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仰望,都是一场沦陷
如果有来生,我不愿站成一棵树
只愿化成一片叶子
在风中哭泣,枯萎
在混沌的尘世,蝴蝶般悬浮,守望
直到生命的绿褪尽,破碎
毎一次仰望,都是一场心碎
孤独是底色
灵魂无处安放
每一次仰望,都是一场沦陷
如果有来生,我不愿化身石桥
只愿成为一粒沙子
在水中流逝,安然
在喧嚣的尘世,涅槃般沉默,守候
直到腐朽成粉末,陨落
毎一次仰望,都是一场恶梦
寻找与等待
都成了虚无
“谋子,不管怎样,手艺不能丢”。
我经常忆起老白对我说过的这句话,老白所说的手艺其实是指写作,我们因为写作,或者说文学相交,于纷杂的尘世中寻找着内心的安宁,给庸常生活以慰藉,而现实生活与文学理想也常常相悖,我有时会发发牢骚说,不写作了,写不下去了,这就有了老白上面的话语。与老白交往的次数并不多,但老白言语中满是鼓励与鞭策,让我内心的光始终亮着,然而挚友老白却于两年前与世长辞,留给我的只有无尽的叹息。
在老白离世前,我一直不知道老白的真实姓名,只知道他的笔名叫白夜,后来知道白夜是小说的名字,老白也喜欢写小说,并非常热爱,他的小说《咸鱼》我读过,充满了荒诞与讽刺意味。老白死于自杀,这让我非常吃惊,他的死无声无息,一年多以后,才有知情文友特意通过网络联系到我告知我,知道老白生前跟我走的比较近。我听闻后一直不敢相信,但想必也不会有人拿此事开玩笑,我寻根问底,知情人似乎对老白的情况也了解甚少。
后来多方打听,才知道老白于2017年5月5日跳楼自杀,源于重度抑郁。作为他的挚友,知道这个消息却已是一年之后,这绝对是个讽刺。天南地北,疏于联系,我总是那么的不擅长交际。对于老白的死我实在找不出理由,他在我的印象中是个大智若愚之人,尽管面相上饱经风霜,但活得通透豁达。
我找到了与老白断断续续交往中的一些痕迹,比如他的简介:
白夜,长安闲汉,生于王谢堂下。十二岁丧父,十四闹学,于是出陇西戎装少年。后,壮游西域五国。北至北极,其时极光闪耀,感慕彼得大帝文治武功,于是折节读书,无所得!归国,操弄市侩行业。呜呼!至今二十年往矣!于是,寄托文字,闲看山水。随波逐流,无奈命运。党员,不时长叹:“为法之弊如此”!
与老白开始于网络,那是2013年,在文学群里与老白有了交集,老白是个活跃份子,经常发表一些看法,指点江山,甚至有些"愤",久而久之通过文字便能对其人了解一二了,后来老白代表某刊物发稿费给我,老白说稿费少,聊胜于无,说办刊也不容易,希望理解。老白为此还特意打了个电话给我,这让我颇感意外。
2013年11月份,我回老家,老白在咸阳机场接的我,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老白,穿着朴素至极,待人温和,我们没有客套,老白对机场较熟悉,不由分说抢先买了咸阳往西安的车票,一路上问这问那的,让人感觉格外亲切。下了车,老白带着我,穿过长长的一条街,去往一个餐厅吃饭,其间,老白叫了啤酒,没敢多喝,吃完饭,老白又抢先买了单,我实在说不过他,只能由了他。后来我拿了一包茶叶和两盒烟给老白,老白推脱不要,我说我带的不多,本来就是自个抽的,随意给你的,又不是专门给你准备的礼品,老白这才收下。
饭毕出来,老白与我一道叫了车,因为第二天要去省作协开会,所以把住宿地点找在附近图个方便,老白带着我去了青年旅馆,说是比较便宜,老白知道我一个打工的,手头并不宽余,想着法帮我省钱。但青年旅馆都是多人一起住的,我这人有洁癖,不习惯,只好放弃,后来又重新找了一家,算是安顿下来。老白带着我沿着城墙根的一条路转了一个弯,就来到了作协大门口,他说,明天你就这样走过来,很近的,我住的也不远,就在那边,随手一指。后来应该是第二天离开时,我去了老白住的小区大门口告别。
在省作协开会时,老白坐我对面位置,每个人都给了发言机会,我这人不擅言谈,将南方的文学扶持力度与本省做了下对比。会后过了一些时间,老白私下对我说,你这发言招人恨,惹的别人不高兴,你说话太直了,但另一方面说的也是实情,说作协有领导对我有看法,但我的作品还不错,对我是又爱又恨。
后来我的作品《南方》完成,参加文学大赛,老白特意对我评价了两番:
谋子,三流作家,一等青年。毕业后南方漂泊十余年,一身风霜,有回忆录《南方》。如珍珠源于痛苦,成就于痛苦。八零后的排头兵,继续挣扎于社会的底层。为自己写作,为自己记传。自诩为文学公墓中无名的息者。平生之志,但愿猝死于书案之上。怜起苦志,愿其随顺,赞曰:奋斗。
谋子,用心写作的八零后,苦难自觉的人。文章初具规模,剩下将赋予时间的打磨。悲苦?谁不悲苦?这人间炼狱的谋子便坚持写作,同时会痴心希望自己死在写作台上。所谓公子登筳,非醉即饱;壮士临阵,不死即伤。其文不过用心而已,望尘莫及。祝福!于是照旧的口头表扬五分钟罢了。壮哉!谋子,一等青年!
