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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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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1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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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落无声

记忆里,冬季的大平原莽莽苍苍。于落雪的时候,天地之间恍然变成了一段无声的黑白电影胶片。

一个孩子不曾看见寒风揪扯住树的头发,撅起嘴唇吹出“吸吸溜溜”的口哨,也没有目睹那群无知无畏的麻雀,在阴沉的天幕下仓皇而逃。就只见一片、一片、又一片的雪花呀,从高远的天空里飘落,洒向无边无际的平原。

落在树枝上,在灰黑色枝条上慢慢堆积成粉妆玉砌的“梨花”;落在小村沉默的屋顶上,不一会儿就覆盖了屋瓦上那一抹醒目的砖红;落在无边的田野里,填平了平原上的沟沟壑壑,把一块又一块田字格似的深绿色的麦地掩埋。一只鹞子隐身在温暖的窝里,青绿色的眼睛里放射出天空般阴沉的轻笑:雪落之后,那只被自己狩猎多日却屡屡逃脱的灰兔再也无法掩藏自己的踪迹……

其实,落雪之前是有预兆的,只是常常被那些平原上的孩子忽视——他们和大人们一样,可以密切关注一粒种子在泥土下面的萌发,却经常无暇倾听生活和天空的私语。在那些苍苍茫茫的冬季里,平原上的人们习惯了西北风“嗷嗷”的骄横躁狂,对天空里层层叠叠的阴云熟视无睹,连同那个忽然躲起来不见面的太阳,还有我家前院的五爷爷,他长久地仰望阴郁的天空,然后先知似的从花白胡子里飘出来一句箴语:“看来,是要落雪了呀……”

很多时候,雪落在寂静的冬夜里。它洋洋洒洒,无声地填充了天与地之间的距离,鲜花似地点缀了一个平原上的孩子的睡梦,让他这个寒冷的夜晚格外温暖、香甜。天麻麻亮的时候,孩子竖起耳朵,听见爹在窗外挥动扫帚发出“哧啦哧啦”的声响,然后睁眼透过灰蒙蒙的窗户玻璃,他看到院里的枣树上开满了洁白无瑕的“梨花”。顿时,他心里浮起无限的欣喜,“娘,外边是落雪了吗?”

惟有雪停之后,天地之间一片生动。广阔的大平原如同一张巨大的白纸,也似舞台上纯白如玉的幕布,无比鲜活地映衬出乡亲们圈圈点点的生活和密密麻麻的足印。相伴着小院里的鸡鸣犬吠,驴嘶牛哞,他们呼儿唤女,锅碗叮当,长年累月地演奏着这首绵长的岁月交响。还有雪落之后,树上的枝条被积雪压得“咔咔”作响,那只傲娇的鹞子“呀呀”高鸣着俯冲向雪地上惊慌失措的猎物……一个孩子,那个一辈子只属于这片平原的孩子,习惯了经年累月的不言不语,却在他的小脚丫踩进雪地的瞬间,敏锐地听见雪花在脚底下“咯吱咯吱”的轻响,并且从此在他的耳廓里盘旋成生命里最为美妙的天籁。

雪落无声,就像那些在我们生命里来来又去去的人,默默前行,没有多少言语,却滋润了你我的心田;就像这片丰饶的平原和平原上落雪的冬天,承载了那么多那么深刻的记忆,无声无息而又无私无畏,注定温暖、滋养我们的一生。

往事经年。现在的我,有时候在课堂上与孩子们亮晶晶的眼神相对的时候,我还是会记起那些雪落无声的冬天,还是会沉醉于广阔原野上皑皑的白雪。倏忽之间,仿佛自己再次置身往昔,恍然看见平原上的那个孩子慢慢长成了一朵小小的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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