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足

记忆中的事就咋象山沟沟里弯弯曲曲的小路，绕来绕去绕得人晕乎乎的。张大妈觉得自己真的不中用了，说老也没咋个老，还差几天才五十，咋就光想过去的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儿。

  想当年，我张大妈也是个美人胚子，十里八乡还是有点名儿的，虽然没有个发富的爹妈老子，凭爹妈给的这个模样儿，从小学开始，屁股后面就有一群小子跟着。中学毕业，没考上大学，也不想守着这穷山沟沟，跑到深圳打工，当了一个名符其实的打工妹，在电子线做了流水工。这一做啊就近三十年，这个厂那个公司自己也记不清跳了多少次槽，在这里还结了婚，生了孩子。一些事总在脑子里象放电影一样，有心酸心甜，也就这个命，一晃几十年说没就没了，自己才混了个流水线线长，工资连加班在一起就那么五千多，比起一同来的小姐妹啊，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说怪也怪自己，年轻那阵子，要追什么纯真爱情，那么多有钱的老板，硬是找了个人帅书生气浓浓的穷老公，就喜欢他写的那些煽情的文字，闺蜜劝她，写的那些又不值钱，有才气管屁用，不如找个有钱的管吃管喝管花，凭你这个模样儿，嫁个有钱的老板，弄个老板娘当当，就不用一天站流水线，脚杆都站弯，还被呼来唤去，连个破租房都要考虑半天才租。她把闺蜜的好心当作驴肝肺，死活也要嫁给现在的穷老公。其实说悔也不悔，结婚二十多年，女儿大学快毕业了，两口子不争不吵过到现在，老公现在好孬也混了个行政经理，他仍在写，可酸酸的就是没有多少余粮剩米，这么多年养了个女儿读个大学，买了一辆不到十万的小车，在老家县城一套不到百平方的三室一厅。老公五十刚出头，就有几根白头，自己也熬得脸皮打皱皱了。

 “老公，你说我们打了这么几十年的工，你看你都快成老头儿了，我这大姑娘都熬成老太婆了，你后悔过吗？”

 “后悔什么啊，这些年，有你有女儿，我过得很好也很知足，想当初，你可是厂里一枝花，追你的有钱小伙子排成队，不说有个加强连，一个加强排是有的哈，你就看上我这个能办厂报的穷小子。你后悔了吧？”

 “说心里话吧，看到我的小姐妹有厂有公司奔驰宝马别墅的，有时心里真还有些酸，想想和我一起的小姐妹离婚的离婚，经常争争吵吵的，我嫁给你，就这么平平淡淡的几十年，女儿也争气，管他呢，有个暖男守着自己，你还别说，当我看到你发在报刊网络的，作品上还有你的头像，我还真不觉得亏。我倒想问问你啊，那个时候，那些有钱的千金小姐被你的煽情文字感动，倒贴追你，现在跟我这个流水线老娘们，你真的从没朝别的地方想过吗？”

 “没有，真的没有，我就山沟沟里出来的一个穷小子，虽上了几天大学，自己就这个熊样，除了能写点杂七杂八的，没什么专长，有你和女儿陪着我，从不嫌我穷酸，这是上天对我的宠爱，我那会朝别的地方想啊。”

  张大妈每每想到老公说的这些，心里就冒甜味儿，一个外乡妹子能在一座城市生活几十年，不是想的那么容易，不容易也过来了，虽没有过上大富大贵人的日子，几十年不算长也不算短，一直靠打工租房过到今天，酸的苦的辣的麻的甜的确实是五味齐全。

 这些年，张大妈从没有象老公那样想过什么人生的价值，就象山沟沟里拉犁的老黄牛，拉着犁朝前走，上班下班做饭拖地看电视睡觉，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也习惯了这座城市的生活，什么快节奏高质量的生活，对于她来说，一点儿也没有觉得，用忙忙碌碌拼着命在过日子来比喻，那是一点不假。用她安慰的话说，就这样吧，各自过自己的，自己在山沟沟里长大，能走到今天算够努力了。

 自从女儿上大学很少回来，张大妈想得最多的就是女儿了，生怕女儿在外有个什么的，常常在老公面前叨唠女儿长女儿短。老公总是笑笑，女儿大了，如鸟儿翅膀硬了，就要自己飞，自己去觅食，你总不能用个笼子一直把她关在里面，相信女儿能照顾好自己，会象鸟儿样能飞高飞远。

 “你这人啊就是心硬，一个女儿家家的，一个人在外，你就不担心，那有你这样当老子嘛。”

 “没事的，你也不想想，她是谁的女儿，她妈都能从山沟沟里跑出来，找个工作混得有车有房有吃有穿。她可比她妈强，读重点大学了，你担心啥啊。”

  “女行千里娘担心，你又没肚子痛生，你知道多不容易啊。就你这硬心肠。“

  张大妈有事没事就喜欢和女儿视频，母女俩有说不完的话，真是娘的小棉袄，说得甜甜的，张大妈想得暖暖的。

  这些日子也不知咋的，张大妈晚上翻来复去睡不好觉，以前的事总是在脑子里转来转去。老公说，这是到了更年期常有的通病。是啊，就这么快，没有几下就晃到快五十了，再过几年也许就要当姥姥了。

  张大妈想，你看你，有什么不知足，老公虽没多大本事挣不个大富大贵，好孬也是老大学生一家公司中层管理，还是业余作家诗人，一个温心暖男，从不花天酒地，本本朴朴，还有漂亮女儿争气读重点大学，自己从小妹大姐到大妈都快五十了，还有份工作有班上，老公和自己十五年养老保险早买到期了，一到退休年龄就可以领钱了，老了退休了，老家县城有房子可以安享晚年。想到这些，张大妈忍不住笑了，你啊你，人心不足蛇吞象，咋还睡不着啊，咋就不知足呢，你啊生在福中要知福，上天对你真的不薄也应该知足了。

                                             2020.07.16.深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