在老白眼里,我是个苦难之人,实际上我就是,与老白初识时在网络上的言语也被“记录在案”,老白是个有心之人,只是对写作我不再执着,负了老白之言,如若老白在世,会不会因此寒心?老白是知我的。
2015年,老白来了趟深圳,特地打电话给我,我便和一个朋友一同前往,由于离的不是很远,几站公交,我们先到了,老白让我们去肯德基等他,老白来时闲聊几句,不离文学与写作,后来又叫了饮料,随后还来了一个女的,我不敢瞎猜测,也没有过问。四个人便一起去了一家饭店吃饭,照例要了几瓶啤酒。几杯酒下肚,老白又意味深长的说,谋子,好好写,我看好你。本来老白来深圳,我做东才合适,待我去洗手间回来,老白己买完了单,我埋怨着朋友,老白说,谋子,你赚钱不容易,还是省着吧,我做点小生意,比你还是富有些,别计较这些了,走吧!我还能说什么。分开之际,老白还是提醒我要坚持写下去。
老白长我几岁,像兄长,像老师,又像是朋友,他总是不断的鞭策我,鼓励我,2016年的时候,我在高速服务站休息,老白打来电话,问我愿不愿意跟他一起帮人写书,有稿费,还挺高的。我一口答应了下来,老白还是不放心,说应承下来就不能变了,他还要给人家回话呢,我说好的。老白总是记得我。倒是我,很少主动联系他。
我的《南方》出版后,在网上开始通过朋友圈,微信群等售卖,其间,也有一些嘲讽或者另类的声音,老白总站出来力挺我,说作家不卖书,不卖作品卖什么,就像饺子馆要卖饺子一样正常。后来,老白也出了本短篇小说集《答非所问》,也经常发一些新写的诗词,我们在网络中继续交流,但后来有一段时间,我发现老白不见了,以为他有其他正事要做,顾暇不及,我也走上了结婚,生子的人生道路,忙碌于庸常的生活。没曾想一年多之后,却得到了老白自杀的消息。
2017年4月20日,老白发表了一首《告白》的诗:
我正眼看到了每一世纪的地狱,
我只需要火焰中的煎熬和复苏。
我虔诚地将我的灵魂奉与魔鬼,
在火焰看着你的天堂满不在乎。
我正眼看着属于我的每一个黑夜,
我只需要在火焰中享受我的恶毒。
将我所有骄傲奉献给最深刻黑暗,
在最黑暗的火焰中恢复我的恶毒。
我将所有金银贡献给你所有神灵,
只要还给我最黑暗的火焰和地府。
我只要属于我的诅咒和所有邪恶,
在每个世纪的火焰洗刷我的耻辱。
于是我镇定地在我的火焰中煎熬,
将所有善良还给金碧辉煌的圣母。
我祈祷属于我每一个世纪的火焰,
并在每一个世纪的火焰诅咒圣母。
这首诗或许能代表老白内心的某种失落与绝望。在我的印象中,老白是个豁达之人,不过是脸上多了些风霜,内心是澄明的,亮堂的,他经常开导我,怎么这个时候他自己就想开不了?我的内心无法接受一个朋友以这样的方式告别,每个人的内心都是一座孤岛,老白把希望给了周边的人,把绝望留给了自己,他以前的头像我记得是个小丑,带着痛苦的表情,或许,死亡也是一种解脱,老白,一路走好!
老白真名叫许晨,多么阳光的名字啊,无论发生过什么,愿老白在天堂里得到安宁,是为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