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过后,自我感觉考的一塌糊涂,大学梦轰然破灭了。一个四肢健全的大小伙子闲散在家,无颜面对双亲失望忧愁的眼神,在一亲友的辗转介绍下,头顶青涩和稚嫩,个把月后我完成了从学生到工人的身份转变。
填表、体检、培训学习,经过一系列繁琐机械的入厂手续,不久,我被分配到检修车间做了一名学徒工。
检修车间下辖四个班组,我分在二组。组长姓高,年龄三十岁左右,身材魁梧高爽,穿一身天蓝色工作服,许是穿久了,领口袖口明显泛白,靠近能清晰看到衣服上布满许多大小不一密麻麻的小黑点,像是烧灼的痕迹(以后我知道这是操作电焊溅起的焊渣烧穿的)。
车间刘主任粗略交代高组长几句,转头嘱咐我:小张啊,要好好听高师傅安排,虚心学习,争取早日出徒。刘主任伸手拍拍我肩头,转身没走几步,忽然又扭回头严肃的叮嘱一句:一定要注意安全噢!
打这一刻开始,我的身份是——学徒工。
高组长打量我几眼,抽下鼻子,语气平和地问:多大?
十八,师傅!我脆声声回答。高组长低头琢磨片刻,也像刘主任一样用手轻轻抚拍一下我肩头,然后低声吩咐我:小张,在这儿等会。说罢,高组长撇下我朝着烟气弥漫轰隆乱响的车间深处走去。
我被单独撂在车间门口,心里瞬间泛起无所适从的波纹。烟气浓重弧光闪闪的车间里,一架横跨房梁两端的天车,也叫行车,此刻正垂着形如犀牛角大的铁钩子吊着铁板之类的物件在半空里咆哮的来回奔走,隆隆的响动连我站的地方都感觉到振动。一想今后我需要在此种喧响嘈杂的环境中开始自食其力的工作旅程,一丝不安的隐忧占据心头。工作环境不甚满意,那么和自己一块共事的人,不会两样都如此不随人愿吧?
正在胡思乱想,瞅见从车间深处一前一后走出来两人,前边的身材高大,我辨识出是高组长。而跟在他后面的人则身材瘦小,步伐略显轻盈,由于身裹工作服,工作帽压的又低,还戴个口罩,看不出男女和来人相貌。少卿,两人一同走到我身旁,高组长似乎有意识轻咳一声,抬手指着站在身边的这位身体纤秀戴一灰白色大口罩额头上还沁着汗珠的人对我说:小张,这位是刘师傅。你以后跟着她学徒吧。那人听了这话,从惊诧的举动可以断定她对突然发生的一切一定是缺乏心理准备。呆愣片刻,那人伸手狠狠拽了一下高组长的衣角,然后两人一前一后相跟着向远处走去。在离我十几米开外的地方,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激烈争执着,不时还把目光朝我瞭过来,凭直觉我感觉他们相争的话题肯定与自己有关。
“怎么会是女的?”虽隔着远听不清他们具体的争论内容,但从传递过来的声音我分辨出来高组长给我指定的师傅竟然是个女的!“女师傅?……”我小声嘀咕着,对于这样的事实,我感到意外也略微不快。
约摸过了五六分钟,被高组长指定为我师傅的人猛然一甩手,不由分说撇下高组长踅身往车间里快步奔去。呆在原地的高组长盯着那人背影,伸手挠挠头皮,又抬头看看天,尴尬之情可见一斑。
我跟在高组长身后,头顶沉甸甸的红色安全帽,脖子上吊着一个雪白的大布口罩,这就是今后每天陪伴我左右的工作伙伴了。在给我配备这些用品的时候,高组长语气严肃的交代,进入车间必须穿戴好这些防护用品,保证自己的人身安全,在车间里无论干啥,都要时刻绷紧安全这根弦。高组长所唠叨的这些,在厂部培训的时候,安全科的领导已经多次训导,一起起血流呼啦触目惊心惨痛的事故案例,让我这个初次接触企业大脑如一张白纸的菜鸟,看的是心惊胆战,冷汗直冒。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看来干啥工作都要提高风险意识的。
