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爱人

过了中秋，下一个节气就是白露，天气开始渐渐转凉，早晨起床，从窗外吹进来的清风让皮肤有了一丝丝的寒意，套起外套，推开家门，来到院子中，前两天爱人播在院角落地里的小青菜开始冒出地面，在散落一地的黄色树叶中格外显得绿色葱葱，种在另一边的茶梅也开始发出淡绿色的叶子，水井的引水管挂在遒劲苍老的葡萄枯干上，天空上漂浮着几朵白云。猫咪在二楼的阳台，静静地趴在它的床垫上，透过宽大的玻璃俯身看着我，我也仰头和它对视着，淡黄色的虹膜，如透明宝石般镶嵌在它的脸上，慵散的表情似乎和我在诉说什么。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桂花香，我用鼻子嗅了嗅，顿时肺里一阵清香，头脑中想起这是十月的感觉，清新而又浓烈，爱人的生日伴随着这秋高气爽，也快到了，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在我们这里，称呼爱人往往就是妻子的意思，也有人称呼妻子为夫人、老婆或对象，我还是习惯爱人这个能表达爱意的称号，我爱的人，或爱我的人，算起来我们认识二十六年了，结婚也二十二年多的日子，总有人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其实想一想，爱情的最高境界应该就是亲情的感觉，彼此谦让才是真正的夫妻相处之道。每天下班回家一起吃个温馨的晚餐，然后在小区院子里携手散步，聊一聊工作中的事情，谈一谈生活中的感想，彼此会心的一笑，都是那么自然而又惬意。生活中的感悟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显得格外珍贵，没有暴风骤雨，何来风平浪静，此刻，我泡好一杯浓茶，坐在电脑旁，玩累的猫咪在我脚边已经入睡，秋日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晒在后背，一股暖意袭来，袅袅茶味钻进我的鼻孔，双手触摸着键盘，我敲打出一个个字符，似乎在向流金岁月轻轻地倾诉，抑或是和灵魂深处的记忆来一次亲密接触……

我和我的爱人认识是在医院里，那时我们都是医学院的实习生，同一年进入医院实习，我比她早几个月，第一次看到她，我还清楚地记得当时的情景，是在一个周一的早上，几个同学模样的人穿着崭新的白大褂在老师的带领下进入办公室，怯生生地站在角落里，我刚从病房换药回来，就一眼看到她们，爱人那时候扎着一条马尾辫，面容姣好，皮肤白嫩，戴着一副铁锈红镜框的精致眼镜，热烈而好学的眼神在镜片后闪闪发光，她身材娇小，被合身的崭新工作服包裹住，显得又是那么精神，和其他同学不一样，她手里还拿着一本厚厚的《外科学》，当她眼光和我对视后，我一下就喜欢上她了，这正是我在青春期无数次梦想中勾勒出的恋人形象，靓丽、好学，有马尾辫。我马上主动上前打招呼，初到临床实习的医学生都是有一丝丝紧张和好奇，我当初也一样，如果老师主动关照，会心生感激。但经历了三个多月的轮转，我比她们要成熟一些，看到我主动和她问候，爱人很感激地看着我，以为我是已工作的医生，在她清澈的眼神中，我看到了少许崇拜的意思，虚荣而年轻的我当时并没有表明自己身份，只是关切地询问她们几人具体信息。后来我便有意无意地接近她，帮她修改病历、换药，帮男病人导尿等等，只到一月后她才知道我也是实习生，于是经常开玩笑说我骗她，结婚后发生了争吵就说我一开始就是个骗子，我也就笑笑，没有说什么，只是感谢那时的我是如此聪明能干。

随着接触的增多，我愈加喜欢她了，知道了她是课代表，学习成绩很好，知道了她的家庭情况，我们慢慢地走到一起，下班后一起去逛街，一起去看电影，周末还会去公园转转，这是我第一次恋爱，每天心情都很好，那时候还没有手机，没有传呼机，每次约会都是提前一次说好时间地点，我都会准时到达，这和我一贯守信有关，她也欣赏我这一点。次年毕业前夕，由于工作地点不一样，她回老家县城医院工作，我则留在市区上班，两地相距一百公里之远，她冷静地想到我们不可能步入结婚殿堂，于是提出了分手，就在她的集体宿舍里，那一晚，我们相对而坐，默默无语，由小声的抽泣，到最后抱头痛哭，我们都知道，那时候调动工作很难，年轻的我们想到结婚后两地分居也是折磨，也许早点面对现实是一种解脱，但感情的事情又何能说断就断，我想了想，擦干眼泪对她说，不如我调过去吧，从市区调动去县城容易些，她听了后，虽然很激动，但还是一口拒绝这提议，说你能留在市区工作很不容易，离家也近，还是先各自工作，等看看机会。就这样，毕业后我们各自回家，等待上班的那两个月，我们通过书信联系互诉衷肠，记忆中曾经我一天写了五封信给她。我们都和父母说了，说实话我的父母开始有点不同意，毕竟家里没有关系能找人调动，而且也不同意我调动过去，而她的父母，尤其是她母亲非常赞同，鼓励我们恋爱结婚，我至今还记得她对我说“只要你们感情好，结婚后分居两地也未尝不可，退休后不就能在一起了吗？就当你在部队工作的！”我感谢她的父母鼓励我们，赞许我们，现在想想真是一对开明的父母。几年前在我岳母病危的那几天，我一直在病房陪夜，没有她的坚强支持，也没有我们现在的生活。她去世的那一刻，我长跪不起，心中有太多不舍，以后每次回她老家都坚持去墓地祭拜她。

