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酒（小小说）

“老爸，没事，人情还是要的。送吧哈，没事的。”

“那好吧，你们安排吧，我没意见。”

东村的李大爷给远在广州打工的儿子打完电话，长叹了一口气，额头的皱纹更多更深了。

这个冬天，天天走人户，天天吃酒席，从这个社到那个社，从这个村到那个村，三亲九族，姑舅姨表，左邻右舍，这个成圆儿子，那个女儿打发女，办房子酒，生日满月。今天李家，明天张家，后天朱家，有时并期了，一天吃好几家，送礼，白客最少200元，稍带亲就要3、500元，至亲1000元以上，有的还要买烟花鞭炮。

钱是娃儿们挣的，你叫送哪里，我就送哪里。现在啊，支付宝微信也方便，打开一点就可以了。只是走得累，吃得也累，整天大鱼大肉的，吃得嘴巴都上火，长泡了。

李大爷也到古稀之年，80出头了，老脖子老腿的，走一天人户，路远了回来，腰痛得不行。没办法，年轻的都在外边打工挣钱，他不去走谁去走。

“老李，你今天走几户啊？”隔壁刘婆婆揉着腰和李大爷打招呼。

“老刘，我今儿天还好，就一家吧，朱娃子接儿媳妇，你呢？”

“两家啊，孙子他妈娘家有个拐角亲过生请了的，你说还差一年才六十，就过什么生啊，人家请了，不去也不好，还有就是朱娃子接儿媳妇。”

“先走那家，走朱娃子哪里，我换个衣服，就同路一起走吧，路上也有个人说说话。“

“好的哈，等我一下，我也换个衣服，吃酒人多，别在人前给娃儿们丢脸，还说一年在外打工，老的还没件好衣服，在外白混了。”

“我娃儿老大也是这么说的，老的不要面子，小的还丢不起这个人。”

冬天的山村，太阳从山边慢慢冒出来，天虽冷，有太阳就暖和多了，深蓝的天空挂着几朵白云，微风轻轻摇晃着小树枝，几只麻雀在竹林里唧唧喳喳闹得真欢。

李大爷穿着黑呢子大衣，刘婆婆一件小红花长棉袄一条紫色的围巾，两个八十多的老人，这一打扮还真不输给城里的老爷爷老奶奶。他们同路，一起去朱娃子家吃喜酒。

“老李，你也是当过干部大队长的人，你说，我们结婚那个年代，那有这么多事啊。”

“是啊，那个时代，结婚贴个双喜，一家人一起，炒几个菜，喝点酒，吃顿饭，热闹一下就过了，有面子的，队长大队长过来喝杯喜酒，最多就一两桌了事，现在倒好，支客正酒还有个朝客，一办就是三四天。”
    “就是，一顿就有几十桌，十盘十碗不说，还有小吃，酒啊饮料啊要什么，就有什么，好多菜吃不完，有的就倒掉了，真的好可惜哟。“

“老刘，你说的都是大实话，成圆儿子打发女，还有死人白事，办个酒应该的。只是什么房子酒，满月生朝（日）学酒，来了个遍地开花，就有些烦人了。比方家里修个房子办了，城市买个房子又办，生个一胎办了，生了二胎接着办，生朝年年办，有的小娃儿还办周岁，不管考个什么大学，有的自己找个学校读，也不缺席，要办个学酒，还来个普请，真有点过了。“

“咋不是啊，真的过头了，大家都说，一年不办酒亏了，两年不过事亏大了，三年没酒办就亏到家了。有的一家办几次，比打工还强，赚钱还要多些。“

“说的对啊，你说，政府也不管管。”

“管啊，你没看新闻嘛，只是有个时间啊，三年五年也说不清，这真是衣食足礼义兴，不过兴过头了啦。”

李大爷抚了一下花白的头发说，“昨天，村长来我家，我们还说过这个事儿。他说啊，办酒这事会纳入村规民约，政府会出政策，一定会管这个事的，只是个时间问题哟。”

“是要管才行啊，一冬三个月娃儿们在外打工的几个钱，就叫我们这些老家伙在家送情搞完啦，有的还借钱，还得去吃酒，倒是支客司说得好，吃好喝好，还要耍好，我们是吃好喝好，也耍好了，苦了娃儿们，娃儿们背时了。”

刘婆婆看了一下手表，“哎哟，你看我们两个老家伙，光记得吹壳子，都快十一点了，开席了。”

“快点走吧，不吹了，我倒没事，今天只有这一家，你还得赶二一家啊。”

太阳照在俩个老人的身上，留下他们吃酒匆匆的脚步和苍老的背影。

2021.05.14.湖南洞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