躲避着地上的铁板角铁钢筋等乱七八糟杂物,在时起时伏弄不清从何处传来的敲打铁器的尖利刺耳的车间谨慎走着。车间跨度很大,看起来也深,两边凌乱堆放着大小不一一律泛着铁青色寒光的制作成品,圆的方的长的短的形形色色,给人一种感觉是杂乱无序。这样,深一脚浅一脚走了约莫一段路,在我前面的高组长停下来,眼前出现的是个足足一人高宽约一米多圆圆的铁柱子,说它是铁柱子似乎不大准确,粗铁筒子更贴切一点。此刻,这个粗大的铁家伙背后蓝白交替刺目的弧光闪闪烁烁,并伴随着烟雾升腾。
高组长伸手指了一下那地方,示意我过去,我迟疑着。不成想,他硬塞给我一付硬邦邦的长皮手套,撇下我一人独自走了。
我攥着手套不知所措站了好一会儿,孤家寡人,人生地不熟,眼下也只能靠自己了。我避让着散放在地上的杂七杂八,高抬脚轻迈步的向前挪动,转过遮挡住视线的大铁架子,看见被指定为师傅的人此时正弓腰翻动一个半人高的铁物件,身体瘦弱的她,搬动如此沉重的铁器,明显的力不从心。没有半点犹豫,我立马跨上前去帮她把那铁东西翻了过来。师傅乜斜我一眼,没理这茬,继续蹲下身子操起焊把干起活来。
一上午时间,我处在一种无所事事的状态,除了不经指使自觉帮了师傅两次忙,其余时间就像一根木头杆子杵在她旁边,瞪着一双大眼瞅着蓝白烟弧交错中或蹲或的纤弱身影,静静守候。师傅没有刻意理睬我的表示,一上午忙忙碌碌,连喝口水也急呼啦的。直到下班铃声响起,师傅这才抛下电焊钳子,跑到配电盘处拉下电闸,之后连句话也没说撇下我匆匆而去。
我独自的站了很久,像个被舍弃的孩子,装着一肚子郁闷离开了。
中午食堂里,吃饭就餐的职工熙熙攘攘,你来我往,饭盒敲得叮当作响,在人声鼎沸的就餐人群中,我没有看到师傅的身影。过后我才知道,师傅是有家的人,住在一墙之隔的单位家属区,是不在食堂这里吃饭的。
午休两小时,十几个师兄弟友回到车间更衣室,各找地儿或躺或卧,眯起双眼打发这难得的一点闲暇。
下午,上班铃响过一阵了,高组长草草给组员们交代完工作,大家伙都提着工具各忙各的去,只剩下我和高组长站在车间门口。高组长手拿几张图纸凝神研究着,对我身边这个活人似乎充耳不闻。师傅没来?几次我都想开口问。一下成了没人理或者说多余的人,这种举足无措的感觉实在不好受。
“等着,她会来的。”高组长眼睛盯着图纸冒出一句。“噢”我悬着的心稍微安定了。时间过去将近一刻钟,看见师傅手提一保温杯急匆匆走进车间大门,高组长头依然埋头看图纸,似乎没察觉的样子。师傅呢也无意要搭理我俩的意思,径直朝自己的工位快步走去。我不再有什么犹豫,立马小跑跟了上去。
整个下午,师傅围着工件焊弧闪闪,中间偶尔有个短暂停歇,也只是喝口水,或者出去解个手。焊条用完了,师傅也不招呼我,自己一路小跑去工具室抱回来两把。给我的印象,机械、重复是这个工作的真实特点。师傅就像一台被设置好程序的机器,不知疲倦的围着它转悠。我看不明白师傅为什么对工作如此认真,与其他同事那种慢悠悠的工作态度形成了鲜明对比,她这种近乎拼命的工作作风让人接受不了。看到周围的同事一边干着活,一边还嘻嘻哈哈开玩笑,轻松自如,我心里的这种落差和疑问越来越强烈。工作狂?心理有问题?还是……因为师傅她毕竟是一个纤细柔弱的女人啊!
