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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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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5/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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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路过北京头发胡同

胡同是北京城的土特产,从七百多年前元朝建都的时候就有了。

胡同也是北方的一种建筑形式,它源自于蒙古语“水井”。北京是内陆城市,有大量的人口,却缺少水资源丰富的大江大河,而人类的生活又离不开水,水井便成为市民生活的必须。古时屯兵也好,百姓定居也好,自然是围绕着水井,渐渐形成了巷道和街市。例如,胡同的繁体字为“衚衕”,显然是与人们行走在街巷或水井边有关。又例如,蒙古语“墨河胡同”是“有味儿的井”;“鼓哨胡同”是“苦水井”;“菊儿胡同”是“双井”;“巴儿胡同”是“小井”,而“屎壳郎”胡同是“甜水井”的意思。

北京民间谚语说:“有名胡同三千六,没名胡同赛牛毛”。说明了北京城与胡同相互交织的关系,而且胡同和街市的名称也是与市民的生活息息相关。例如“米市”“菜市”“花市”“果子市”“煤市”“灯市”“缸瓦市”“劈柴胡同”“羊肉胡同”等名称,构成了京城百姓生活的地理坐标。

北京五花八门那么多的胡同,为什么我偏偏聚焦“头发胡同”?因为四十多年前,我的工作单位就坐落在头发胡同里。

一、“头发胡同”名称来历

头发胡同位于西城区宣武门内大街,从西单十字路口向南走上一段路,在路西就可以看到“头发胡同”蓝底白字的交通指示牌。这是一条东西方向贯通的胡同,因而有东口和西口之称。胡同东口与宣武门内大街交汇,胡同西口与佟麟阁路交汇。佟麟阁路原名“南沟沿儿”,1945年因纪念抗日将领佟麟阁先生改为佟麟阁路。

头发胡同名字的来历也很有趣。根据我收集到的资料有三种说法。一种是说胡同细长,状如头发。第二种说法是,早年胡同里有店铺专门出售“髯口”(戏曲中表演者所戴的假须发),因而得名。第三种说法是指胡同西段有一座辽代古刹“真如寺”,西段的胡同最早叫“真如寺胡同”,为了同奉佛法,东段胡同取名为“同法胡同”。只是“同法”的发音比较绕嘴,再加上老百姓也不知“同法”为何意,叫着叫着就走音成了“头发”,而且更顺嘴一些。三种说法,我个人比较倾向第三种解释。

那时候,头发胡同还比较宽敞,大约四米左右;路面也较为平坦,胡同的总长度将近五百米(466.19米)。很少有居民将自家的大件物品摆在路面上,偶尔会有几辆自行车停在路边,但很快又会被主人骑走。胡同内两辆汽车相向而行不会有任何问题。

二、头发胡同居住过的名人

早些时候的头发胡同内汽车极少,只有住在胡同里的国家部长级干部的专车。况且这些领导都有自己的车库,他们的汽车也不会停在路面上占据胡同的路面空间。

头发胡同内,历史上还住过清朝官员和当代的知名人士。据资料记载,最早是清朝内务府官员、苏州织造、镶黄旗蒙古副都统、正白旗满洲副都统的景恩。因景恩“修三海(前海、中海和后海)”有功,慈禧太后将紧邻头发胡同东口的一块地赐予他,修建自己的宅院。这座四合院富丽堂皇、环境优雅,就是现在的头发胡同1号。新中国成立后,头发胡同1号分别住过曾任职北京市副市长的吴晗、张友渔、刘仁(三位都已去世)。

头发胡同7号,上世纪五十年代初曾临时住过毛泽东主席的表兄王季范(已去世)。王季范时任政务院参事、全国政协常委。毛泽东主席曾乘车专程到7号院探望表兄王季范。小小的头发胡同还留下过毛主席的足迹。

头发胡同23号,还住过新华社前社长穆青(已去世)。穆青在头发胡同居住时,曾到河南省兰考县实地采访,写出了名篇《县委书记的好榜样——焦裕禄》。

在头发胡同内还曾居住过时任中华全国总工会副主席、中国纺织工会主席、中共中央委员陈少敏。陈少敏,女,山东寿光人,1927年参加革命,曾任新四军第五师副政委、鄂豫边区党委副书记、中共中央中原局组织部长、中原局副书记等职务。这位老革命家虽然已经逝世,但她的铮铮铁骨一直被后人铭记。

