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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晓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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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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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味年味

寒假到了,女儿在外地读研回来,昨天下午我陪她出门转转,街道边匆匆行走的路人和道路上飞驰过去的汽车较平时多了一些,一排排路灯上挂着醒目的大红灯笼,偶然看见路边有小摊在出售年画和对联,摊主带着耳罩,在寒风中等待顾客,现在已经是腊月二十了,过年的迹象不是那么浓厚。聊天中,女儿问我:现在的过年好像就是聚餐、看电影、打牌,还有就是外出旅游,出省,出国,爸爸,你们小时候在农村的年味怎么样?女儿的问题让我的思绪立刻飘到了记忆深处,回到了那个让我魂牵梦系的故乡。

我出生于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在我们这一辈人记忆深处,小时候的年味,是一种难以忘怀的期盼,从进入腊月开始,听父母或爷爷奶奶说,还有一个月就过年了,我们内心深处就进入了深深的期待,对新衣服的渴望,对压岁钱的企盼,对美食的馋涎,当然还有那过年期间长辈们对孩子的无限纵容,不会再像平时那样训斥你的顽皮,只要你晚上能回屋就行。每天我就盼着太阳快点落山,天黑后一觉醒来,就离过年又近了一天。小学放寒假的时候,大约就是腊月一十前后,拿到寒假作业,我们几个小伙伴就抓紧时间做好,这样在过年期间能无拘无束地痛痛快快玩上几天。父母把我们兄妹俩带到裁缝店,做新衣服,当然衣服都是做的宽宽大大,上衣的下摆基本到了膝盖上,裤腿要卷起几道,不是村头那个老裁缝手艺不精,只是父母总说你们孩子还要长身体,不做宽松一点,很快衣服就不合身了,每次听到这话,我心底就更加渴盼自己快快长大成人,身型定了,以后再做新衣服就不像现在这样穿上如戏服一样。

时间到了腊月二十前后,村子里过年前最重要的活动开始了,就是家家户户把饲养了一年的肥猪拖出圈,请杀猪匠来自家宰杀,主人喊上三五邻居,在院子中摆上两条宽面长条板凳,绳索固定好,再去猪圈用绳子套住猪的四肢,拖拽至院中,几人合力将它按倒在板凳上,侧翻在上面,猪此时似乎也知道自己大限已至,用力挣扎,奈何几个青壮汉子用身体死死地压住它,让它动弹不得,只有凄厉的嚎叫声从它喉咙里发出,在村子的角落里四处飘荡,此起彼伏。一般在这个时候,女主人都不忍心在旁边观看,一来自己辛苦饲养了大半年的肥猪,朝夕相处,有一定感情,毕竟它也是一条生命,马上就成了一堆花花白白的猪肉及和形状各异的内脏,二来等下急需热水来褪猪毛,她们要在灶台那边烧上满满两大锅热水才行。室外,杀猪匠接上男主人递上的一支香烟,先朝院子地上狠狠地吐上一口浓痰,接着点燃香烟,叼在双唇间,烟火在他油腻的面颊前上下抖动着,他从工具箱中翻找出一长约二十公分的宽背薄刃尖刀,紧握在手心,走到猪肚一侧,转眼间,我和几个小伙伴还没怎么看清他手腕动作,那把尖刀就被他狠狠地插进猪的颈部,一股暗红色的猪血顺着刀背从板凳上流到了早就放在地面的脸盆里,猪的嚎叫声突然升高,很快就变弱了,四肢猛蹬了几下,伴着一些屎尿臭味,也就不挣扎了,完成了自己在这世上的使命。到了晚上,猪肉香味在村庄里飘荡,勾人味蕾。

到了腊月二十五左右,村子里人家陆陆续续开始做炒米,蒸包子,这两样食物都是过年期间必备的,用时无需开火,热水泡炒米,就能当米饭吃,家里条件好的可以在热水中打鸡蛋,老家方言称之为鸡蛋瘪(bie),炒米的香味配上鸡蛋的营养,加上一勺白绵糖,甜中带香,那就成了一道美味小吃,这也成了许多家过年期间的一道很方便的吃法,待客、自食皆可。做炒米其实很简单,先将糯米浸泡几天后,拿出晾干,支上一口大铁锅,放上小半锅细沙,先大火把细沙炒热,,再把晾干后体积有所增大的糯米倒进大铁锅中,大人们用一把稍大的铁铲将糯米和铁砂不停炒匀,这样铁砂的热度既能让糯米变熟,又不至于炒糊,约莫半小时左右,铁锅中的糯米变得又大又白,像极了一粒粒白色玉珠,糯米炒熟后我们称为炒米,它有独特的米香,顺着寒风能传出很远,这时的炒米还是半成品,拿回家后还要再用筛子把沉底的细沙滤掉才能进食,否则满牙的沙子会严重影响口感。但也有一些旁观的小孩,等炒米一出锅,就性急地抓起一把就放在嘴里,吧唧吧唧地吃了起来。蒸包子,是每家堪和杀猪同样重要的年前准备,发面、和面、准备菜馅,这是前一天主妇们准备的事情,次日天才蒙蒙亮,厨房的灶台上已经是热气腾腾,全家总动员,大人们有的在包包子,有的负责传运到厨房,有的在锅边加水,放上蒸笼和垫布,把包子放进蒸笼,还有的在灶台里添柴烧火,孩子们也被大人从暖和的被窝拖起来,负责将蒸好的包子搬到院子里,那边早已用板凳支好,放上竹席,把包子倒在上面,晾干。家里往往将蒸好的第一个包子让给灶台边烧火的奶奶品尝,在火焰的映衬下,她满脸皱褶的脸庞显得红通通的,奶奶小心地咬上一口,在口中慢慢咀嚼,大人们用期待地眼神看着她,尤其是主妇们,不知道自己调和出来的菜馅口感如何,就等着奶奶发话,片刻,奶奶点头,说好吃好吃,在大人们一阵欢呼声中,她把剩下的大半个包子塞到等在一旁的孩子们口中。到了中午,包子就自然成了主食,邻居家也会端来自家蒸好的包子,大家聚在一起品尝,说你家今年的肉丁味道如何如何,她家今年的菜品怎样怎样,不一而足,其乐融融。

