这是在说王新兵吗?

朋友B:这消息太突然了。

朋友C:意外,太意外了!!怎么会呢?悼念小兵!!!

朋友D:惊悉新兵仙逝噩耗,实感突然,甚是悲伤,心情沉重。愿逝者安息,一路走好!请向新兵家人转告我们的问候,节哀顺变!

朋友E:悼念!

朋友F:前几天月桂发太平庄大院照片时,我还拿新兵过去的事说笑呢。没成想……

朋友G:什么原因?几个月前小兵还在群里发过信息呢?怎么就突然去世了?

朋友H:惊悉新兵小老弟不幸离世,心情沉痛。记忆中的新兵还是老照片里的样子,走得太早了。祝他在天堂安好,并对亲属致以问候,节哀顺变。

朋友I:惊闻噩耗,既意外,又突然!还没来得及再聚首,怎么说走就走了呢?!让我们为新兵默默祈祷吧!

朋友J:新兵一路走好!

朋友K:新兵一路走好!

朋友A:孩童相伴长,音容在身旁。未及道珍重,离去话凄凉。新兵的离开让人大感意外、突然,一点先兆都没有。为他祈祷,愿他一路走好!

朋友E齐力军:小时在北京和新兵天天见面,大了不在一个地方,只是见了几次,总是记忆。一个月(运动计步)少了行走,如今走好!

本文作者:挽联:五十年前从北京过济南到广州公安水上分局落脚,韶华过后趣童年经壮年又老年总政军法子弟情深。(不是工对,草草而就,悲情而已)

朋友J:《悼新兵》年少同院生,父辈共军中。文革去南北,声声唤不回。

朋友L:新兵是哪天走的?心里一阵难受。我和新兵都是恶性肿瘤——间质瘤。我是2016年11月底手术的,新兵好像是2015年手术的。在用药和治疗方面我们时有交流。他好像是这两年由吃格列卫转吃索坦,通常吃格效果不行后,改吃索坦。新兵可能吃索坦效果也不行了。对于死亡,他很看得开,我从他的谈话中能感觉出来。1999年我出差去广州,他请我吃饭叙旧。我向新兵老弟致哀!祈愿他在天堂快乐!

看到这些文字,不由得让人心痛和感慨。

小兵一路走好!来世再做发小,再当警察,除暴安良,报效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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