上班。下班。我的学徒生涯就在如此懵懂而程式化中扬帆起航了。师傅对我这个无意闯入她平静生活的陌生小子,从最初的待搭不理不闻不问,而随着我跑前跑后形影不离跟在她身边转悠忙活,冷漠态度也在悄悄发生着变化。外人是无法体会和感觉这些细微改变的,但作为她唯一的徒弟,师傅是我必须认真关注和重视的对象,她的一举一动我无时无刻不看在眼里,虽说离心领神会的境界还相去甚远,但必须说,努力用心取得师傅的信任与好感才是我迫切需要做到的分内之事。自从跟师傅学徒以来,每天我都提前早早的到达岗位,不必等她吩咐,提水、领工具、做好开工前的一切准备,这些天来,由于慢慢熟悉了工作流程,我已经把这些做的有模有样,丝毫不乱了。
日子在重复中迎来送去。眨眼,我学徒已经快满月了,从参加工作对电焊这项工种除去好奇之外的一无所知,到今天满月后能够拿起焊钳,点点戳戳,在焊件上焊条成功熔合而不再被粘住不放,努力认真让自己在学徒的道路上一点点进步着。师傅工作时,我就蹲在一边拿着电焊帽子仔细观察,焊花闪闪,蓝烟袅袅,亲眼看着焊件经过焊接而变成一件件造型各异的成品,惊叹大自然与人类智慧之精妙,心中会油然而生一种自豪感。
师傅工作起来不知疲倦,而在遵守规章制度方面却差强人意,我行我素晚来早走是惯例,这和她对工作态度相比简直判若两人,使我搞不清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师傅。更奇怪的是从车间领导到班组成员,竟对师傅拥有这样的“特权”没有任何人提出异议,高组长更是睁一眼闭一眼,这实在是匪夷所思的怪事。
职工的更衣室和休息室都安排在一排平房里,女更衣室在最东头的一间,男更衣室在最西头。每次上下班,男职工三三两两有说有笑的打女更衣室门前经过,这时看到的往往总是房门紧闭,窗帘拉得严丝合缝,神秘程度难免会吸引众多男职工们遐想与好奇的目光。
车间里共有十几个女工,她们有电工、钳工、焊工,还有办公人员,工种不一,角色不同。人数虽不多,倒是站在一大群穿着不讲究的男人堆里,也是一道光鲜扎眼的靓丽风景。女人嘛,无论到什么时候干什么,追求美丽是永远割舍不去的爱好。师傅是个例外,在这群花枝招展嘻哈打闹的女人中间,她不修边幅不苟言笑,特立独行举止独树一帜。在花团锦簇的一幅美丽画面里存在着如此一位不兼容不合拍的“音符”,免不了的会招来各种流言非议。
有关师傅的不好传言,大多都是她和高组长的,由于我刚入厂,就像现在年轻人对新员工的称呼:菜鸟。我就是一只实实在在的小菜鸟,社会实践经验不足,工作经验尚浅,人际关系空白等等,对于班组里这些老师傅及师哥师姐的评头论足,我是没有参与和发言权的。况且,他们窃窃私语指指点点的对象,与我还有密切关系,所以他们都是背着我躲着我的,为此我深感不安。我来这个组工作快半年了,凭我的观察分析,没有明显迹象可以证明她俩除了工作以外还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师傅每天晚来早走,工作起来近乎疯狂忘我的状态,着实无法把她与那种人品不好作风有问题的捆绑在一起。在师傅的眼里,好像除了工作和家庭,在我看来几乎难有什么东西再让她产生兴趣了。机器运转上一段时间仍需停下做有计划的检修,可师傅这台“机器”一旦开足马力,让她无故中途罢手是有难度的。有几次,我看到高组长走上前把忙碌状态下的师傅叫住,说几句什么,师傅一甩胳膊毫不理会。看她如此惩罚似的工作,真的为之担心,师傅再怎么要强也是改变不了她是女人这一身份事实的。
