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阻拦不住。王婆要嫁人了,村子里传得有鼻子有眼的。
村子里人风言风语的什么话都有。
“老得都掉牙巴了,儿孙满堂了,还要找男人,真是给后人长脸了。”
“你说,儿子媳妇女儿都有工作,也算是有头有面的人了,她这样真的让后人难堪,自己不要脸也不给儿女留个脸。”
“人家永福大爷是个退休老师,有退休工资,不就是图个有钱嘛,自己的男人以前好孬也是国家干部,说没感情,娃儿都生了三个,这才死了不到五六年,就要跟别人的男人跑了,年轻有个漂亮脸蛋还好说,这六十好几的人了,脸上都打皱了,还这个样。”
“人家儿女都没说什么,有你们这些杂闲人的屁事,咸吃萝卜淡操心,你说,女儿成了家,两个儿子都在城里买了房都有工作,王婆又不愿意到城里和儿子媳妇一起,一个孤寡老太婆守着这么大座瓦房,有个头痛感冒的,端个茶水的人都没有,要是得个急病死了谁知道,找个伴相互取暖,有什么不好,也不拖累儿女,这不是一件好事嘛。“
王婆姓王名菊英,今年六十有六,看上去啊,一点也不显老,说五十八九,没有人不信。年轻时也是十里八乡的一枝花,没读到几天书,就小学毕业,人长得漂亮象个小仙女儿,虽是个农村姑娘,上门提亲的门槛都踩烂,她没有其他要求,要嫁个吃皇粮拿皇饷的,二十岁如愿以偿嫁给了在粮站工作的李永贵,李永贵年轻纪纪不到二十五岁就是公社粮站副站长,一表人才,大众化的帅哥一枚。
王婆与永贵可以说天生一对,结婚后,王婆孝敬公婆,不管是大集体生产还是土地下户,种田种地都是一把好手,结婚六年就生了两儿一女,李永贵也步步高升,不到四十就调区粮站当副站长了,儿女们也争气,个个读书都在班级前十名。
一晃几十年过去,公婆公爹相继去世,李永贵得了胃癌,提前退了休,大儿子顶了班,二儿子读了师范留县城教书,女儿卫校毕业嫁给了县人民医院副院院长的公子。儿大女成人,日子过得不错,六年前,恩爱了一辈子的李永贵搁下她走了。
大儿子接她进城一起过,可在城里住了半个月,说什么她也要回去,从小生活在农村不习惯城里生活,儿子媳妇拿她没办法,只好送她回去。村子里的人都说她有福不会享。她喜欢自由自在的过日子,村子里的小辈们对她也好,都叫她王婆,慢慢地老小都这样叫了。
村东头李永福是个退休老师,六十有八,前几年老伴走了,他和王婆一样也不愿和儿女进城,一个人领着退休工资,守着两层三个口面的平房,种点小菜过日子。
王婆和永福大爷年轻时就认识,关系也不错,受农村封建思想影响,男女有别授受不亲,算不上什么朋友,也不是什么亲戚,一个教书先生,一个干部家属,见面也常打个招呼,几十年就这样过了。一个死了男人,一个没了婆娘,现在都成了单身孤寡老人。
“菊英妹子,你现在还过得好不?”
“你说呢,一个孤寡老太婆,有什么好不好的,就守着老房子看星星啵。永福哥,你呢?”
“哎,不提了,一个孤寡老汉,就这样过吧。”
“永福哥那你咋不到城里和儿子媳妇过啊?”
“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日子,我一个老头子就不掺和了,再一这房子也要人守啊,房子没有人住,要不了几个月,屋前屋后就长满草了。菊英妹子,你不是去城里了吗?”
“老哥啊,说句你莫笑的话,我这个黄泥巴老太婆,在城里还真不习惯,就说吃吧,娃儿们讲究什么营养,我就做个饭炒个菜都难合他们的口味,一天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老早就起来了,想睡了懒觉都难。你说,我咋搞得习惯。”
“我也是啊,以前吃习惯了婆娘做的饭,在城里也吃不习惯,自己一个人在家想吃什么就做什么,想睡多久就睡多久,吃饱了睡好了,就找村子里的几个老汉下棋吹壳子。在城里啊,住在隔壁的人都不认识,进门开门出门关门,你多看上人家一眼,人家还以为你这个糟老头有什么不轨,一天就是看电视剧,看得人头闷眼花的。那日子跟坐牢没啥两样,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老窝,回来心里舒展,山青水秀也养眼,这样还能多活几岁,你说是吧?”
