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华灯初上的时候,下班的时刻也到了,冬季的夜晚总是来的这么早,结束了一天忙碌的工作,我走出门诊大楼,拐到医院前面的人行道上,天色已经黑下来,街道上人人步履匆匆,好像都在赶着脚步回到自己的家里。我抬头看下高架上连成一片的路灯,如一条盘旋的银龙,仿佛把这个城市深深地缠绕,冬风没有那么呼啸而过,只是用低温干燥而冰冷地在耳边刺激着神经,我不禁裹了裹衣领,随着下班的人流向老街走去,脚步不急不缓。今天是冬至,俗称“大冬”,这也是一年中夜晚最长的一天,有句话说大冬胜过年,老百姓家家要吃水饺,为先人烧纸钱,祭奠逝去的亲人。
爱人在家做晚饭,嘱我下班后来老街买一些纸钱,回来后一起去三岔路边焚烧。老街离医院不算远,步行约莫有一刻钟路程,我一边行走,头脑还在想着白天工作的事情,有些医嘱是否执行,一边想着还不忘用手机再部署下去。转眼间来到了老街,说是老街,确实它有了近百年的历史,沿街的店面虽然有所装修,霓虹灯的招牌不停地闪烁,在冬日寒冷的夜晚显得格外醒目,较夏夜比较起来有了更多清冷的感觉,但转角的一些二层小楼,还是如以前一样,青砖,青瓦,墙面上的砖块裸露的灰白色粉末,大片斑驳,配上二楼竹制烟熏的窗户,摇摇欲坠,于无声处诉说着它的历史,不远处,发电厂的两个大烟囱,高高耸立着,白色的烟柱从烟囱冒出,在寒风的推力下向东南方向飘散,在烟囱出口处,形成多个形状,就如顽童在夜空中作画一样,白烟一会是大块团雾状,一会又变成一个行走的大象,一会又像是一匹奔跑的骏马,我看着有点沉迷,再转头看着满怀历史沧桑感的小楼,觉得时空在这里交替,心里再次升起那千年一问:我是从哪里来的?停留了一刻,我继续沿着街道向南走去,附近学校快放学了,很多家长在路边等着,三三两两的聊着天,有几个学生提前出来,马上家长就迎上去,飞快取下孩子肩头沉甸甸的书包,挎在自己身上,亲热地搂着孩子往家走,或来到路边的小吃店吃上一份馄饨或水饺暖暖身子,为接下来的做功课积聚能量。想着多年前我来接女儿放学也是这样,当我看着女儿开心地吃着小吃,内心涌满了无法言喻的充实感和幸福感,女儿的脸庞、秀发、耳垂、睫毛是那么美丽,那么动人,是刻在我心底的一幅画,多年以后,如同今晚,看到放学的孩子们,又让我想起她,不知道今晚在外地研学的她是否会和我有心灵感应,突然能想起我这个老父亲呢?我哑言一笑,心里暖和和的。
来到老街第三个路口时候,我看到了巷口深处好像有小摊在卖纸钱,便折身拐了进去,这边巷子里和沿街不一样,没有几个行人,路灯昏黄,没有了街道上亮烁的灯,每个小摊顶棚上不算亮的顶灯,还有老屋里透出的一些光线,撒在这狭窄而孤寂的小巷,把冬夜映得更是清长了许多。眼角处看见几只野狗在翻找路边垃圾桶里的食物,路边小房子里传来苏芮的那首老歌,酒干倘卖无,酒干倘卖无......寒风咋起,空气中有股支棱而韵味的蚺汽在四周弥漫,包裹着独立行走的我,在这个特别的节气夜晚,我享受着这一切。来到小摊前,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女在给顾客整理纸钱,各式各样,除了常见的一捆捆黄纸钱,面额大到惊人的冥币,折叠成元宝状的锡纸,还有现在大家使用日常用品的模型,手机、平板、电视机、房子、衣服等等。我告诉她我想购买的金额,请她帮我搭配,老妇人很热情,问我这纸钱是烧给哪个长辈,男还是女,听完我介绍后她转身挑选了一些物品,放在一个袋子里,还不忘给我一支粉笔,我不明白这是做什么用?她告诉我是在烧纸钱的时候,在地上用粉笔画个圈,留个缺口,便于先人来取钱,我心里暗暗称好!
回到家,爱人早已在门口等我,我们提着纸钱来到小区门口一个三岔路边,已经有人在焚烧纸钱,一堆堆火焰在夜晚中显得那么醒目,映得人们脸庞红通通的。我们选了一个地方,我用粉笔在地上画了一个圆圈,留了一个缺口,爱人以前看我烧纸钱没有这个动作,就问什么意思,有喻意吗?我便把老妇人的话告诉她,听后她觉得也很好。寒风中,我们点燃了黄色纸钱,再陆陆续续把冥币、银元宝等祭奠物品投进火堆中,不久,风向开始打旋,一些火星向上空盘旋,爱人说老妈来取钱了,便喃喃自语说老妈你放心,我们都很好,你在那边不要节省,自己照顾好身体......岳母去世八年了,每年这些特殊的节日我们都会烧纸给她,常想着她在世时的音容笑貌,她对我们的好,便又想起墨西哥的一部动画片,里面对亲人的去世进行了暖心的注释,肉体的死亡不是个体真正意义的死亡,因为后人心里还一直想着他们,真正的死亡是没有人去想念逝者,我想,岳母逝世八年了,但我们一直怀念她,她就还活着,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在陪伴着我们这个大家庭!爱人和我常在梦里见到她,就是很好的证明。怀念虽是一种常见的形式,但今晚我想我们都好好地生活着就是对她最大、最深的纪念!
抬眼望去,一轮明月在虚空中俯视这片大地,我爱这生活,爱我所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