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今天去世了。
夕阳的余晖正好照着父亲的书桌上,书桌上压着一张塑封纸。里面是一张我父亲40年前交的党费收据和一张罚款单,思绪一下子把我拉回到四十年前的一天。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才八岁的我肚子饿得慌,便偷偷地躲在村口池塘边钓鱼,不一会网兜里就有了好几条巴掌大的小鲫鱼。我兴奋地收起网兜准备回家,只听“啪”的一声,脸上顿时一阵火辣辣的疼,正想发作,扭头一看,见父亲正愤怒地扬着大手。
“放回去!”父亲严厉地看着我。
“昨天,隔壁小军哥用鱼叉抓了条五六斤重的草鱼,你倒不管?”我嘀咕着,“还有,邻村的‘赵三手’经常到我们队的鱼塘里来偷鱼。”
“难怪,每到年终捉鱼的时候,都捉不到多少鱼,原来都是你们这些蛀虫干得好事!”父亲气得胡子一翘一翘的。
“就这一次,还被你逮了个正着。” 我感到十分委屈,但还是按照父亲的话把鱼放回了池塘。远远地跟着父亲,一路抽泣着。
父亲这时在堂屋的桌子边坐了下来,掏出烟盒准备抽烟,这时一张纸条掉在了地上,我赶紧讨好似的捡起来,把头一扭,故意不看他。
“小子,你长本事了!来,把头转过来,好好看看,这纸片上写的啥?”
“党费的收据,一共八元六角。”我气鼓鼓地用眼瞟了一下。
“知道错了吗?”父亲的语气和缓了一些,“队里有规矩,鱼塘是集体的,不准私人去捞。我是党员、又是村干部,就更不应该占集体的便宜。你今天的行为必须罚款。”
“多大点事,你就打孩子,还要罚款?”母亲走过来给我擦眼泪。
“就是,又没人看见。还那么重,好像我不是您生的!”在母亲的保护下,我的胆子大了起来。
“怎么没人看见?我看见了!”父亲的声调又高了起来。
“家里好几个月没见着荤腥了,你还有钱交这个。这些钱可以买好几条大鱼给孩子们
解解馋了。”母亲边说边拿起桌上的纸片扬了扬,“现在还要交罚款?要知道,五元钱可是我们一大家子半个月的伙食费呢?”
“那是我作为一名党员应尽的义务,至于这小子的罚款嘛,该交,主要是让他长长记性……”
“哎,小子。你刚才说邻村的‘赵三手’是怎么回事?”
“他经常来我们队里偷鱼到市场上去卖,偷鱼时还带着一条狗为他当副手呢。”我又神气起来了。
“你马上去叫你李叔、王叔、孙叔还有张叔到我们家来开个会,讨论一下护塘保鱼的事
情,否则到年终又是一场空欢喜。”
很快,方案出来了。第一个巡夜的从父亲,接着是李叔、王叔、孙叔还有张叔。
上半夜没有什么动静,到了凌晨2点左右,忽然从不远处传来了狗呼吸的呼吸的声音,接着又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父亲竖起了耳朵,借着忽暗忽明的月光,眼睛盯着传来声音的方向。只见一个黑影鬼鬼祟祟地来到鱼塘边,放下丝网,自己抓着丝网的一端,让狗咬着丝网的另一端,向鱼塘的对岸划过去,一会儿,丝网就下好了。
“谁?”话音刚落,只觉得一股凉风袭来,父亲本能地一闪,躲过了恶狗的袭击,可还是没能躲过黑影的一鱼叉。
“哎呀,你还敢叉我!”父亲的小腿挨了一叉。好在是小鱼叉,父亲忍痛拔下鱼叉,继续向黑影追去,但速度明显没有平时的快。黑影见势不妙,丢下了丝网拔腿就跑,一会儿就消失在夜色之中了。
“哎呦,疼死我了。他娘快给我把止疼片拿来,我实在熬不住啦!”
“你不是逞能吗,怎么熬不住啦!”显然,母亲还在为我白天的事鸣不平呢。说归说,母亲还是熟练地找到了止疼片……
第二天,父亲的腿肿得像小水桶似的,母亲急得像无头苍蝇似的。还是李叔拿起了注意,得赶快去医院。
“还好,送得及时,否则,这条腿就废了。”
“新儿,你在干什么呢?”
“哦,我在整理父亲的遗物,想找一些父亲留下来的物件作个念想。”
“应该的,应该的。算你父亲没白生你。”
“找到了没有?”
“找到了,找到了。我找到了父亲一生最珍贵的东西。”我盯着桌子上的塑封纸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