进入腊月二十七八,大人们就更忙碌了,脚步也比往日的走快了许多,去镇上理发、洗澡是年前必不可少的,顺带再买一些年货回家,糕果、豆腐、白酒、鞭炮、年画、对联等物品。镇上几家理发店门前是人挤人,理发师端着早已酸痛的双臂,在一年中最忙碌的日子里,打理各式各样的头发,而在每人头上花费的时间也从往日的十多分钟变成两三分钟,大家也都戏称“二十七八,三刀两刮”。而镇上唯一的澡堂那就更是拥挤不堪,男人们提溜着孩子,女人们拿着各式各样的水桶,在澡堂门前排队,从清晨排到黑夜,大家进进出出,记忆中,年前镇上人最多的地方就是供销社和洗澡堂。时间来到了除夕,家家户户开始贴对联,挂年画,每个门上转眼就红彤彤起来,连猪圈也贴上“猪肥肉膘”的扁条横幅,大家对来年丰收的期盼及美好的祝愿跃然纸上。小孩子们拿着大人们从镇上买来的鞭炮,开始在村子里的河边或屋后零星燃放了起来,胆大一些的孩子还会跑到积冰的河面上放鞭炮,数九寒冬,河面上的冰层有好几公分厚,清脆的鞭炮声给年味又添加了一把浓浓调料!我和几个玩伴此刻肯定也不会闲着,在村子里放鞭炮,滚铁环,砸纸包,玩的忘乎所以,间歇回家看一眼,母亲正在厨房油炸肉圆,炼油渣,蒸咸肉,烀猪头肉,这些都只有过年我们家才能吃上一回,见我回家,她撸起围裙边把我溜下的鼻涕一把擤净,又擦了擦我额头的细小汗珠,用手捏了一块炼好的油渣塞进我嘴巴里,登时一股清香溢满口腔,直冲大脑,满身心愉悦和满足,转身离开母亲的怀抱就向外跑去,身后传来母亲的嘱托,声音在寒风中飘来:慢点跑,别跌跟头......

到了除夕之夜,就算是过年了,大人们把忙碌了一年的手脚都安顿了下来,吃完年夜饭,长辈们在堂屋里喝茶聊天,一直会坐到零点以后才去睡觉,是为守岁,也会和我们兄妹说说春节的来由,有时听听,我就跑去里屋床边摸一摸做好的新衣服,还有父母为我们准备的糕果压在新衣服上,在次日的早晨,我们起床开口说话前先吃上两口,喻意甜甜美美,越长越高(糕)。年初一,我在震耳的鞭炮声中醒来,每家每户的开门鞭接连不断地在村庄的不同角落想起,硝烟味开始弥散,我们起床吃了糕果,又吃了早茶,苏北这边早茶通常是汤圆,接着走家串户开始拜年,拿压岁钱,无论大人还是孩子,每人脸上都洋溢着开心的笑容,在新衣服的映衬下,闪闪发亮。有玩花船的来了,还有踩高跷的在村小操场上表演,我们是这边看看,那边望望,也常随着玩花船的团队到其他村子看他们表演,直到天黑才返家。过年那几天,所有人都忘记了还有劳动,学习这些事情,只有玩耍,喝酒,走亲访友,直到元宵节才陆陆续续做起了平时的事情,这个年才算基本结束。

挽着女儿的胳臂,走在市中心的城市公园里,寒风中我和她说起了我童年时期在故乡的年味,她听得津津有味,说爸爸,你们那时过年真快乐,不像现在。我想了想,说:时代变化了,现在过年大家不在为衣食吃穿发愁,只是平时都很忙碌,在短暂的春节假期,亲人或朋友们才从天南海北赶回家,为了团聚一下,对,现在的年味就是团聚,我重重地说了这两个字,女儿似乎也明白了我的医师,朝我点了点头。

大街上一片繁忙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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