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我在整理抽屉的时候,看到了一张用透明塑料纸包着的几乎被遗忘的照片,那是五十多年前,母亲、弟弟和我特意到镇上拍的。
看着这张照片,当年那一幕幕情形又浮现在我的眼前。
五十多年前,爸爸妈妈相应党和政府的号召,带着一家老小7口人,来到农村落户
一家7口,就靠爸爸妈妈挣工分养家。爸爸妈妈以前没有干过农活,挣的工分自然就没有人家多了。
和城里的生活相比,也就大打了折扣。爸爸在床上思来想去,最后终于开口了:“孩子他妈,我看还是把老五送人吧,兴许将来有一个好前程!”
妈妈说什么也不同意:“日子再难过也不能把孩子送人呀!”
妈妈含着泪水,看着早已见底的米缸说:“孩子离开之前拍一张全家福,往后也好有个念想。”
“不行,我是肯定要出工的!你呢,我跟队长请个假。老大、老二、老三要去割草。拍照片,就带老四老五去拍吧!”
吃过早饭,妈妈就带着我和弟弟向集镇出发了。
那时后,乡村的小路也好,大路也好都是泥土路。还好,昨天晚上只下了一场小雨,土路还不算太泥泞,但走起路来还是一步一滑的。
我们兄弟俩,都穿着一双破鞋子,拎着一双新鞋子。妈妈在前面,也是这样。我们紧紧跟在妈妈的后面,虽然觉得很累,但心里还是觉得乐滋滋的: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上过集镇呢,不要说火车长得是什么样子了。
听人说,火车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东西。我们去集镇时要越过一条铁路,运气好的话,可以直接从道口上过去;运气不好的话,就要从火车车厢底下钻过去。别人怕钻火车,我却迫不及待地想尝试钻火车究竟是什么滋味。
前面有一个村庄,妈妈问一位阿姨要了一碗温水。休息片刻后,我们又向集镇出发了,终于到了道口,没有火车挡道,我有点遗憾。妈妈却说:“还好,没有火车挡道。”
我们顺利地通过了铁路线,路也变成了石子路。我们找了个树桩,依次换上新鞋后,高高兴兴地向集镇走去。穿上了新鞋,走起路来轻快多了。很快来到了集镇,集镇上的人并不多,妈妈问了个问摆摊的,摆摊的用手指了指:“喏,前面门口挂着一块牌子的就是照相馆了。”
妈妈谢过摆摊的后,带着我们向照相馆走去。
我们紧跟在妈妈身后。
一进照相馆,只见大门两侧的橱窗里,陈列着好多照片,黑白的,彩色的,就像电影里面的人一样,好看极了。
“师傅,我们娘仨拍一张合影要多少钱?”
“大嫂,不贵,黑白的就一元六毛,彩色的一元八毛。”
“不是一样拍吗?为什么彩色的要一元八毛呢?”
“大嫂,这你就不懂了。彩色照片,是在印好的黑白照片上,用毛笔舔上颜色,仔细描上去的,这是要另外付钱。加两毛钱,我已经是优惠你们娘仨了,你们娘仨老远从乡下赶来拍照,也不容易。”
“你怎么知道我们是从乡下来赶来的呢?”
“大嫂,你们娘仨裤腿上的泥土早已告诉了我。”
“那我们就要黑白的吧,黑白的保存时间长。”妈妈想了一会儿终于决定了。
妈妈付了一元六毛钱后,我们在师父的引导下,来到了摄影室,摆好姿势。
摄影师打开强光灯:“笑一笑!”
我和弟弟在师父的挑逗下哈哈大笑起来,妈妈也做出了微笑的样子,可师父没有按下快门:“大嫂,您哪是笑啊,简直就是哭吗?”
妈妈被师父这么一说,泪水终于止不住了,簌簌地往下掉,可嘴里却说:“师傅,我没事,是高兴的泪水!”
“大嫂,是不是刚才走累了,身体有点吃不消?如果真的很累,那么我们就稍微等一等再拍,好吗?”
妈妈在师父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然后回到了刚才拍照的位置上,调整了一下情绪:“师傅,快拍吧!”
“咔嚓”一声,我们母子仨的合影成了。第二天,只听弟弟哭着喊:“不要,不要,我今后再也不叫肚子饿了!”弟弟的喊声越来越远了。
弟弟走后,至今也没有他的消息。
看着看着,弟弟吃晚饭时,筷子“吧嗒”一声掉在地上,头一歪就睡在了方凳上的那一幕又浮现在我的眼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