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赵老刘是前后脚搬进的小区,一个居南,一个住北,相识是迟早的事。
皆已古稀之年,老赵长老刘两岁,都是老伴早先过世,儿女远在外地。相似的境遇,一来二去,老赵老刘成为晚年好友。
散步、下棋、喝酒、钓鱼,老年人常有的活动,少不了老赵老刘的身影。有老赵参加的活动,一定能听到老刘的笑声。反之,有老刘出现的场合,绝对能寻摸到老赵的影子。
老赵有个嗜好,没事的时候喜欢抿两口,不多,二两小酒聊以为乐。年轻时老赵学过几年厨艺,菜做的有几分花样味道。每次做了拿手菜,老赵总要电话约老刘来家里抿一盅。老刘是爽快人,每约必到,来时却也从不空手,或提两瓶好酒,或揣二两名茶。酒足饭饱之余,沏一壶好茶,俩人慢慢品茗,香气缭绕中自是悠闲乐哉。
一次,推杯换盏间,老赵问老刘:“老弟,你咋不跟儿子一起生活?”
老刘苦笑笑,摇摇头。
“今儿春节孩子一家没回来看你?”见老刘不说话,老赵再问。
“回来了。只呆三天就走了。”老刘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迷离。
老赵有些心不在焉,一双眼睛盯着桌子上的酒杯,喃喃自语:“一年多了。唉,真快啊,又一年过去了。……”
话题一扯到孩子身上,老赵明显沉默了。
老刘知道老赵心里想的啥,一年多没和儿子见面,牵挂在所难免。这一点,老赵感同身受。
“今年中秋节,你儿子肯定会回来的。”老刘这么宽慰老赵。
老赵没言语,苍老的双眸里泛起几点亮光。
黑白交替,日子衔着日子走了来,来了走。
隔三差五,来老赵家小聚,自然成为老刘雷打不动的惯例。转眼,再过几天就是中秋节,两位老人提前好多天便和孩子们联系,可得到的答复无疑都是失望。老赵的儿子几天前出国参加学术会议,要个数月才回来。老刘的儿子手头正搞一个大项目,忙的脚打后脑勺无暇分身。老赵老刘商量一下,这个中秋不如就凑一块喝酒赏月吧。老赵负责买菜做他的拿手菜,老刘则预备酒。老刘悄声给老赵说:今年春节儿子给他拿回来瓶五粮液,到时好好整两盅,不醉不归。
两位老友相视哈哈一笑,相约即成。
眨眼,中秋节到了。这天,老赵打一过中午就开始下手忙活,别看只是两个人的节日,老赵仍旧精心制作了六个菜,鸡鸭鱼肉美味俱全。餐厅里香味弥漫,诱人食欲。等到最后一道红烧鲤鱼端上餐桌,老赵面对一桌子红绿得体的杰作,满意的笑了。
这时,天黑下来,老赵抬头瞅一眼墙上的石英钟,“快七点了,咋还没来?”老赵念叨一句。“再等等,或许老刘在来的路上。”转念,老赵又这么想。
又半小时过去,圆圆的月亮已经迫不及待爬上深邃苍茫的夜空。家家户户此刻已然斛筹交错,欢声笑语齐聚一堂了,可眼下老赵只能一个人坐着,左等右等,终不见老刘上门。老赵慌了,他这才想起该打个电话问问。约的妥妥的,今上午老刘还打电话过来说一定早来的,咋就又出了岔子?
老赵拨动老刘家的电话号码,电话响了两下那头便有人接了。
“喂,你找谁?”一个稚嫩的童音飘过来,老赵一下发懵,他紧紧抓着话筒,一时不知说啥好了。僵持约莫有半分钟,那边换了接话人,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过来,“呀,是老哥哥啊。唉,你看我光顾高兴了,忘打电话告诉你一声了。今儿下午,我儿子一家突然回来了,我这一忙就把约定忘了,实在对不住您啊老哥哥。”电话那头的老刘连连表达着歉意。
“啊?噢……”老赵的心瞬间凉透了,连老刘接下来再说什么他一句也没听清,一任那边的老刘絮叨了近五分钟。
“要不这样吧老哥哥,你现在到我家里来,和我们一起热闹热闹。你一个人过十五,怪冷清的。”老刘诚恳邀请老赵。
老赵的手哆嗦了一下,赶忙推辞:“不了,不了!你们全家好不容易团聚,我就不打扰了,不打扰了。”
挂断电话,老赵挪着沉重的步子走到餐桌前坐下,失神的双眼望着一桌子菜肴,呆可可凝盯了许久,许久。之后,他扶着桌沿站了起来,起得猛了些,瘦弱的身躯摇晃两下。他稳稳神,回头伸手从酒柜里摸出一瓶酒来。老赵用力拧开瓶盖斟上一杯,哆哆嗦嗦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可就在他再次端杯要喝的时候,突然感觉胸口发闷喘气困难,他扔掉酒杯下意识的用双手捂住胸口,身子晃悠几下,整个人一下瘫软下去……
几天后,庄严肃穆的公墓里,一座新建的墓碑前孤零零端坐着一位老人。只见他细心的把祭品一件件摆好,然后打开一瓶五粮液,手颤抖着把面前的酒杯一一斟满,之后把杯中酒缓缓倾洒在墓碑前。“我的老哥哥啊!……”苍老沙哑的抽泣声撕裂墓园的寂静,令人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