北京的胡同多多少少都会有自己的历史故事,头发胡同也是一样,我在这里只是撷取了几片花絮。

三、头发胡同的起源和历史

如果按照起源来说,最早的头发胡同地理位置是一千多年前唐代古幽州城的城北垣。城北垣的外围有一条护城河,这条北护城河与城墙一直延续到元代建都。在头发胡同西口附近有一条胡同叫受水河胡同,受水河就是当年的护城河。如今这条河早已干涸,裸露的旧河道渐渐发展成为集市和胡同。前文提到辽代时,头发胡同西段有一座古刹“真如寺”。据《日下旧闻考》记载,真如寺建于辽代保宁年间(公元969—978年)。一位来自四川、法号真如的和尚多方化缘,在头发胡同西段建了这座寺庙,并以其法号为寺命名。到了元代,寺庙改称定力院。明代后复称真如寺,并两次翻修。如今真如寺早已不在,头发胡同西段多是平房,未见寺庙的踪影。

说到头发胡同东口的历史,能在北京近代和当代文化史上留有一席之地。清代雍正年间,朝廷专为八旗子弟教育的“八旗官学”扩充房舍,其中的“镶红旗官学”校舍就建在头发胡同。到了宣统年间,头发胡同内设立翰林院讲习馆,翰林院的官员到此研习学科知识,以供朝廷各部部丞参选。

四、鲁迅先生曾多次光顾头发胡同内的“京师图书馆”

民国初年,1913年的深秋,这是北京最好的黄金季节,筹备多年的“京师通俗图书馆”开馆。需要特别强调的是,这个“京师通俗图书馆”是在鲁迅先生的倡议和协助下建立的。

时任教育部社会教育司第一科科长的鲁迅先生,主管图书馆等方面的工作。鲁迅先生认为:“通俗教育能开启民智,故通俗图书馆之设实关紧要,其中采集的图书要以人民所必须且易晓者为宜。”1913年10月21日,在与教育部社会教育司二科佥事徐协贞及同司二科主事王丕谟的通力合作下,京师通俗图书馆在北京宣内大街路西临近头发胡同开馆。这一天,鲁迅在日记中写到:“午后,通俗图书馆开馆,赴之。”

这是辛亥革命后中国第一个面向普通民众的图书馆。馆址原为清代翰林院讲习馆旧址,藏书除一般经、史、子、集外,还有其它图书馆没有入藏的通俗文艺作品,成为研究社会民俗的宝库。图书馆内南屋为读报室,北屋为读书室,后边是书库。阅览手续简单,馆内阅读、馆外借出都可以,读者很方便。

北京解放后,通俗图书馆的全部藏书由首都图书馆接管。1993年由人民出版社出版的《鲁迅全集》在《鲁迅日记》的注释中说道:“通俗图书馆,全称京师通俗图书馆。社会教育司主办,由第二科管理。初设宣武门内大街,1919年底迁至宣武门内头发胡同。鲁迅常往联系工作,借阅图书并赠与书刊。”鲁迅先生写《中国小说史略》的时候,常常到通俗图书馆借阅图书。小小的头发胡同,也留下了鲁迅先生的足迹。

除了京师通俗图书馆,头发胡同东口一带还建有文化类小市场,主要经营图书、字画、文化用品和家具,有名的店铺有文苑斋、致雅堂、文学斋三家书店和醉经堂字画店等,京城里的文人墨客常在这里流连忘返。据《燕都丛考》记载:“象房桥之南曰抄手胡同曰小市,首颇繁盛,今渐移于宣武门大街之西,又北曰头发胡同。”《北京琉璃厂书肆逸乘》记载:“宣武门内头发胡同内海市界,向有书店数家,中午复有打鼓者出摊。”随着时间的推移,文化市场渐渐没落,许多店铺变成了民居。好在有历史书籍能够记载下来,变为北京的文化历史遗迹,也成为我今天写这篇文章的参考资料。

五、曾经熟悉的工厂车间

四十多年前,我的工作单位在头发胡同59号,临近胡同西口。我上班的路径,通常是骑自行车沿着新街口、平安里、西四北大街、南大街,西单北大街,过西单十字路口,再南行,从头发胡同东口进入,然后顺胡同向西继续骑行,直到59号单位门口。

我的单位叫“北京自动化控制设备厂三型仪表车间(早已搬迁)”,厂部在德胜门外关厢。工厂还有几个车间在城区不同的地方,因为这些车间原来多是街道工厂,然后合并、转产,升格为较大规模的自动化控制设备厂。例如,我所在的仪表车间,最早是街道的气缸垫厂,后来合并改产为工业仪表。仪表是显示设备,与其它电器元件组合在一起可操控,就成了控制设备,我们车间就是生产控制设备中的三型仪表。车间共有三个班组,其中一个班是生产模具,仪表的金属外壳;另一个班是组装,在印刷线路板上连接导线和电器元件;还有一个班组是调试,主要是检验成品的技术参数。工业仪表的一型至三型,主要是从电流单位信号的不同来区分,因为涉及到技术参数问题,这里不赘述。