春节在忙忙碌碌中如期而至。这天下午临近下班,厂里发了大家酝酿猜测已久的年货,每人五斤带鱼一箱本地产的白酒。年货运到班组,陆续分发到个人手里,剩下一份无人认领,毫无争议是师傅的。破旧杂乱的厂房里老鼠横冲直撞窜上跳下,师傅的年货搁在班组自然不安全,高组长便安排我下班后给师傅送到家里去。我有点迟疑,因为自从学徒以来,自己私下里从未去过厂里的家属院,更别说师傅的家门,如此两眼一抹黑的去,无头苍蝇一个。高组长似乎了解我心理,招手把我叫到跟前,小声详细的告诉了住址,几号楼几单元几层楼门牌号,并一再叮嘱我一定把事情办好。
师傅的事就是我的事,没有半点推脱理由。一下班,我骑着车子载着年货麻滴溜的去给师傅家送。厂子对过是家属区,仅隔一条大公路,十几幢高低不一的灰黄两色住宅楼,出出进进的人还不少,如果没有详细地址冒冒失失这一头扎进去找个人,需费多大一番周折,多亏高组长有先见之明,我才能如此轻松找到目标。这是一栋四层家属楼,从外观上看去有年头了,线路管网杂乱无章的纠结混杂一块,给人的印象苍老和破旧。我抱着酒拎着鱼“吭哧吭哧”爬上三楼,站在师傅家门口,心里多了些许忐忑。跟师傅学徒半年来,除了在车间里打交道,私下里单独接触这还是第一次。师傅家在家属区的哪儿,她的对象长的啥模样,什么原因让她上班早走晚来成为常态等等,一系列疑问毕竟困扰着我。说实话,我不是个好奇心强的人,也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不良嗜好,师傅是我步入社会传授我工作生活经验的第一人,我的尊重和敬意是发自内心的。放下酒和鱼,我喘口气,抬手轻轻敲打两下防盗门,几分钟过去,没有任何反应。我略微加了点力再敲,这回起了效果,屋里有了动静,有脚步走动声由远及近,直至走到门前。伴随防盗门开启的那一刻,一张披头散发脸上还暴露着两道血痕的熟悉的面孔直接闪现在我面前,师傅惊讶的盯着我,我呢瞬间也被师傅的这副“惨”相给惊住了,就在我们师徒俩同时发愣的关口,一个粗暴沉闷的声音从师傅身后挤过来,“是你的哪个野汉子又来找你了?”师傅瞬时回过神来,一声不响把我放在门口的酒用脚踢进屋门,又回头接过我手里拎的鱼,转身默默闪进屋,随后用力狠狠碰死房门。就在师傅默不作声干这些的时候,我清晰看到了令我震惊的一幕,一个胡子拉碴的男子坐在轮椅上怒气冲冲的瞪着我们……
转过天是大年二十八,今天厂里要放年假了。中午刚过,同事们便陆陆续续提前走了。本来我骑着车子离开厂子有一段路了,下意识的一摸衣兜发现钥匙忘带了,若是平时正常上班的话,忘了也就忘了,没什么大不了,这一放假十几天,没有家门钥匙实在不方便。我果断调转车头踅身往厂里奔,钥匙忘在更衣室的工作服里,但愿车间大门不要上锁,否则岂不空跑一趟。还好我是幸运的,就在我急匆匆车间时,大铁门敞亮亮开着,还有人呆在车间里没走。我推着自行车绕过厂房去更衣室,老远瞅见有辆熟悉的自行车停在女更衣室门口,我认出是师傅的车子,“师傅今天这是怎么了,咋还没走?”我纳闷,照常规师傅应当比其他人走的都早,这么晚了咋还没走?一个大大的问号浮现在脑海里,我不由放慢脚步慢慢靠上前去。
女更衣室的门没关严,从里面传出的说话声听得真真切切。“你还要打算忍多久?”很明显,高组长是有意压低声音在问。“高组长怎么会在女更衣室里?”一时我惊得目瞪口呆。
好一阵,没听见回话声。
“你鞍前马后伺候了他六年,即使是良心债也该还清了吧。何况,那次事故对你来说并没有多大责任,这是厂里事故调查小组下的结论。怎么你至今仍陷在这个怪圈里摆脱不掉呢!”
