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卫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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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张卫春
山城是西部山区一座很小的县城，经济落后，财政支出的百分之九十五来自于国家、省、市的财政资助和各项扶贫资金。县城人口不足3万。县城仅有东西南北四条街，都在十字中心街交汇。每条街的长度不足800米，街道从建国到现在还是老样子，仅仅十几米宽，两边的店铺最高四层楼，都已老旧。街道两边有很多小商贩摆着临时摊点，还有横着竖着随意停放的车辆，有一辆大货车在白天进入十字街主干道，就会造成交通堵塞。十字街四角各有一家大的商铺，是县城人流最密集的地方，商铺门前停放着横七竖八的自行车、电动车、摩托车，最外边还有一圈出租车，出租车间隙还有小商贩的货车，不论从哪个角度看，杂乱无章是这里唯一的特点。
在街心旁，有一座彩钢房子，房子外边每天都有一辆旧式桑塔纳牌警用车停在那里。白天上班时间，房子内外有五六名协警，他们在一位姓牛队长的带领下维持交通秩序。
一
“忙着呢，牛队？”一辆小轿车停下来，和队长打招呼。
“李局长，下乡还是外出？”队长热情地回应。
就在他们交谈的十几秒内，李局长的车后，十几辆车等着不能前进。
“牛队，辛苦辛苦！”一辆出租车司机路过搭讪。
“注意红灯！”牛队长一向不反感有人看得起自己，友情提醒着。
“往后站！往后站！快点走开！你，你，不要停车！摆摊的，快散开散开！”几位协警突然看见县级领导的车队路过，迅速开始认真维持秩序。
二
“站住！靠边！”一名协警突然看见一辆外地牌照的皮卡车路过，兴奋地喊叫到。
“出示证件！不要嬉皮笑脸！”司机一一拿出证件让他验证。他翻过来翻过去揭开合住，来回三四遍就是找不出问题，无奈地说：“把各种灯都亮一下！”看来看去还是没毛病，最后只得放行。临了还说一句“把车洗干净！不要影响市容。”话里或许有点关心。
皮卡是开矿山的工具车，私营小型铁矿几乎都有，多数是外地人开的外地牌照车，这是协警最爱钓的大鱼，因为他们十有八九有问题。
“快走！快走！”皮卡一过去，堵在后面的车缓缓起动，协警呵斥道。
三
“下来！”突然，刚参加工作的协警小赵拦住一位花枝招展的女人开的车，上前拉开车门，喊道。
“我是李虎的老婆！”那位女的没有下车，闪着眼睛冷冷地说。
“下来！”显然，这位小赵要秉公执法了，他也不认识鼎鼎大名的李虎，一脸正气严厉地呵斥道。
“让他走吧。”牛队长过来低声地说，“美女，下次把车牌挂上。”
小赵茫然，牛队长一瞪眼睛：“不长眼睛，这是三愣的老婆！”
“啊！?”小赵惊愕，“就是那个……”
这位三愣，山城谁不知道那是最大的财主，也是黑道的老大。
四
“快！把那辆挡住！白色现代，对！”牛队长敏锐地看到一辆车歪歪扭扭开过来。
“牛队长，不认识啦？贵人多忘事啊。”现代的司机下来一脸讪笑。
“有本儿没有？”牛队长义正辞严，正言厉色质问。
“牛队长，进屋里说话。”那位同志拉着队长进了房子，只有几分钟，两人都出来了。
“以后带上啊！”牛队长半带批评，半带和周边的人交待。
“50块就解决了。”那位笑嘻嘻地拉开车门上了车，和车里的另一位说道，“不然按照新的交规，无照驾驶，要拘留，附带判罚两千。”
“不是谁都这样吧？”车上的那位问道。
“当然，我说是谁的亲戚，就顺水人情啦。”
五
突然一声凄厉的喊叫响彻四周。大家迅速循声看去。只见一位女士和她的孩子，还有一辆电瓶车倒在一辆越野车的旁边，电动车的一部分还在汽车下面。越野车有明显的刮痕和凹坑。电动车的主要部件已经变形。孩子哇哇大哭，女人忍着伤痛死死揪住越野车的倒车镜，大喊大叫。
几位协警和人群迅速聚集过来。越野车上的司机傲慢地巡看着车子的损伤，一边打电话和谁汇报着情况，那位女的也赶快打电话叫人。很快，一辆警车尾随着数辆小车向十字街心集中。几位看起来很有头脸的人物，排开人群走进现场。有的问司机，有的问那位女同志。紧接着，又来了一位，朝大家叫喊，看什么看！快疏散人们，让车过去。又朝牛队长大喊：“怎么维持秩序？看堵成什么样子了，嗯？快！疏散！”
牛队长和其他协警赶忙四下散开，分流人群和车辆。经过十五六分钟，好不容易才疏通车流。但人群穿插在车流中，黑压压一片，分不清东南西北。
朝牛队喊叫的那位见能够开车出去，就吩咐先前来的警察和事故双方的亲友：“不要在这里纠缠，把车和人都叫到警队解决。”
那位女的还不肯放行，孩子还在哭泣。
一位可能是和她最亲近的人走近低声说：
“这是交警大队长，是我们局长的外甥，走吧，一会儿再说吧。”
那位女的才勉强放开车。其他人七手八脚把电瓶车放进一辆皮卡后厢。抱起孩子，拉着女人，分别上了各自的车里，迅速离开。剩下的就是人群中不断的议论和争辩。有的说女的是民政局的，有的说越野是一位副县长的儿子开的，也有说别的。慢慢地，街心又恢复原来的秩序，只有商铺台阶上一大伙老人象得到意外的收获似的，兴奋地谈论着，很多还是眉飞色舞，手足舞蹈。
六
正要下班回家的牛队长，突然飞跑到一辆车跟前，迅速拉开车门，拔下车钥匙。大喜过望地嚷道：“你不是跑了吗？怎么又叫我逮着啦啊？”
“好好，算我今天倒霉，栽了，我是以为你们下班了才敢路过的，那想到，李队长今天废寝忘食，公而忘私啦啊？”
“你不是给我打电话说，我拿你没办法吗？我倒要看看，今天是不是拿你没办法！啊？”
“好吧，认栽！随你便，就是这辆没牌照的车，明天我还要开。就是没有驾照的我，明天照样和你在这儿拿钥匙。信不信由你！”小伙子一甩车门，扬长而去。
第四天下午，六点，就要下班的牛队长，从那间房子出来，身后紧跟着那位小伙子。牛队长虽然满脸鄙视的神情，但还是无可奈何地给了一句：“我倒看看，你能凭你舅舅奓几天？”
七
“干什么？撞我呀？”牛队长冲着一辆红色夏利喊道。
“你站在当街不让我过了？”夏利司机嬉笑着回敬。
“迟早有一天我要把你们赶到全城见不到的地方。”牛队长一脸气愤地说。
“我们每天都在街心停着。”司机一踩油门离开，和乘车的我解释道，“今天不知吃上谁的枪药啦？”
“你们停在街心，他们就不管你们吗？”我问道。
“现在，我们这些没手续的黑出租，哪有那么便宜？”
我似乎明白了似的，不再说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