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企老板

一

王明是派塘镇富士大酒店和富士建材公司的老板。从县政协大会会场出来，他精神焕发，觉得自己必须加倍努力，干出个样子来，做一个像模像样的企业家，而不是没有社会责任感的商人、捞家！

县城回派塘要经过一个叫三颗竹的地方，这里全是山坡路，路边是鱼塘，又是急转弯。熟路的司机行驶到这里都会减慢速度。

月亮高挂在夜空，星星眨巴着眼睛。乡间的夜晚特别的宁静。王明突然发现鱼塘边两盏红灯在闪烁。不好，一定是有人出事了。停车，我们去看看。

他们走到塘边一看，是一辆小轿车冲出公路，一头扎进水塘，半截屁股露在水面。

司机说，这好像是祥明酒店的车。

王明脱口而出：别管了，救人要紧。你马上打120和110。说着，已脱掉外衣和皮鞋跳进水里。

幸好，一下子就打开了车门。里面的人淹在水里已不会动弹，散发出浓烈的酒味。王明立即把他拖到岸边，用力连续按压他的胸口。仔细一看，此人正是祥明老板刘明。他怔了一下，继续施救。

刘明突然喷了一大口水出来，他微微睁开眼睛，惊愕地看了一眼王明，没有说话。

王明主动问他，你没事吧？

刘明摇摇头。

王明浑身湿漉漉的，他一边穿上外衣和皮鞋一边叫司机打电话给祥明酒店。

司机看着老板，流露出很不情愿的样子，同行如敌国，他可是你的仇人！但还是拨通了电话：“喂，不要问我是谁，你们的刘明在三棵竹出车祸了，快来人！”

很快，警车、救护车都来了。

医护人员用担架把刘明抬上救护车。警察在处理现场。王明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上了救护车。他叫司机开着奔驰跟在后面。

王明在石塘医院帮刘明办好相关手续，从急诊室出来，刚好碰到祥明酒店的人，说了一句“交给你们了”便离开。

司机一肚子气，如果是我才不救他。

“你没听说过吗？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多做好事善事，就是积德积福。做人不要计较太多，尽量对周边的人好一点，最好能给所有的人都留下一个好的印象。一辈子说短不短，说长不长。眼睛一闭，一天过去了；两脚一伸，一生过去了。如果死后既能给后人留下一定的财富，又能给世人一个美好的声誉，这就是人生最大的好事。你说，是这样吗？”

二

江兰像往常一样，送两个小孩到了学校，回到富士建材公司。

在办公室门口，两位女工正在交头接耳，神神秘秘的不知道议论什么。看到江兰过来了，她们马上分开走了。

江兰感觉不对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她看看四周，车间，球场，仓库，实验室，办公楼。没什么两样呀！真是奇了怪了，她们到底怎么了，一看见我就躲开？

江兰走进董事长办公室，果然吃了一惊。

一位身材高挑、留着短发、眼睛大大的女孩正站在大班椅旁边，旁若无人地观看着墙上的书法作品。脸上还带着很得意、很开心的微笑。

江兰警觉起来，她是谁，干什么的，为什么敢闯进我老公办公室？

“你找谁？”

“我找明哥哥。”对方冲江兰嫣然一笑。

哥哥？叫得那么亲热！江兰盯着对方。年轻漂亮，浑身青春气息，既有山野妹子的豪爽又有文化青年的气质。这到底是何方神仙，怎么招惹上她呢？

“王明到镇政府开会，不在！”江兰忍不住醋意大发。

“哎，你怎么直呼董事长名字？”

“关你什么事？”

女孩看着江兰，知道情况不妙，说了一句拜拜便快步走了。

江兰心里像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很不是滋味。

这个死女包，居然想勾引我老公！

不久，王明大步走了进来。他边走边说，刚才，开车送我以前那老师去火车站，他们两口子出发广西旅游。

江兰面无表情，假装没听到，继续忙她的。

王明在大班椅上坐下，一边翻阅文件一边说，中秋了，你还是像往年那样，组织一下，去敬老院慰问老人家，这份温暖不能少。

江兰还是没有反映。

怎么啦？兰，谁惹你生气了？怎么回事？

江兰还是不理他，拿着抹布用力擦着茶几。

他起身走近她······

厂长拿着一叠材料走了进来。

“董事长，这是优秀员工初选名单，还有年终奖的等次分类以及数额预算，你看一下。”

“好，你坐吧，我们研究一下。”

厂长刚坐下，供销科长疾步而来。

“董事长，和记建材公司的两百万已经到期，但我们追了几次，他们都说周转不过来没给。怎么办，是否停止供货？”

王明看了看科长，思考片刻：“算了，照供吧。生意场上，一时周转不过来也正常。和记的信誉一直都不错，我们还是体谅一下。但是，无规矩不成方圆。你在合同里必须约定，两个月后不准时付款就按日加收千分之一的利息。”

