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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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是一起从北京城入伍的新兵，都是初一初二的学生，其中有一个与我同是十四五岁的小兵，外号叫“小坤子”。
城市里长大的孩子，不像农村的孩子能干、懂事、成熟早。都穿上军装了，“小坤子”还爱与年龄相仿的战友嬉笑打闹，很有些“倚小卖小”。也可能是天性使然，尽管部队有严格的军事纪律和作息制度，却并没有把我们这些学生新兵的孩子气完全消磨掉，一遇机会就会释放出来。
“小坤子”和我是同一个班的士兵。我俩趣味相投，休息时爱在一起玩耍，又因为不谙世事，捅过不少娄子。记得一次我下夜岗，“小坤子”不睡觉一直等着我，悄悄对我说，连长家的地里种有黄瓜，可以吃了，咱俩去摘了尝尝？我说这不好，让连长抓住多难为情。“小坤子”说，这么晚了，连长早睡觉了，咱俩偷偷地去，摘几个就回来。我忍不住嘴馋，想了想说行，“贪多嚼不烂”，见好就收，快去快回。
天已经很黑了，高原的天空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星星。由于室外没有灯光，四周围还是很暗的。我和“小坤子”猫着腰悄悄来到连长的黄瓜架下，顾不上满身带刺的嫩黄瓜扎手，摸到四个，拧断瓜茎，急忙回转。我俩一人两根，也不敢到水池子那里去洗，躲在暗处偷吃，第二天就拉肚子，连续多次往厕所跑。班长和班里战友们很奇怪，都是连队同一锅的伙食，怎么别人好好的，单单你俩拉肚子？！我和“小坤子”有苦说不出，这就是偷吃黄瓜的下场。
一天，连队安排我们班打猪草。吃过早饭，班长带着全班战士来到猪圈，找饲养员老于借镰刀。老于不在，几十头大猪、小猪满院子跑。我们只好等着老于回来。
“小坤子”围着猪圈绕了一圈，然后来到我身边悄声说：“那只大花猪在猪圈后面呢。”
大花猪骨架大、个头高，皮肤是白色，但身上有一块块黑色斑点的杂毛，体重有三百多斤，脾气躁动，我和“小坤子”常爱逗它。
“小坤子”与我来到猪圈后面。那里有一个十米长、三米宽的粪池，猪排泄的粪便全部流入其中，满满一池子猪粪臭味四溢。搭在粪池上有一块四十厘米宽的厚木板，是饲养员老于踩在上面清理粪池用的。这猪粪池一面临墙，另一面紧挨着一米多深的土沟。那只大花猪正立在沟沿上悠闲自得地啃着地皮草呢。
我问“小坤子”，你又想什么馊主意呢？他说，猪只能朝前拱不会向后退，你我站在粪池两边往中间撵它，大花猪不敢跳下土沟，只能乖乖爬上那块木板，它又不能倒退，咱们看它怎么办？我一听来了兴趣，立刻答应下来。
果然，在我和“小坤子”的轰赶下，大花猪真的爬上了搭在粪池上的木板，头朝墙，屁股朝外，四蹄僵硬地站在厚木板上纹丝不动。
“大花猪真的不能往后退吗？”我问。
“是猪都不会退着走，我问过饲养员老于。”“小坤子”得意地说。
“这么说大花猪得一直站下去了？”
没等“小坤子”回答，班长就找到我们，叫我俩赶紧取镰刀割草。
离开猪圈，我们欢呼着奔向绿色的田野。士兵们在班长的指挥下，手脚并用，挥汗如雨，整整忙了一个上午，割下的猪草在猪圈里堆成了小山，饲养员老于高兴得手舞足蹈。
我突然想起大花猪的事，连忙叫上“小坤子”来到猪圈后面。
咦，搭在粪池上的木板空荡荡的，大花猪不知去向？我嘲笑“小坤子”说：“你不是说猪不能后退吗？大花猪怎么没了？”“小坤子”说：“怪事，难道是老于说的不对，猪也能后退？”突然，“小坤子”大叫起来：“你看那是什么？”
粪池的水平面上露出两只硕大的鼻孔，正一张一合地喘着粗气。
“大花猪掉进了粪池子里！”我惊骇地叫起来，“都是你出的馊主意！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赶快捞呀？”“小坤子”说。
“三百多斤，怎么捞呀？一会儿大花猪非淹死不可？”我说。
“猪会凫水，一时半会儿淹不死。”
“你那么了解猪还捅了这么大个娄子。”
“赶紧捞吧！”“小坤子”也有些着慌了。他拿起粪舀子把大花猪赶到粪池边缘，我和他分别揪住花猪的两只耳朵使劲往上拽。
大花猪不知道配合。它大声嚎叫，四只蹄子乱蹬一气，刚被我们拖出半个身子，又因为池边湿滑，轰然落回去，粪水溅了我们一身。这样来回几次，累得我俩气喘吁吁的。
“真是作孽了。大花猪要是淹死了，连长非得给咱俩处分。你他妈干得好事！”我胡噜着脸上、身上的猪粪，气得大骂“小坤子”。
“我求你了，现在不是埋怨的时候，把猪拖上来再说，到时候我什么都依你。”“小坤子”知道此时离不开我，一个劲儿地央求。
“最后一次。再拖不上来我就不管了。好家伙，我连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我发出最后通牒，
大花猪的耳朵被粪水浸湿了，滑得抓都抓不住，臭气熏得我直恶心。我和“小坤子”双手死死抠住猪的耳朵，憋足了劲儿，拼命向上一拽，终于把大花猪从粪池里拖了出来。
饲养员老于听到了动静，跑过来一看，马上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他又好气又好笑地说：“你们这些新兵蛋子，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尽给我惹祸，看我告诉连长关你俩的禁闭！”
我和“小坤子”粪脸对着粪脸嘿嘿的傻笑。花猪还算命大，大概是受了惊吓，脾气也蔫儿了许多。我和“小坤子”终于躲过一“劫”，“吃奶的劲儿”总算没有白费。事后，我一直在琢磨，猪为什么不能后退呢？
现在想来，虐待动物是不对的，那时候我们年轻不懂事。
（1997年5月20日初稿，2022年10月16日修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