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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其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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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7/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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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祖母,今天我特别想你

今天农历六月初八是曾祖母的冥寿,一晃四十年过去,她也走了四十年,曾祖母是我这生最敬重最尊敬的长辈,多少次做梦都会梦到她。

曾祖母生在一个大地主家,嫁给我曾祖父也算是门当户对,我曾祖父也是大地主,可曾祖父命短,在曾祖母二十七岁那年一病不起去世了,曾祖母在曾祖父去世后再没嫁,一直活到八十岁病故。

曾祖母是大家闺秀,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样样都会。曾祖父病故后,她独撑着家,守着偌大的家业,还被族人推崇为族长。她曾随娘家兄长随军走了全国多个省市,经风雨见世面历练,养成了处事稳妥,对人谦和,虽家大业大,却从不欺负穷人,谁家有难,多伸出援手帮衬。解放初,将所有财产上缴,成了开明地主,深受政府好评,祖父祖母都列为地主分子挨批斗,唯有曾祖母连会都少开,开会时还会让她和贫农坐在一起,文化大革命时期连站都没罚过,就连那些红卫兵红小兵都尊称叫她一声老人家。

我从小就和曾祖母在一起,那时我们住的茅草房总共三间成长方形,曾祖母独自住一间,做饭睡觉都在一起。我是兄妹中的老大,母亲生了我们兄妹七人,病死饿死三人,留下我们兄妹四人,曾祖母最心疼的是我。那个时代,好多家野菜都难吃上,曾祖母还有大米苞谷米白面吃,一是靠纺麻线买(线制鱼网),二是左右邻居亲戚还有曾经她帮衬的人,自己那怕吃菜喝水,节省一点米面都会送给她,她有个柜子存了一些米面还有腊肉。曾祖母虽有点米面也很节约,她曾对我说,吃不穷穿不穷,不会盘算一辈子穷。她也是粗茶淡饭,有个客人来了,就会做点好吃点的。每次有客人她都会叫我一起吃。

小时,曾祖母晚上会给我讲故事,聊斋西游记红楼梦三国演义,她都会讲。特别是暑天,我们坐在园坝的石头上,她一边用大蒲扇给我扇凉赶蚊子,一边给我讲故事,听着听着,我就在她怀里睡着了,她就叫母亲抱我回去睡,后来干脆直接抱到她床上,我记得一直和她睡到我上小学二年级,我才回到我家睡。

曾祖母不但会纺麻线,饭菜做得好吃,还会用编竹扇子,竹扇子编得很好看精美,还带有图案或花纹,要的人特别多,有的给5毛,有的给1元,有的曾祖母不要钱直接送,那时的钱很值钱,不像现在的钱,一百元也做不了什么事,我一学期学费才3元,曾祖母积的钱,还会给我零花,一毛两毛的给。

曾祖母从小就教我勤快,她下地干活总是喜欢带着我,我会给她拔草,陪她说话,还会把滚到草里的土块捡起来放到地里,有时也用小锄头挖地。随着年龄增大,我成了种地的一把好手。

我的功课很好,学习成绩从小学到中学都名列前茅,年年都会评为三好学生领张奖状,这也少不了曾祖母的管教,晚上陪我做作业,辅导功课,不做完作业就不准耍。我小学毕业虽考全校前三名,地主成分,学校不录取,没办法,只得一颗红心两种打算,那时才十一岁,不得不扛着小锄头和父亲参加集体劳动。曾祖母为这事哭了,认为是她害了我不能上学,我长那么大,还没看到过曾祖母哭,这是第一回看到她这么伤心。我劝她,没事,不读书就不读,多挣工分也能多分点粮。但曾祖母不同意,还是到处借书,晚上督促我看书,杂七杂八的书都看,甚至还看对偶,这都是她教我,好多都看不懂。

转眼到了恢复高考,以前教我的老师来家叫我复习再参加考试,曾祖母高得合不拢嘴。我去学校复习了7天就考试了,考了全公社前三名,可两个大队书记儿子没考中,又到学校闹,说学校培养地富子女,没办法,学校只得让我成了备取生,曾祖母为这事又伤心哭了。还好,校长老师们顶住压力,我终于以备取生的名义被录取上中学了,曾祖母比我父母还高兴,特意为我录取做了一桌饭菜请我们一家人一起庆贺。说真的,我能考上中学,如果没有曾祖母一直要我好好看书,边劳动边看书学习,那能考得上啊。

我初中毕业顺利考入高中,曾祖母也越来越老了,走路都吃力。我放假,她想走亲戚朋友家去耍,我送她去,爬坡上坎,我扶着她,后来我就直接背着她走,她很轻也就八十来斤,她总说我累不让,我说背得动,你小时背我抱我,你老了我也应该还了,她忍不住笑了,笑得老泪在眼角里转。

我高中因母亲生病没能上大学,回乡成了教书先生,曾祖母身体越来越不行,头发全白了,皱纹更深了,人也更瘦了,只有七十多斤了,不过眼不花耳不聋,只是走路拄拐棍了,话也少得多了。她再也不能独自生活了,就跟爷爷婆婆在一起了。每周星期六下午放假回家,我都会去接曾祖母到我家,爷爷婆婆家离我家有二里地左右,曾祖母走不上来了,每次都是我背回到家,她在背上总会说,累不?累了就歇下,上课也累,还要背我。我说,祖祖,我是大小伙子了,背你啊,一肩背十里也没事。我们都笑了。

我记得那年在一山村小学教书,那是一个大冷的冬天,我睡得真香,一阵敲门声惊醒了我,“快起来,你祖祖不行了,赶快起来。”我一惊打开门,家里叫我两个同学来报信,我披上衣服锁了门就和他们一起打着火把朝家里赶,学校离家有二十里地,又是山路,自己戴近视眼镜,一路还摔了好几次,我的两个同学一路安慰我说,没事,他们走时曾祖母还能说话。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如果还能说话,就不会这么冷的天半夜三更来报信接我。

当我赶到家时,曾祖母已经装棺了,左右邻居好几十人,我跪在曾祖母灵堂嚎啕大哭,祖祖,您起来陪我说说话啊,我再背背您吧.......可一切都晚了,她就这样走了,也没有得个什么大病。母亲对我说,你祖祖走得安静没受什么苦,只是用手指着你教书的方向,我们就赶紧叫人来接你,可她还是没能等到你回来。我的泪水都快流干了。曾祖母出殡的那天有一二百人上路,在当时很少有这么多人来参加葬礼的,我知道,人们都念她生前的好才都来送她最后一程。

曾祖母的一生没有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但她平凡的一生倍受人们尊敬,就连那个以阶级斗争唯成分论的时代,她也一样受不同阶层人的敬重,她对我的培养教育我一直铭记在心,她的言行也一直影响着我。今天是她的冥寿,我这个做重孙子的特别想念她,但愿她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好好的。

癸卯年六月初八.深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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