“好的。”

忙了一天，回到家里已经十一点多了。

王明轻手轻脚走进房间。

江兰穿着睡衣，独自站在镜子前面，默不作声。

王明走上前想抱她。她马上走开，躺到床上去了。

他莫名其妙，江兰怎么了？

“大眼睛女孩怎么回事？”

他笑了。

“你笑什么？鬼和你笑！”

“原来如此——”

突然，大哥大急速响了。

他忙拿起接听。“妈，怎么了？爸病了？我马上来！”

他立即换了衣服，冲出门去。

听说老爸有病，江兰也急了：“你不等我一起去？”

“不用了，你在家照顾小孩。有什么特殊情况再联系。”他头也不回，开着奔驰车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三

春节的鞭炮声还在回响，花炮的硝烟依然弥漫。大街小巷，人来人往，家家户户沉醉在过年的喜庆气氛中。小孩子们穿着新衣服，吃着香喷喷的米饼、油角，蹦蹦跳跳地跑向公园、球场，三个一群、五个一队，烧鞭炮、放烟花，捉迷藏、追逐打闹。

年初五傍晚，王明在富士大酒店宴请大客户。

突然，窗外火光冲天，同时传来几次爆炸声。

有人大喊，爆炸了！门口爆炸了！

王明马上到窗前查看。

嘭——又一爆炸传来，一团火冲向半空。

“快！叫人疏散！快，报警！”

李老板、曹老板他们也站起来观看，怎么回事？

“部长，你快去四楼五楼组织歌厅的客人和住宿的客人撤离。快！李老板曹老板，你们跟我来。快，从后门楼梯走！”

走到楼梯口，楼面经理气喘喘跑过来：董事长，不少客人没买单走了，怎么办！

“怎么办？走，让他们快点撤走！”王明脱口而出。

他一边用手势指引自己客人从楼梯往下走，一边抢过经理的对讲机：各层注意！马上组织客人撤走。马上！不用买单，安全第一！

经理跑去指挥客人撤离。王明带着客人们下了楼梯，来到酒店后面的空地上说了一句对不起，立即跑到酒店前门去了。

这时候，警车来了，消防车来了，救护车来了，爆炸声也没了。

酒店前面马路边的排水暗渠多处水泥盖被炸飞，沟渠里多处烟火浓烈。

警察马上疏散人群，拉起警戒线并清查和清除隐患。

王明叫立南带领经理、部长们逐层清点，看有没有负伤人员。

经查，只有两名碰伤了手脚的服务员。王明马上安排一名部长带着伤员坐救护车去处理。

消防人员很快就把火扑灭了。

事故原因也很快查明了，是小孩放烟花所致。

半小时前，离富士酒店约500米的转弯处，一辆油罐车翻车了，部分机油流进了沟渠。机油顺着暗渠往下游流去，经过富士酒店路段。刚好，几个调皮的小家伙在路边烧烟花，他们拿着烟花从水泥盖的缝隙向暗渠里喷射，引起了爆炸、燃烧。第一次爆响，这几个小家伙就跑得比兔子还快。幸好，只是炸翻了几辆摩托车，路人和酒店的客人没有受伤。

王明终于舒了一口气。

“董事长，很多人没买单喔。”收银美女显示出一脸的无奈。

“没事了，大家都平安就好。”王明转回二楼大厅，看到几个人站在收银台前，怎么回事？

“董事长，他们是回来买单的。”

立西非常感激，双手抱拳向几位客人微微鞠躬：“谢谢，谢谢！真是我们的上帝呀！”

他交待收银员，主动回来买单的一律五折。

几位顾客非常开心，纷纷感谢董事长的宽宏大量。

接着，陆陆续续又有几位顾客回来结了账。

直到第二天中午，还有两位顾客回富士酒店结昨天晚上的账。

四

初夏的派塘镇，蓝天白云，晴空万里。

王明为大股东的富士花园正式发售。

各界代表和业主挤满了售楼部。

王明迎来送往，忙个不停。

这时，一位身材高挑的大眼睛姑娘笑意盈盈冲进来，径直走向王明：明哥哥，我来了。

江兰一看，这不是大半年前来过厂里那个女的吗？这骚货又来干吗？由于前段时间事情太多了，大家都忙不过来，江兰既要工作也要照顾两个小孩，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和王明算这笔账，王明也没有给她一个解释，不了了之，压了半年。今天，是我们开盘的大喜日子，她来干什么？

