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家村人

“老人家，您找谁？”

省人民医院内科护士站来了一位六十多岁老的人，头上戴着一顶雷锋帽，肩上一前一后搭着两个鼓鼓的蛇皮袋，右手拎着装满鸡蛋的篮子，篮子是用别人丢弃的编织带做成的。

“噢，姑娘，我找李巧云，我姓李，是她娘家村人。天冷了，她妈让我带两条新棉絮和一篮子土鸡蛋给她，你们城里人虽然有钱，但这些纯自然的东西在城里也不一定能买得到！”李大伯按照闺女国庆节回家时交代的口径说了。

“哦，找护士长啊，稍等一会儿，我忙完手头的活就带您去！”

孙护士赶紧忙完手头的活，领着李大伯来到了护士长办公室。

护士长办公室的门开着，办公桌上的留言卡片上写着一行字：我去院长那里汇报工作，找我有事请稍等。

“李大伯，护士长马上就回来了，您快把东西放下来坐一会儿吧，我还得去忙我的事情呢！”

“没事，姑娘，你去忙你的吧，我在这里等一会儿就是了！”

李大伯轻轻地放下右手拎着的土鸡蛋，卸下肩上的两个蛇皮袋，自言自语：“难怪国庆节回家时交代：今后没有重要事情不要到医院找她，如果有急事来医院找她，碰到别人问起来是谁时就回答说是她 ‘娘家村人’。感情现在升官了，要面子了！”

“爸爸，来也不说一声，怎么直接跑到医院里来了？”李巧云赶紧关上门，挂在门旁的“先进护士长”的锦旗随着关门时一刹那扇起的风翻了一个身，李巧云连忙把它又翻了过来。

“我带着这些东西到你家找你，邻居说你们一个月前就搬家了。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呢？没办法我只好到医院里来找你了。放心，没给你丢脸。刚才我对你同事说是你娘家村人，没说是你父亲！”

“那就好，爸爸，我要您这样说，实在是迫不得已呀！现在不少城市人看不起农村人，特别像你这样穿着朴素的农村人，认为农村人就是‘土包子’如果让我的同事看到了我有这么一个土里土气的父亲，他们会看不起我的，更不要说选举时投我的票了。”

“我知道，你在大城市里打拼不容易，爸理解。闺女，快把这些东西收起来吧。这两个蛇皮袋里装的是用今年我起早贪黑一朵一朵亲手摘下来的新棉花做成的被絮，市场上是很难买到的；篮子里装的是自家鸡下的蛋，是我一枚一枚省下来的，市场上就更难买到了，千万不要脑子一热就随便送人啊！”

“爸，我知道了！您要保重身体啊，不要光着照顾我们，更要把自己照顾好，我才能安心工作。我和你女婿工作都很忙，如果你有个头疼脑热的，也只能自己照顾自己，我们一时也无法抽出时间来照顾你们，到时也只能请您谅解了。”

“护士长，有客人啊？”丁护士推开了护士长的门。

“是的，娘家村人，我妈托他送点东西来给我。”

“哦，王医生找你有事！”

“好，我就去！”

“爸，我正忙着呢，您早点回吧。喏，拿着，回去买点好吃的！”李巧云从抽屉里抽出2000元钱给父亲。

巧云把父亲送出办公室时，刚好碰到前来汇报工作的庞副护士长：“护士长，我正要向您汇报工作呢，您这是送客呀？”

“是啊，我娘家村人，我妈托他送点东西来给我。”

“您妈真好，经常托人送东西来给你，而且都是纯自然的城里很难买到的东西。”

李大伯听着、听着，就觉得一股酸味直窜嗓子眼，眼泪也一个劲儿地往下掉，随即赶快加快步子向医院的大门走去，免得被女儿的同事看见。

李大伯边走边用左手抹了抹湿润的眼眶，自言自语道：“她妈走得早，我含辛茹苦一个人把她拉扯大，进了城怎么就成了 ‘娘家村人’了？

“哎，别多想了，女儿在没有外人的时候不还是叫了一声‘爸’吗？为了女儿， ‘娘家村人’就‘娘家村人’吧。”

李护士长看着父亲渐渐离去的背影，偷偷地抹干了眼泪，回到了护士长办公室，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顿时觉得无数根银针在扎屁股：父亲——娘家村人……

想到这里，李护士长一路小跑来到院长办公室，义无反顾地辞掉为之奋斗十年的头衔，拉着行李箱，向着父亲离开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