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子外面靠左一点,有一棵高大的杨树。清凉的天幕下,稀疏的枝桠之间,密密集结在一起的黑乎乎的一团东西,那是一个鸟巢。经常看到长尾巴的喜鹊,在枝叶间跳来跃去。风吹来的时候,鸟巢和树梢一起摇摆,好像鸟巢也具有鸟的轻盈飞翔之姿和随缘入境之能。
在离地面十几米的树梢之上,做草木居,相伴清风流云,餐花饮露,夜听风过林稍的萧声,和着星星的低语几声叽喳。
我竟然有点羡慕鸟和鸟巢。
我只是羡慕而已,唐朝的道林和尚竟然对秦望山上的一棵松树,心生欢喜,在树上搭建了一个形似鸟巢的棚子,结庵栖居在了上面,做了鸟窠禅师。与他相邻的是一个喜鹊的巢,人和鹊相伴,在松树的虬枝叶影间,喜鹊静听鸟窠禅师诵经,或者禅师听鸟语如闻佛声。大千世界,庄肃似松。
修行不再住处,在于心。放到现在,道林和尚那就是行为艺术。已经“契悟心要”的高僧不在庙宇传经授道,而是栖居于树上,颇有怪异另类之象。但是对于禅佛来讲,不立文字,只在悟,听其言观其行,思之悟之。
白居易时任杭州刺史,在树下仰视问道。禅师曰:“薪火相交,识性不停,得非险耶。”意思是说,身处官位,官场沉浮,庸庸碌碌,处处勾心斗角而昧了灵性,这怎么会不危险呢?
是呀,相似的话另一个人也说过“千山千水深,多瘴多魔处。”这个人是乌巢禅师,和鸟窠禅师有点相像。
乌巢禅师出自明朝的吴承恩所写的《西游记》,是一位非凡的大佛。
在西游记第十九回《云栈洞悟空收八戒,浮屠山玄奘受心经》中,在乌斯藏界有一高山,名浮屠山,山中有一棵香桧树,上有一个柴草窝,乌巢禅师就住在这窝里。
我很喜欢他的鸟窝,两边有麋鹿衔花、山猴献果,树梢头,有青鸾彩凤、玄鹤锦鸡。不但如此,鸟巢还可以飞起,飞起之时,莲花生万朵,祥雾护千重。这哪里是一个鸟窝?这分明是佛的莲花宝座!
乌巢禅师在此巢居,就是在等唐僧师徒。私下里,我认定这个乌巢禅师就是燃灯古佛。
西行取经之路艰难险阻,燃灯古佛一眼千万里,禅心几重重。他提醒唐僧师徒“若遇接天崖,放心休恐怖。行来摩耳岩,侧着脚踪步。”在艰难危险之地,心要稳脚要慢,不要恐惧。
每每想到此处,我都深深感动,敦敦教诲、大爱深厚之心,只有燃灯古佛,一如父母心性。
只是那时候,唐僧师徒还未开悟。乌巢禅师传授了唐僧《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也就是我们现在所讲的《心经》。告诉他,“若遇魔障之处,但念此经,自无伤害。”
指出道路之艰难,又传授解决困难的方法,乃真贵人!
“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这是心经的主旨。
唐僧不如悟空聪明,但是每天49遍念诵,尤其是经历了妖魔鬼怪恐怖危险之后,也慢慢开悟了。见性明心,领悟到了佛经的真义,更是开启了自身的佛性。
而在官场沉浮的白居易,更是在西湖边修建了一个竹阁楼,也就是后来的广化寺,以便于鸟窠禅师“朝夕之参益”。白居易善根深厚,从此与佛结缘。晚年的白居易更是素养其心,将自己的住处改为香山寺,自号香山居士。
世人如我,高僧如道林和尚,大佛如燃灯古佛,甚至一代诗仙白居易,都喜欢鸟和鸟的巢。
我羡慕那鸟和那鸟巢,更羡慕乌巢禅师的巢,能飞起来,这时候,巢与人以致化境,腾挪上下随心,无人能近前,更无人能伤。
也许,更希望的,是能有一个乌巢禅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