“王斌，你来了。”王明上前和她紧紧握手，“好，来了就好。”想起妻子站在旁边，他马上把手抽了回来。

“看，这个我也带来了。”王斌晃了晃挂在胸前看上去价格不菲的照相机，得意的笑着。

“来，我介绍一下。”王明把王斌介绍给大家认识：这是《南方日报》的记者王斌，暨南大学新闻学院的高材生，硕士。今天她特意来帮我们做推广。各位以后有宣传需要可以找她。

王斌分别给每位嘉宾派名片，她也拿着一张名片递给江兰。

江兰迟疑了一下。

王明马上介绍：这是我太太江兰。

王斌看看王明又看看江兰。

江兰接过王斌的名片。看到这么多领导对王斌都那么客气，她不能流露出自己的不满，也不好意思破坏现场的气氛，只能强颜欢笑，假装大方。

“我们好像哪里见过？”王斌微微一笑。

江兰记得，就是不说，只是微笑着看着对方。她正在暗想王明怎么会认识并且那么了解王斌，而王斌又一口一个哥哥叫得那么亲热。

有人问王明：你是怎么认识大美女大记者的？

王明避而不谈。

又笑着问王斌：怎么认识的？

王斌扑闪着一双大眼睛：这个，说来话长。

江兰的心都吊起来了，千万别让我当众出丑！你怎么这个时候问这个问题？江兰巴不得地上有一个洞，让她马上钻进去。万一王斌把她和王明的丑事爆出来，我还有脸见人吗？

中午，发售仪式后，庆祝宴会在富士大酒店举行。

正中央的主围是一张大台，电动转盆，可以坐20人。王明坐在主人位。江兰和王斌也在主围。

第一碟上来的菜是白切阉鸡，名为“雄鸡一唱”。第二道菜是澳洲龙虾，名为“鸿运当头”。第三道菜，发菜焖蚝干，名为“发财好市”。第四，“横财就手”，第五，“连年有余”，第六，“金银满屋”，第七，“百年好合”，还有“寿比南山”、“同心协力”、“大吉大利”等等。最后一个上来的是鸳鸯馒头，还美其名曰“财色兼收”！

“财色兼收？哈哈，有意思。”美女记者王斌笑起来。

江兰斜着眼睛偷偷看了王斌一眼，见她居然是看着王明在说话，不禁怒从心起，暗暗骂她不要脸，那么多菜式你不说，偏要说这个敏感的名字，还看着我老公说，这是什么意思，分明就是在勾引我老公！

大家纷纷议论起来，一边吃一边喝一边赞叹这个菜名很有创意。

王明又提议大家喝酒，还轮流互敬。

酒至半酣，李老板又问旁边的王斌，怎么认识我们王老板的？

“你，真的想听？”

“想。”

“想听。”其他客人也很感兴趣。

那好吧。“我讲一个故事。”

江兰如坐针毡，脑里一片空白。

“桑洞村是派塘镇最穷的村。”

李老板他马上插话：真的，一点不假。

王斌冲李老板微微一笑，继续讲她的故事。

十多年前，桑洞村有一个小女孩以全校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镇一中。可是，她家里没钱，为了集中所有的财力物力供弟弟读书，做姐姐的只能回家种地了。一天，校长、班主任亲自来山旮旯找到这个女孩，告诉她一个好消息，他们通过教育局、关工委，找到老板资助学费、生活费，她可以去读初中了。那女孩一家人高兴得不得了。然而，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女孩读初二那年，妈妈上树摘柿子，摔断了腿……

王斌有些哽咽。那女孩的命运紧紧的揪住了大家的心。

两年后，那女孩以全镇第一名的成绩考到县城重点中学。可是，就在收到录取通知书那天，她爸爸骑单车到镇上卖柿子，他不懂交通，横穿马路，被撞死了……

王斌哭了。全场鸦雀无声。

那女孩决定辍学照顾年幼的弟弟和残疾的妈妈。镇一中校长和重点高中的主任两次上门动员女孩上学，不但带来了五千元慰问金，还说读高中的学费、生活费都有人预交了。女孩感动得说不出话来。读高中期间，她比别人付出了更多的努力，除了周六回家照顾妈妈弟弟，所有的时间都扑在学习上。她要以最好的成绩报答好心人的帮助。

此时此刻的王明，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

那女孩很争气，以全县前十名的好成绩考到重点大学。同样的问题摆在女孩面前。校长又出现了，他塞给女孩一张银行卡：这是那位老板给你的学费生活费，他以后每个月会按时打钱进去。女孩流着眼泪，接过卡，向校长深深地鞠躬。

女孩成为大报记者，她去采访镇一中校长、重点高中主任，还采访了教育局、关工委和县政协，她终于找到了恩人，富士公司王老板！

“我的明哥哥——”王斌忍不住泪如泉涌，走到立西跟前双膝下跪。

全部人都明白了。

王明不知如何是好。

江兰快步走过去，扶起王斌：妹妹，你受苦了。

王斌抱着江兰放声大哭：姐姐——

大家的目光都聚集过来了。

江兰不断安慰王斌：不哭不哭，有姐姐在！

李老板和在场的不少人都在擦眼泪。

突然，王斌拿起酒杯：明哥哥，我敬你！

全场掌声雷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