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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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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6/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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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歌声

当歌曲《军港之夜》红遍大江南北的时候,我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军港的夜啊静悄悄,

海浪把战舰轻轻地摇。

年轻的水兵头枕着波涛,

睡梦中露出甜美的微笑。

海风你轻轻地吹,

海浪你轻轻地摇,

年轻的水兵多么辛劳。

回到了祖国母亲的怀抱,

让我们的水兵好好睡觉。

歌声是从同病房一位名叫初学章病友的收音机里传出来的。初学章比我晚住院几天,喜欢在病床上抱着个半导体收音机半听半睡。

这是一家专门治疗传染病的部队医院,位于福建省福州市的郊区螺州,靠近闽江入海口。医院主要收治来自部队患肝炎、肺结核的干部、士兵和家属。那时候,我患了肺结核病,虽然已经从陆军退役,但我的父母在海军部队,尽管我在北京工作,也可以作为家属来医院治病,因为北京的传染病医院床位十分紧张。

住院的患者多为年轻的士兵,有不少人和我一样都是肺结核。据医生讲,年轻人正是生长发育最旺盛的时候,往往身体抵抗力下降,容易被结核病菌感染。肺结核病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治疗的过程极其漫长,最快也要三个月到半年,有的甚至要在医院呆上几年才能彻底治愈。

初学章比我小五岁,是海军舰艇上的一个水兵,福建惠安人,既会普通话,又会闽南话。和我这个北方人就说普通话,遇到他的老乡,叽叽呱呱的我一句也听不懂。

“小初,喜欢听这首歌吗?”我问初学章。部队的称呼很有意思,有职务的称呼职务,没职务的称呼姓,比自己岁数大的在前面加一个“老”字,比自己年轻的加一个“小”字。

“当然喜欢听了。老张,你可不知道,我们海军战士最喜欢听这首歌了。这名歌星唱得真好。”初学章闭着眼睛回答。

“这个唱歌的人与我是中学同学。”

“什么?”初学章一轱辘翻身起来,瞪大眼睛,“真的?”

“可不是真的嘛!”我故意说得不以为然。

“老张,你怎么会和歌星是同学呢?”

“不相信吧?告诉你,我在北京说这个歌星是我的中学同学也没人相信。一个工人,怎么能和歌星是同学呢?!”

“对呀,老张,我也是这么想的。”小初嘻嘻哈哈地笑起来。

小初笑的时候很可爱,有一对酒窝,像个女孩子。

“歌星也不是一出生就会唱歌。鲁迅说过,就是天才,刚出生时候的啼哭,也不会是一首好诗。”

“老张,你可真会说话。我怎么听着有些醋意啊?”

让初学章说对了,我还真有些闷闷不乐呢。

上世纪的1970年10月1日国庆节,我是北京市第123中学初中二年级的学生,与学校的学生一起参加国庆游行纪念活动。我们学生的任务是“组字”,集体站在天安门广场,用手里的花环组合成不同颜色的图案和文字。我记得我们手持的是绿颜色的纸花环,因而这个区域应该是绿色。如果有谁还能看到当年国庆节天安门广场的彩色图片,那绿色的背景就是我们用花组成的。

“组字”要站成一定的队列方阵,每个人的行进,退后,左右转,以及何时举花,何时放下等,要听从旗语的指挥,动作要绝对一致。待游行队伍通过天安门广场之后,我们要迈正步走向天安门,接受党和国家领导人的检阅。完成这一系列的动作要求,事先必须进行一段时间的专门队列训练。训练中没有花环的时候要举小红书替代练习。

同是123中学、比我大一届的歌星就站我的后面。我们一起完成队列动作,一起说说笑笑。记得有一次,我忘带了小红书,后来成为歌星的女同学主动将她的借给我使用。她的那个小红书,在红色塑料皮封面上,还镶嵌着穿军装的领袖像呢,比我那本要好看。我们用小红书当作手中的花环反复练习,直至熟练为止。

其实,歌星不仅与我是同学,而且,我们还住在同一个部队大院。她的父母在总政文工团工作,我的父亲在总政军事法院工作,都安排在海淀区小西天的部队大院。我刚上初二就去当兵了,以后再也没有联系,直到从电视镜头上看到她唱歌时的情景。尽管她已经长大了,但还是小时候的模样,没有太大的变化。我的同学唱歌时有一个特点,就是没有手上的姿势,也不会在台上来回走动,只是规规矩矩地站着,我猜这一定与当年我们在天安门广场“组字”时的严格训练有关。

“老张,你可真会开玩笑。”初学章说。

“当然是玩笑话,要不整天呆在病房里死气沉沉的,你觉得有趣吗?”我说。

“对对对。”

“我们去江边看看怎样?”

“好啊。”

出了病房的大楼,走上几十步,我们就来到了江边。

湍急的闽江流到入海口时平缓而舒展。放眼看去,水天相接一望无际。

我想当初部队建这所传染病医院时计划得真周到。一方面要与密集的城市和人口居住区分开,以免离得太近市民有意见;另一方面,这里的空气极好,地理位置绝对理想,有利于治病养病。面对宽阔无垠的江面,会使我们这些患者忧郁的心情逐渐开朗,狭窄的胸襟变得开阔,再火爆的脾气也被化解为温顺。

我和小初坐在江边的石凳上,望着江水出神。

“老张,那时候,你和歌星是不是很熟悉?”

“也谈不上熟悉不熟悉。我们上中学时,男生与女生之间有些隔膜,不能太亲近,要始终保持一段距离,如果过多地接触会遭到其他同学的耻笑,也会被同学孤立。”

“首都的中学生也这样守旧和不开通吗?”

“‘男女授受不亲’,中国的‘传统文化’根深蒂固啊!”我笑着回答。

江面上有许多人在划龙舟比赛,锣鼓声和人的吆喝声此起彼伏,龙舟行进的速度极快。

“老张,你不知道,我们有时在舰艇上挺孤独的,尤其是到海上训练或执行任务很辛苦,几个星期都呆在舰仓里,哪儿都不能去。那时候,我和战友们就特别想家,想父母,想兄弟姐妹,也想中学的同学。这首《军港之夜》给我们带来了欢乐和安慰,我敢说,没有一个水兵不会唱这支歌。”

“那要谢谢我的这位中学同学了?”

“你回北京后,假如能见到歌星,一定代我向她问好。谢谢她带给我们水兵这样好的一首歌。”

“好,一言为定。”我满口答应。

小初在医院治疗三个月后就出院了,我却在医院呆了整整九个月。从出院到今天,我始终也没有遇到过这位歌星同学,只是后来看过几个电视剧,她在里面出演一些角色。如果有机会能见到她,我一定将小初和海军士兵的问候和想法告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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