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是会无端由的想起一棵树,我叫不出它的名字,它算不上高大挺拔,长势不堪,甚至可以用佝偻来形容,树冠大小最多接近平常果园里的一棵苹果树,也许是那个山坡上只有那一棵树的存在,失去了参照,或者比起我来还是高出很多的,所以它的样子在我心里算是高大的,这也跟我曾经站在山脚下仰望它有关。
开始时,我沿着山间小路往山上随意的走,并没有刻意留意什么,在半山腰的时候,山路越发的陡且窄,且滑,非常不好走,我只好吃力的沿着边上的杂草试探着走走停停,在转过一个小弯以后,我发现的那棵树,空落落的驻立在山顶旁边,看上去孤零零的,让人顿生怜惜。为此,我也改变了上山的路线,朝它而去,在流了一身汗后,我终于来到了那棵树旁,正午的太阳有些刺眼,我找来一些干草,随即放在树下,背靠着树坐了下去,眼前的景色非常宜人,一条江从山间一穿而过,江上还漂着小船,江边是一条公路,江两边住有人家,田地错落在其间,有稻田,有菜园。树木林立,处处葱绿,我以前只在下面走动,从来没有上到这么高,从高处俯瞰过。
这棵树站在这里有多久了,没有人知道,也许它就是在这里看风景的,它看到的或许更多,下面的人在田地里干活,它全看得到,我每天走过的那条小路,它也看得到,路过的公交车上来来往往的人,它都看得见的。我背靠着它,觉得特别的踏实,坐了一会,我起身在它周边开始走动起来,周边的草被清理过,扔在边上一大堆,已经干枯,这块地方并不平整,看上去不像下面的田地,在我寻思间,我终于看到了树的另一边,就在我的身后,那是一块坟地。虽然是大白天,太阳当空,我还是愣了一下,身上发冷,刚刚我就是背对着一座坟地而席地端坐着,并毫无察觉。生与死之间只有一棵树的距离。
幸好不是杂草丛生,不然我真的一刻也不想待下去了,周边的的杂草清理的非常干净,不会挡住我的去路,山下面也不停的有人从路上经过,也许他们看得到我在上面站着。我退回到树下,站在阳坡这边,打量起这棵树,树冠并不是很圆润,枝干也弯来弯去,看样子是成不了木料的,由此可以判断这棵树该是野生的,那么其它树呢,这周边不远处是有很多树的,还有比这棵长势高大很多的,但在这个特定范围里,却仅有这一棵树,所以它是一个特立独行的存在,它的叶片呈小船状,细长,树上的叶子零零散散,风起时,轻轻晃动着,我不知道是不是它在对风诉说着什么,又或者想要告诉我什么,是它孤独的一生吗?
我没有敢再坐下去,毕竟后面是块坟地,只好站着来回走动着,在一棵树的前面,在这一幅山清水秀的风景画中,我和一棵树相对而立,默默无言。我准备离开,不想按原路返回,看到另一边有条踩出来的小路,就沿着走,没走多远,有一个两米多高的土坎子,下了坎子,眼前顿时开阔起来,有一米多宽的路面,前面还有几户人家,就在我从坎子上刚跳下来,望着那几户人家停下脚步时,两只狗却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在离我十多米远的地方,朝着我狂吠不止,我开始紧张起来,这狗会不会咬人,我要马上转身跑吗?这样想着的同时,我站在原地以防守的姿势站立,死死盯着它们,并随时做好了逃跑的准备。狗叫了一阵子,发现无趣,就又跑开了,我怕它们会返回来,赶紧的又爬上了那道土坎子,上了坎子我就安全了,它们没那么轻易上去,我还在旁边寻着了一根棍子,给自己壮胆。
上了坎子,我可不想下去了,好吧,还是老老实实原路返回吧,我一抬头又看到了那棵树,它还是那样一动不动屹立着,好像不会累似的,我用棍子抽打着旁边的杂草,慢慢朝它走近,来到它跟前时,我心里怯怯的,我怕它会笑话我这个人胆小,缺乏勇气,害怕面对挫折。我没有走的太近,离的远远的,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了下去,我侧身朝着树,怕它偷窥我,另一侧朝着山下面的路,行人,江和小船,还有人家,这样坐着我就两边都可以观察到,我用那根棍子在地上使劲戳着,画着,打着,可恶的两条狗,挡住我的去路,要不然,我这会都下山了。我要原路返回吗?那条路真不好走。何况我发现刚才遇到狗的那条路不仅好走的多,而且离山下更近。
犹豫了一会,我决心走遇到狗的这条路,我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拿起棍子,喊了一声,就将棍子朝山下扔出了老远,我又不是乞丐。我打起精神,就朝刚才下坎子的地方走去,我定了定神,跳下坎子,就沿着山路往山下走,后面依旧传来了此起彼伏的狗吠声,我头也没回,径直朝山下走去,狗吠声起来越小,直到再也听不见。下山的路总是很快,不一会,我已经到了山脚下,回头再望向那棵树,那棵树以天空做底板,以整座大山为基石,瞬间变得雄壮无比,看上去非常强硬,似乎要舒展开羽翼飞翔。这个时候我才发现它的树冠一左一右突出来,不对称也不工整,但像极了一对展开的翅膀。
天空开始变灰并逐渐暗淡了下来,我站在下面的路上,频频的回头去看这棵树,它似乎在我心里扎下了根,等我退回到小院里,我还能看到它,但其它时间我却并没有发现它的存在,在黑下来的夜色里,它成为了一个剪影般的存在,若隐若现,有风吹过,它轻轻晃动着身子,像在诉说着什么,它是不会远走高飞的,一定有什么值得它去等待与守候。风雨雷电都不能撼动它。
等我站在山脚下,再次仰望这棵树的时候,在我与它之间的电线上发现了一个风筝,这个风筝已经断了线,也不知道是从哪放飞的,经过的什么地方才降落在了电线上,我犹记得它是一条鱼的样子,在风的鼓动下,尾部不停的摆动着,似乎还想在天空遨游,但它被束缚住了,没有了自由,其实一开始它就没有自由,最自由的那段时间反而是线断了以后的漂泊,现在,它只能挂在电线上,任风吹散,我想得到它的破碎与挣扎。
时间过去很久了,我也没再去看过这棵树,但我总在心里想起它,我总是会想到它以凌厉的姿势,做出了想要飞翔的姿态。
那棵树倒下来的那一天,山上的草就深了,天,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