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德所在的工作单位要发放住房补贴了。但在补贴发放之前,每个人还有一些手续要办。
瑞德结婚十多年,女儿已经上中学,住房是妻子单位分配的,两室一厅,使用面积约五十平方米。瑞德是正科级干部,按国家规定可以享受住房六十平方米(使用面积)的待遇。夫妻住房待遇按照夫妻级别高的一方计算。瑞德妻子是会计师,享受的技术级相当于副科级干部。
那么,住房补贴大致就是这相差的十平米了。瑞德想。
单位行政科的工作人员给了瑞德两张调查表,要了解他的父母和岳父母的住房情况,并要求上述亲属的单位填写相关内容,再盖上房管部门的公章。如果没有房管部门,盖有关行政部门的公章也可以。
瑞德始终不明白自己的住房补贴与父母住房和岳父母住房有什么关系?可是,不理解归不理解,单位要求你做的还是要做,否则住房补贴也不会给你。瑞德当过兵,部队有一条纪律就是“理解的要执行,不理解的也要执行”。随着年龄的增长,瑞德渐渐成熟,若是现在,他会说,为什么不让大家理解呢?理解了再去执行不是更主动、更自觉吗?!
瑞德父亲早年病故,母亲离休后住在干休所,住房是一个小三居室,建筑面积为七十一平方米,按照国家规定,部队离休的团职干部享受地方县处级的待遇,应该是九十平方米(建筑面积),瑞德母亲干休所住房的面积还不够。够不够是另外的问题,但房子是干休所分配的,房源清清楚楚。干休所归民政局军退办管理,与房管部门没有关系,管理工作由干休所办公室全包,工作人员痛痛快快的在调查表上填写、盖章。
母亲这边很顺利,岳父单位那边却遇到了麻烦。
瑞德的岳父在铁路机关工作,单位曾分给岳父两间平房,加起来二十八平方米,归铁路部门管理,性质为公房租赁,每月交房租。由于宿舍的地段很好,在北京繁华的西单地区,所以,岳父的单位始终没有把宿舍的房子卖给租房的干部和职工。岳父几年前病故,岳母仍然住在那两间平房里,承租人还是岳父的名字。调查表填写、盖章的事情就要找岳父退休前所在的单位来办理。
铁路机关距离北京商业繁华地区王府井很近,车来人往,热闹非凡。一大早,尽管是交通高峰时段,瑞德还是挤公交车提前赶到铁路办公机关。他东问西问,终于找到总务科。在瑞德说明情况之后,总务科的人说,你岳父已经退休了,你要去离退办,我们这里只管在职工作的人。
瑞德又去了铁路机关的离退办,办公人员是老王和小李。小李是个半熟脸儿,瑞德岳父病逝时,小李曾代表单位帮助处理后事。他不记得瑞德了,可瑞德还记得他。瑞德说明来意,并拿出瑞德岳父当年与铁路部门签订的房屋租赁合同原件给他们看。
老王今年五十九岁,还有一年就退休了。他认识瑞德的岳父,瑞德岳父上班时,他们见面常打招呼,有时还会在一起谈工作。老王很尊重瑞德的岳父,说他很本分,是个老实人等等。老王和小李让瑞德等一会儿,说调查表的内容他们可以填写,但盖章要拿到总务科去办,因为离退办没有公章。于是,瑞德就耐心等了下来。老王让小李先填写调查表,填好后老王拿着表去总务科盖章。也许是老王半道遇见个熟人,或者是在总务科与谁聊天,一时半会儿没有回来。
过了约两个小时,老王回来告诉瑞德,总务科管理公章的人外出了,今天回不来,你看怎么办?瑞德一看表,快到中午十一点半了,只好起身告辞,嘴里说不着急,先放在这里。老王说也行,等盖好章再打电话通知你来取。老王特意将离退办的电话号码写给瑞德,瑞德也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就这样离开了。
那天是星期五,接着是周六周日公休。星期一,瑞德没有接到老王和小李的电话,星期二也没有,星期三倒是接到自己工作单位行政科的电话,说是调查表务必在本周五下班之前送回。
星期四上午,瑞德还是没有接到老王和小李打来的电话。下午,瑞德主动把电话打到离退办,是小李接的电话,说这几天太忙了。瑞德说自己接到单位的电话,明天下班前务必把调查表送回单位。小王一听,说,那你明天上午过来吧,咱们一起找总务科盖章。
闹了半天,这调查表还躺在办公桌上没有盖章呢!瑞德有些感叹。
第二天一大早,瑞德不到九点就赶到铁路机关。他看到机关的人陆陆续续来上班,一个个衣冠楚楚,谈笑风生。但人群中好像没有老王和小李的身影。
九点整,瑞德敲响了离退办的门。果然没人,瑞德就站在门口等。过了半个小时,一个路过此处的人问瑞德:“你找谁?”
瑞德说:“找老王或小李。”
那人说:“老王今天去廊坊站了,你事先约好了吗?”
瑞德说:“我和小李约好今天上午见面。”
那人说:“那你再等一会儿小李。”
瑞德说:“谢谢。”
就这样,瑞德在楼道又等了半个小时,仍不见小李的身影。那天老王留的是离退办的座机电话号码。工作上的事情,人家不会给你留个人手机号码。
这时,又有一个人走过来,问瑞德找谁?瑞德说找小李,他说小李可能在四层组织科,你去找找看。
怪不得一直没人。瑞德兴奋地立刻从一层爬到四层,找到组织科。组织科开着门,瑞德扫了一眼,没见小李的身影,却看到一位中年妇女正在接电话,他便退在门口等候。大概是说报销的事,女同志在问对方是填写办公用品,还是其它什么项目,前前后后说了有十多分钟。
放下电话,她看见了站在门口的瑞德,于是问道:“你找谁?”