我们开始工作后，那三年基本每一个月要见面一次，也许是我乘车过去，或者她坐车过来，来时满心期盼，走时依依不舍，和许多热恋的人一样，我们憧憬着美好的婚姻生活，虽然还有两地分居这一重大障碍，但丝毫也没有阻断我们的畅想。说实话我还曾经有一丝动摇，看着两人的奔波劳累，此时她在家里也有人上门说媒，据说条件很好，但被爱人和她父母一口回绝了，有一年大年初一我值班，她从县城乘车来看我，天还没亮，路灯照着积雪的路面，路上只有几个清洁工，再没有其他人影，她深一脚浅一脚踩着雪地来到车站，上车后发现就她一个乘客，等她赶到我科室时候，脸都冻僵了，提着大包小包的手也麻了，但表情愉悦，丝毫看不出一点疲惫，要知道她是前天上夜班，为了和我春节相聚，特地和人调班赶来的。我有时也去她那里，她在县城的大学同学也和我认识，经常喊我去喝酒，几人会调侃我把他们班级的班花骗到手了，每一次我都为此喝醉，但心里幸福感满满的。在这几年，我们一直在想办法找关系调动工作，求爹爹拜奶奶，正如白岩松说的那样：痛并快乐着！也许是我们的爱意感动了上苍，终于她调到市区的另一家医院，得知消息的那一刻，我们电话里欢呼起来，就如多年以后北京申办奥运会，时任国际奥运会主席萨马兰奇宣布北京的一样，那种激动到疯狂的滋味不是其中人一定不能体会到。

婚后我们进入小家庭的日子，也和其他婚姻一样，会有争吵，但都是小事情，没有原则性问题，她做了一手好菜，那时我们还经常邀请朋友来家里吃饭，大家都很欣赏她的厨艺，工作中她也一直勤奋努力，不久就做上科室负责人，工作上更忙了，我们每次回家一起谈谈班上的事情，没有任何违和感，毕竟都是同行，有什么说什么，婚后两年，我觉得房子位置不理想，想换房子，那时候还很少有人卖房子，她问了我的想法后，坚决支持我，开始她父母还以为我们要闹离婚分家产，后来知道缘由后也没说我们什么。在我们女儿降生前，她有过两次流产，作为妇产科医生的她，和同样是医生的我一样，面对父母都有一些压力，但我们彼此鼓励，没有抱怨，积极面对和调整后，迎来了可爱女儿的诞生。我在女儿三岁的时候远赴广州进修半年，走时我说你在家辛苦了，她说你放心去学习，家里有我，还有保姆，有父母，还有同学和朋友，你一人在外要注意身体，广州那边天气炎热，你可能不习惯，还有语言也不太懂，听说治安也不好，一切要注意。半年后我回家，她抱着女儿在小区门口等我，看见女儿干净的脸庞，整齐而美丽的小辫子，她笑意盈盈看着我，心中满生爱意。次年她去南京进修一年，我在家带孩子，有一次她回家，进小区时候，一个看上去脏兮兮的小女孩挥着小手跑向她，她很惊讶，心里想着这谁家小孩啊？等小孩跑近一看原来是自己女儿，可能刚才在小区玩耍时候弄脏了头发和身上，等我下班回家才知道她想小孩特地回来的，可是我也受了一点批评，应该叮嘱家里保姆把女儿看护好。

女儿去年考上大学了，我们两人提前进入空巢家庭了，除了去看望我的父母和她的父亲，大部分时间都在家里，但只有两人有空，我们都会不约而同想到驱车去省城见女儿，我知道，女儿是她的心头肉，当时我建议女儿去北京上学，她说太远了，想女儿见一次还不方便，不如在省内，现在想想是很方便。一个学期，我们去女儿学校八次，还不包括我们两人中有一人去省城开会。我常劝她，女儿大了，成年人，我们该放手就放手，她说女儿永远是她的最爱，其次才是我，我忙点头，感谢感谢，现在家里有一只宠物猫，还好我观察了一段时间，我在她心目中还是第二的位置，没有下跌。前几年我遇到工作和生活不顺心的事情，在我向她倾诉后，她一直鼓励我，激励我，就如同当时她母亲对我们一样，让我度过了难关。

桌上的茶水凉了，我起身去加了热水，茶香再次飘逸出来，阳光已经西移，猫咪也睡醒了，喵喵地朝我叫两声，我抚摸它毛茸茸的后背，猫咪一脸享受。当我们都步入中年后，回首携手走过的二十多年时光，内心许多感触，和许多家庭一样，我们也有过争吵，红过脸，不理不睬也会有几天才缓解，爱人也有脾气，但客观的说，她还是一个好女人，好妻子，好妈妈，工作上勤奋，对朋友真诚，爱帮忙，关爱父母，是家里的顶梁柱，更是我的贤内助，学业受限，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词语来形容她，我们婚后的每一次折腾换房，她都没有一次抱怨我，跟在我后面忙里忙外，人家常说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其实我想婚姻中的夫妻如果同心同力，一切事情也都会很好，但婚姻也要保鲜，就如这茶水一样，适时添加热水把茶香逼出来那更是一件愉快的体验。也许以后我们还会有一些矛盾，也许还会有争执，但一切的一切都会好起来。

在爱人生日来临的今天，絮絮叨叨地写了一些，还有许多话说不出来，想着用著名作家王小波的一句话来总结:静下心想你的时候，一切都是那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