“是啊是啊,我俩还真有共同语言,想到一块儿了,永福哥你说是吧?”
“是啊,只可惜婆娘走早了,晚上连个说话的都没有。”
“我也是啊,晚上就只有娃儿他爸的相片陪我,一有响动,心里就发毛,把头蒙在被子里,有娃儿爸在多好啊,现在啊不愁吃不愁穿,就愁一个人晚上孤单。”
“就是啊就是啊,菊英妹子你把我心坎的话都说出来了。”
王婆和永福大爷两个老人,也不知从什么时间开始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永福大爷骑电单车十分钟就到了王婆的家,先是隔三错五的来看王婆,渐渐地成了风雨无阻,一天不见就心慌慌的。
永福大爷是老师教书先生,自然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觉中离不开王婆,甚至喜欢吃王婆做的饭炒的菜。王婆知道这样下去,村子里的人会说闲话,两个都是儿孙满堂的了,劝永福大爷不要一天都跑来跑去,嘴上虽说不要来,可半天不见面,也是心慌慌的,两只眼睛望着永福大爷来的路发呆。
“永福,我们这样下去,虽清清白白的,外边闲话会说到儿子女那里啊。”王婆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不叫永福大爷哥了,直接叫永福了。
“没事,昨晚我儿子打电话也问我了,我直接说,我喜欢你,菊英,我不敢开口说这话,算你拒绝,”永福大爷也不知啥时把菊英妹子的妹子去掉了,直接叫菊英。
“其实…其实…我也没什么,就是…就是…儿女这关,咋过得了啊,我还真有些离不开你了,不准笑话哈,这话说出口都羞人。“菊英还象大姑娘不好意思起来。
俩人终于把这话说开了愿意一起搭伙过日子。
儿女大了成家了,儿女有儿女的日子要过,人老了虽再不能为他们挣个九七九八的,也不能成了他们的包袱,现在的年轻人看起活得潇洒,实际上压力大得很,管他们能不能理解,凑合着过日子,不拖累他们总不是坏事,村子里人嘴巴长在他们身上,他们高兴怎么说就怎么说,又不在同一口锅里吃饭,管他们什么事。
王婆下定了决心将这件事电话告诉了大媳妇,虽早有风言风语,大媳妇还是半信半疑,婆婆这么一说,还真是有这么回事。
“我也老了,你永福叔也老了,你们要工作要养孩子,我呢也帮不了你们什么忙,一个人在家你们也放心不下,我和你永福叔就搭伙过日子,相互有个照应,你们也放心。这事啊,你们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我定了。光明正大的,也不算给你们丢人丢脸。”
永福大爷也把这事儿给儿女们说了,“管你们同不同意,这事我定了,只是给你们招呼一下。“
两个老人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双方儿女有千个不满意万个不同意,那是亲生的老娘老爸,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有什么办法呢?反过来想,老人有老人的生活,只要他们自己过得开心也算是件美事,两个老人相互有个照应,也让做儿女的少操不少心,双方儿女商量去商量来,随他们的意,来了个不支持也不反对。
双方儿女商量了一下,取得王婆永福大爷两个老人的同意,那就是各负责各自老人的生活费医疗费,百年归山了(死了),各自安排各自老人的后事,各葬各的祖坟。
王婆坐着永福大爷的电动车就这样一声不响地住过去了,两个家的房子相互看守着,管他儿女们稀不稀奇,这也是他们一生留给儿女一点财产。
“菊英啊,真是委屈你了,就这样跟我,连一桌客都没请。”
“你别这么说,大家心里都明白,村子里风言风语不说,儿女们嘴上没说,心里是咋想的都晓得。只要你对我好,请不请客有什么啊,再一真请客,一想起娃儿他爸心也不好过,你也会想起你死去的婆娘。对吧?”
“你说的也是真的,如果不是他们走早了,我们又跟不上儿女们的生活节奏,孤单单的连个说话的都没有,我们那有机会走到一起啊。”
两个老人说着说着泪花都在眼眶里转,王婆依偎在永福大爷怀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但愿两个老人能甜蜜幸福地一起携手安享晚年。
2020.12.29夜.深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