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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景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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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80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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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是朋友

我和子林是二十多年的朋友。

子林性格豪爽,对朋友讲面子重义气,很得我们信赖与称道。

初识子林的时候,他在一家国营厂工作,干的是采购,令人眼红心跳的美差。子林这人脑袋瓜子活泛,嘴皮子也利索,跑门子拉关系自是得心应手。作为采购员的子林把这项工作干得有声有色,如鱼得水。对朋友,子林从不刻意隐瞒自己工作的优越性,逢得有客户请他下馆子游山玩水之类的机会,他便一并招呼上我们一块去享受这份惬意,用不着个人掏腰包消费的美事,大家乐得其所。由此,子林的大名在整个朋友圈子里出类拔萃的响。

与子林相处那些年,关系还算融洽。子林有丰厚的收入待遇,优越的生活条件,让我们从内心里感到艳羡。不过即便这样,子林也曾碰到过一时手头拮据转不开磨,找我们这些朋友借钱的经历。记得有一次子林跟我借了钱,还当众郑重其事给我立下借据。他把朋友之间本该的相互帮助,还整得如此规范的钉是钉铆是铆,反而叫让我觉得像欠了他似的。不过,人家子林说到做到,日子一到立马如数归还。

进入新世纪,企业进行国有体制改革,子林似乎早已未雨绸缪,提前规划了以后创业的宏伟蓝图。在工友们还在为企业改制后的命运踌躇满志的时候,他却选择了一种令人瞠目结舌的举动,毅然买断工龄辞职了。炒了工作的子林凭借这些年在国营厂干营销积累的丰富经验和广泛人脉,不惜押房产贷巨款租借一处闲置院落,添置设备招收工人红红火火的干起了他所擅长的拿手产品。由于熟悉掌握原产品的生产工艺,对销售渠道也了如指掌,和原单位搞竞争自然熟门熟路不在话下。最初创业的那两年,的确费了不少脑细胞,子林日复一日扎在自己的小厂里,一门心思想搞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业绩来。在他不遗余力的苦心经营下,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灰头土脸的小作坊,很快发展成为一个拥有五十多人规模像模像样的私营企业了。

日子如闪似电,一晃几年过去。自打子林当上老板,这中间我只和他匆匆照过两次面,话也没能聊到点子上。子林的手机不断的响,俨然业务繁忙,是位应酬不暇的大老板架势了。看来他的企业正办得如日中天红红火火,我们帮不上什么忙,只有暗自为他高兴。

去年腊月里的一天,突然接到子林的电话,说有事找我,话音挺急的。约好见面地点,大约过了半小时,我赶过去。老远,看见子林已经先到,此时正嘴叼着香烟狠嘬着双脚交替来回踱步,不时抬头四下里瞅瞅,一付焦躁不安的样子。我不由加快步伐向他走去。相距几十米远,他看见我,慌忙举起右手朝我使劲挥动。已经多日没见,原本想借今年过年的机会约子林并大家伙一块聚一聚的,没想不到他突然来找我了。子林看上去身体明显消瘦许多,一双大眼深深凹在眼窝里,暗黄的脸上看不出半点光泽,像个抽干了精气神又欠缺营养补充的落魄中年汉子,让我一时感到震惊。想当初多么意气风发气宇轩昂的一位奋斗者,分别也不算太久,变化如此之大,真的无法接受。我的心隐隐有些作痛,陡然生出几分同情怜惜的感觉来。

我俩面对面站着,就那么彼此打量着对方,却都没有首先开口。短暂的沉默,最终还是子林首先用动作打破沉闷。子林狠狠嘬了几口烟,然后把半截烟头扔在脚下使劲碾碎了,说:“哥,兄弟遇到难处了。我,我想跟你借几万块钱!”

哦,我一下明白了。如果不是碰上实在越不过去的坎,他是不会抹下脸来找别人帮忙的。这一点,我了解他。

“眼看就要过年了,厂里的工人们需要开工资,缺几万块。我呢,一时资金周转不过来,所以只好找你借点钱,以解燃眉之急。”子林解释着原因。之后马上承诺道:“哥,你放心,等过了年,我手头一宽,立马还你。”

朋友有困难,能做到置之不理袖手旁观嘛!就我和子林的关系,说精透一点,酷似亲兄弟。如今他身处逆境,我能不去鼎力相助?。

“我手头只有两万块,多了实在拿不出来。你急需用的话,我这就回家拿折子给你取去。”

“行,两万块也行啊。别的,我另想办法。谢谢哥了。”子林拱手向我表示谢意。

半小时后,我把两万块存款交到子林手里,他始终“谢”字不离口,并保证两天后一定要打个欠条给我。朋友之间讲的是真诚相待,见他如此客套,我心里反倒萌生几分歉疚。拿不出更多的钱去帮助朋友,唉,惭愧啊。

在一阵紧似一阵的鞭炮声中,春节如期而至。走亲戚串邻居,约好友聚朋友,团聚的日子里洋溢着欢歌笑语,喜庆的气氛像浓酒一般醉人。春节,一个难得的欢聚机会。几乎每逢这时,约定俗成,我们所有的朋友总要聚首在一起,畅谈痛饮一番的,今年也不例外。只是从热闹喧哗的聚会开始,一直到酒足饭饱快结束,也没见到子林的影子。

“子林怎么没来?你知道他最近的在干什么?”我拉住身边的一位朋友问。

“子林?……”朋友瞪着一双被酒精烧红的双眼瞪着我,突然甩开我的手臂大声吼道:“滚他妈的子林,骗子!狗屎!……”

太意外,我被他激烈的骂声震蒙了。眼瞅着喋喋不休乱吼乱叫的他,我尴尬不已。直到在场的其他朋友出面把他连哄带劝拉离了现场,我仍然没有从惊怔的状态中缓过神来。

“怎么一提起子林,他情绪反应那么激烈?”我把困惑的目光投向在场的其他人,希望能在他们那里找到解疑答惑的确切答案来。

朋友们的脸上无一例外都写满了落寞的表情,其中有一位试探的问我,“你真不知道子林出事了?!”

我吃惊地盯着他,紧逼着问:“出事?子林到底怎么了?”

这位朋友摇摇头,然后一字一顿的回答我说:“子林迷上赌博,欠了不少高利贷。去年厂子就转卖了,听说还借了很多朋友的钱,还不上。他,年前就跑了。”

“啊?……”我的心瞬间凉了。

翌日,我特意去了趟子林的厂子。看门的是位上年纪的老人,我试探地问他厂里是否有“子林”这个人,老人想都没想,晃着一颗稀疏白发的脑壳肯定的回答我:没有这人!

至此,子林一如泥牛入海,音信全无。

冬去春来,转眼几个月过去。有一天深夜里,熟睡中的我突然被一阵急促的手机响铃声惊醒。睁开睡意朦胧的双眼,我摸起手机一瞧,是一条新短信,名字赫然闪烁着“子林”二字。我激灵一下翻身坐起来,打开短信看去,文字如下:实在对不起,欠你们的钱,我一定想办法还上。我们永远是朋友!子林。

我赶忙拨号过去,但是子林的手机已经处于关机状态。

“我们永远是朋友!”重新躺在床上的我反反复复琢磨着这句话,一夜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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