短暂沉默,嘤嘤的啜泣传来,是师傅。
“唉!”听高组长发出一声长长的无奈叹息。“我现在悔的肠子都青了。他就是个废物,当初我就不该同意你嫁给那个混账东西。”
“你别说这些了好不好!”师傅止住哭,开口打断他。
“可看看你眼下都过的什么日子啊。”高组长的语气里明显带着焦灼和愤恨。
没听见师傅回答,只隐约听到她断断续续的啜泣。
“年后马上和他离婚。跟我走!”高组长命令似的对师傅低吼。
一阵长时间的寂静,两个人似乎都在拧着劲,谁也不能把对方从行走的单行道上拽过来,只有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
“听见没有!”高组长急急地催促道。
“不行!我不能这么做。”是师傅肯定的回答。
“你?!……”
“如果当年不是我没有把那个抓手焊结实,他就不会掉下来摔成瘫子,我这辈子都无法饶恕我的罪过。我……”“胡说!”高组长这回看来是真急了,立马打断师傅的话,“是扶梯锈蚀,并不是你的过错,这厂里下的结论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你怎么至今还对此耿耿于怀啊!”
“不管怎么说,对他的伤害我还是负有责任的。对不起老高,我不能撇下残疾的他跟你走。”说到这,师傅稍稍停顿一下,转而继续说“你对我的好,今辈子我都不会忘记。赶快找个好姑娘结婚吧,千万不要再等我了。你一天不结婚,我的愧疚便一天天累积叠加,我会承受不了的。别让我再平添一份痛苦和罪孽好吗?求求你了老高,今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或者我们生活在哪里,我都会默默为你祈祷,希望你过的幸福!”
清楚的听见高组长近乎绝望的喊了一声师傅的名字。
“对不起,老高。再见!”
更衣室的门这时突然打开,师傅从里面急急跑出来,眼见门前立着的我像当我不存在一样,拽过自行车抬腿跨上,头也不回走了。
年假过后,上班好几天没见到高组长的人影。师傅没什么变化,一如既往照常上下班。没过多久,车间里重新给我们二组安排了一位王姓组长,我这才明白高组长这回是真走了。至于高组长为何毫无预兆悄无声息走了,去了什么地方,没有人知道原因。我是其中为数不多的一个知情者,对高组长的出走还是很惋惜和不舍的,毕竟从参加工作的第一天起高组长对我照顾有加,他做人的老实持重待人的和蔼敦厚让我记忆深刻,短时间难以忘怀的。
我仍跟着师傅学徒。在高组长走后的那段日子里,我感觉师傅更加郁郁寡欢沉闷无话,有时候干起活来还丢三落四,状态大不如从前,这让我对她更增加了一份深深担忧。不久,意外发生了,师傅的爱人一时病发住院,需要专人陪护,师傅是不二人选。师傅不上班,我这个徒弟没了“依靠”,跟同班组的工友们大呼隆可谓出徒之日遥遥无期。车间领导经过慎重考虑,并通过厂人事部门批准,我很快被调到别的车间跟一位姓刘的老师傅继续学徒。从此,我离开呆了近一年的检修车间,与女师傅“彻底”断了联系。
师傅毕竟是我步入社会以来接触的第一位长者老师,无论在感情上还是内心里,这段短暂经历无疑是弥足珍贵的。况且,师傅的痛苦经历及复杂的感情生活,也使之让我牵挂的。不久,通过熟悉的工友打听师傅现状,得知她在医院陪爱人呆了几个月,爱人病稍好后回家静养,一天师傅有事外出,独自在家的他竟然翻窗跳楼自杀了。如今,师傅是孑然一身,过着寡居的日子。
一个纤弱瘦小的熟悉身影在眼前浮现,我唏嘘不已。
又过几个月,偶然听见一个令我意外的消息,师傅辞职离开了。至于她只身一人去了哪里,无人知道其确切行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