“找小李?”瑞德说。
“哪个小李?”她问。
“离退办的小李。”
“那你到离退办去找呀?”
“我就是从离退办上来的,有一个人说小李可能在组织科,让我过来看看。”
女同志沉吟了一会儿说:“小李出去修车了。”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是汽车大修,要一天的时间,你找他有什么事?”
瑞德担心一两句话说不清楚,只好将调查表盖章的事情从头到尾的重复了一遍。
女同志想了想说:“那你给他打个电话吧,我告诉你电话号码。”
她在一张纸上写下一行阿拉伯数字递给瑞德,说:“这是他的手机号码。”
瑞德说谢谢,急忙告辞回到一层给小李打电话。接电话的小李问:“你是谁呀?”
瑞德说:“是我,昨天和您约好今天来盖章。”
小李说:“对,对,我在外面呢!”
瑞德说:“你先忙,我等你回来。”
小李说:“我今天回不去。不过,你稍微等一下,我一会儿打电话给你。”说完把电话挂了。
瑞德只好答应。心想,明明约好今天上午见面,怎么又外出了,如果今天自己拿不到盖章的调查表,下午怎么和单位交代?
不久,瑞德的手机响起来。小李说:“你到组织科,请他们帮你办。”
挂断手机,瑞德寻思,这位离退办的小李大概是为组织科联系和处理汽车大修的事,这从组织科的女同志一开始不想告诉他小李在哪儿的情形可以得知。可调查表盖章的事也是离退办的工作,估计是小李打电话请组织科的人帮忙办理。单位也好,个人也好,这种相互帮忙是目前社会的一种常态。想到这里,瑞德有些感激小李了。
瑞德再次爬楼梯来到四层组织科。那位女同志又在接电话,好像是给单位联系买书的事,拉拉杂杂又说了好长时间。放下电话,她让瑞德等一会儿,说具体的事让小赵帮你办。小赵也是组织科的,可能是刚参加工不久,看上去比这个女同志年轻许多。
小赵大概是从组织科拿了去离退办房间的备用钥匙,开门找到那张调查表,回来问瑞德。
“你这张调查表是怎么回事?”
瑞德又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这是第三次了,接着,瑞德又拿出租房合同给小赵看。
小赵想了想说:“这张调查表应该盖总务科的章,不应该盖组织科的章。”
这时,那位中年妇女插话说:“是应该盖总务科的章。小赵,你就带他去总务科盖章吧。”
转了一大圈,还是要到总务科盖章。瑞德有些头晕。
他俩下楼到一层总务科,负责盖章的同志说,盖章可以,但必须有总务科科长的签名才能行。
小赵又带瑞德来到总务科长办公室。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正埋头写字,小赵告诉他调查表盖章的事。
这位科长接过调查表一看,说他刚调来两个月,不认识瑞德的岳父。
小赵说早退休了,而且三年前病故。
科长说:“那你们应该找离退办,怎么找到我这里来了?”
小赵说:“离退办没有人,再说他们也没有公章。”
“上班时间怎么会没人?我去看看。”这位科长拿着调查表来到离退办,敲了半天门,还真是没人。
他对小赵说:“这个名我不能签。第一,他不是我们总务科的人;第二,我也不认识这个人。你们还是找离退办的人签名吧。”说完,总务科长把调查表塞给小赵。
小赵带着瑞德又爬楼梯到四层组织科,他把总务科长的意见对那位中年女同志说了一遍。女同志说:“打电话给外面的小李,让他回来签名。”
小赵打通了电话,小李说他不能签名,他是办具体事的,还是找老王,老王在离退办牵头负责。小赵告诉他,老王去廊坊站了。小李说,那就给他打电话。
放下电话,小赵问女同志,怎么办?小李说他不签名。女同志说,那就给老王打电话吧。
小赵在桌子的玻璃板下面的电话表中找到廊坊站的电话号码,拨通了,还真找到了老王。老王告诉小赵,他知道这件事,只是忙,没顾上盖章。
小赵说:“现在是必须有人签名才能盖章。”
老王在电话里说:“小李呢?”
“他在外面回不来,让我找您。”
“我在廊坊站呢,怎么签?明天我回来再签名行么?”
“今天人家必须把调查表交回单位。”
电话另一端的老王想了想说:“这样,你代我签名,别影响人家。”
小赵犹豫,看着女同志说:“这,这行么?”
女同志点头,说:“都知道怎么回事,你就代他签名吧。”
当老王知道瑞德就在旁边时,他要特意与瑞德说几句话。
接过小赵递给瑞德的电话,瑞德首先向老王表示给他们添麻烦很是过意不去。老王也说了几句客套话,意思是太忙了,他几次找盖章的人都没在。瑞德又向他表示感谢。
有了小赵的代签名,很快就盖了章,尽管楼上楼下跑了许多趟、找了不少人,毕竟还是办成了,瑞德松了一口气。
通过这件事,瑞德觉得不管是哪个单位的办公部门,也不管人员编制是多少,既然是上班时间,办公室总要留下一个人办公,否则会给来办事、谈工作的人造成很大麻烦。这对自己以后的工作也是一个启示。
下午,瑞德又拿着盖了公章的调查表急急忙忙往单位赶。
(2005年8月初稿,2023年7月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