1977年4月,我从部队复员回北京,被分配到这家工厂的人事保卫科工作。两年后的1979年,我主动要求下车间,这便来到了头发胡同的三型仪表车间。车间主任让我担任调试班的班长。调试班给我的印象是整洁和安静,工作人员都穿着白大褂,案台上摆着仪表和测试设备。由于那个时代,社会的整体生产技术水平都不高,我们生产的工业自动化仪表竞争不过外国企业,仪表产品被淘汰,因而转产,生产民用的电加热器。这种小型装置,是将电能转换成热能,用于家庭或办公室烧开水。这样巨大的生产落差,极大的影响了技术人员和一线工人的劳动积极性,也造成了原有技术、设备的严重浪费,许多技术人员流失,厂房也逐渐闲置。最终,工厂靠出租厂房为工人发工资。当然,这是后话。

头发胡同内的整个车间在一栋二层小楼里,小楼坐东朝西,南北狭长型。我就是在这里工作了五年。除了厂休日,一周上班六天,我来回骑自行车穿梭于头发胡同,风雨无阻。

六、重返头发胡同的感受

前年夏天,我到西单办事,然后突发奇想,顺路去头发胡同看看,因为1984年离开后再也没去过,岁月的时针又走过了三十九年。

我沿着宣武门内大街自北向南走,很快就见到了头发胡同的交通指示牌。到了胡同东口,一位街道工作人员拦住了我的去路,要查看我的健康码。我出示了健康码,他又要我登记,我说我不住在这里,只是路过,就不用登记了。他很认真,说路过也要登记。我只好写下姓名和手机号码,工作人员才放行。

我驻足观察,旧时胡同口墙壁上的“头发胡同”铭牌已经没有了。径直向里走,首先看到的就是头发胡同1号。当年我上班时来来回回匆匆而过,从没有认真看过胡同两边的建筑,这回好了,有了充裕的时间。1号门楼的建筑完全是古典式的,两扇大门连同门框、门槛和门楼的立柱,应该是原有的实木制作,看上去厚重结实。大门上的两个兽头门钹也像是原装的,两边的抱鼓石也保存的很好。再向里走,18号大门的装饰显然是当代的仿古,大红和金黄,颜色鲜艳夺目。胡同里还有胡同,也是北京民居的建筑特色。例如,头发胡同里的小市胡同,看上去非常的窄小,机动车肯定进不去,只供行人或自行车出入。顺着头发胡同再往西走,看到一座仿古建筑,是一家健康社区的办公地点,门口的灯笼很别致,红色外罩像剪纸一样镂空,里面是乳白色的玻璃灯筒,我急忙用手机拍照。再往前走,是西城区的金融街办事处。胡同的路面很干净,但是被停放的小轿车几乎占据了一半的路面空间。有的还蒙上了车衣,看上去一时半会不会开走。几株高大的国槐为胡同遮阴,显得幽静和安谧。

与我们单位不远的住户是原国家某部副部长的家,大门和车库与四十多年前的状况一样变化不大。当初我们工间休息时,常常在他家门口的路面上打羽毛球。我们穿着白大褂,再配上深蓝色裤子和黑皮鞋,运动时衣摆飘动,也蛮有诗意。回想起来就像是昨天。

终于来到了头发胡同59号。门口扩大了一倍,两扇大铁门严丝合缝,只有小门有一条缝隙。我先敲门,等待一会儿,见没有动静,急切的心情让我推门而入。二层小楼还在,只是旧了许多。门口的传达室开着窗户,但没有人。我询问屋里有没有人?一位老师傅闻声过来,问我找谁?我说谁也不找,只是路过看看。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和八十年代初,我曾在这里工作。

传达室值班的师傅姓苟,对我的来访很感兴趣,饶有兴致地听我回忆。苟师傅比我大一岁,来这个地方工作也有几年了。他说,现在这里是北京市西城区国资委的一家单位。他问我要不要进去看一看?我考虑到人家都在工作,不要影响人家,就说不用了。苟师傅说,人都是有感情的,四十年前在这里工作过,值得回来看看。

我告别了苟师傅,继续向胡同西口走去。在胡同口,仍然有值班人员检查进出的行人。我看了看胡同口的南北墙壁,还是不见“头发胡同”的铭牌,便询问值班人员。他们说东口应该有,我说刚从东口过来,也没有看到。其中一位岁数大的人说,也许是被人摘走了,原来是有的。我问他是不是这里的老住户?他点头称是。我说四十年前我在59号上班,他说那里最早是街道的气缸垫厂,后来才改成北京自动化设备控制厂的一个车间。我欣喜地说,您真是这里的老住户了。

出了头发胡同西口,面对的正是佟麟阁路。路西有一座历史悠久的教堂叫中华圣公会教堂。据称,现在那里已经改装成一家大型的特色书店,而且十分的网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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