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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晓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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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8/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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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圆如榴

临近午后, 北风把干冽的空气呼成一把把细细的尖刀,扎在身体的裸露部位,便有了隐隐的刺骨痛觉。河面上冰层与岸边冻硬的黑土相望无语,大雪还在田野上方肆意挥洒舞步,绒球样的雪花很快铺满土地。一辆安装了雨棚的三轮电动车,停在屋外家门口,棚顶上已经覆盖了一层厚如瓦片的雪。

父亲和母亲从屋里抬着一副担架出来,说是担架,其实就是一张简易的竹床,焦急、心虑、祈求如线条般刻在了两人的脸上。竹床上躺着生病的妹妹,我只看见她的几缕头发露在寒风中,她的脸掩藏在被子里。担架被小心翼翼地放置在车里,父亲用手轻轻掸去落在被子上的落雪,母亲转身回屋,拿来两床被褥,把担架周围紧紧地护住。父亲在车里,伸手把母亲拽进棚里,他和前面的司机打了招呼,三轮车便发动起来,"突突"的马达声在冷风中传出很远。母亲头发上还有几片雪花,她叮嘱我要听堂姐的话,随即拉起车棚,车子就开走了。转弯时,我见到司机坐在位置上,头上带着厚厚的头盔,身上裹着两件棉大衣,远看臃肿如熊。

那一年,是一九八七年,时间指针刚进入三九时分。我十三岁,妹妹十一岁,一周前她莫名发热,在乡卫生院输液治疗几天,没有退烧,体温反而一天天的升高,似乎在和这寒冷的天气作对,随后又出现皮肤染黄和半侧身体不能动弹,父母商量后紧急联系车辆,送她去县城医院治疗。我初三在读,还有数月就要参加中考,按照当时的成绩,我很有可能考上县中,再苦读三年,考上大学,这便是农村学生最好的出路。父亲前天特地骑车去大伯家,把堂姐接来我家,负责照顾我的饮食起居。

 堂姐长我四岁,早年辍学在家,屋里屋外,照料家里,也算是一个能人。她烧菜拿手,知道我喜欢吃大汤圆,特地从家里带来一些糯米面。在南方,糯米面捏成的球状面食煮熟后称为元宵,一般如玻璃球大小,内部可加芝麻、白糖等甜食。在北方,则大多称谓汤圆,有大小之分,小汤圆如同元宵一般形状,而大汤圆则形大如幼童拳头,外观结实,如石榴饱满,内容白糖、芝麻酥及猪油渣。在家乡农村,每逢大年初五过"小年"的时候,家家户户在这一天,都会把大汤圆作为早餐服用,糯米面的香、白糖芝麻酥的甜伴着油渣的油而不腻,三者构成了独特的嗅觉和味觉体验。大年初一起床焚香拜神燃鞭后,全家围坐一起,吃上小汤圆是团团圆圆的寓意,而大年初五吃大汤圆,则又寓意来年生活香甜濡口。顾因之寄意,有闺女新婚第一次回娘家,娘家总要用大汤圆来招待姑爷。

 父母走后的数日,每天餐桌上的早餐便是堂姐亲手做的大汤圆,冬日清晨我背书结束,饥肠辘辘地坐在桌旁,糯米面的香味钻进鼻腔,游入大脑,胃底的味蕾细胞瞬间全部被唤醒,准备迎接着美食的到来。大瓷碗中六枚如鹅蛋大小的汤圆,静静漂浮在面汤中,几叶青菜环绕其中,我用筷子夹起一枚,小心地放到嘴边,轻轻地吹去热气,咬上一小口,此刻不能松嘴,否则内容物会沾到身上,更不能大口吸吮,煮熟后的白糖融化后伴着油渣,温度极高,猝然入口,极易烫伤口腔黏膜及舌头。我慢慢地吃着,享用着这份美食带来的体验,全身冻僵的机体渐渐苏醒过来,最后喝几口面汤,嚼了青菜,饱腹后油渣的腻味在胃底也被中和了许多。

那些天,我的身体在大汤圆中激发活力,课堂上认真听讲,窗外呼啸的北风似乎也在为我加油,夜晚长灯相伴,书本为枕,入睡前常常想念起父母和妹妹,不知道病情恢复怎么样了。约莫半月后,家人回来了,妹妹的病情明显好转,能自行走路,皮肤也不黄了,只是还呈虚弱。堂姐回家后,我的早餐也更换着,新年的大年初五,当我咬上一口大汤圆时,熟悉而久违的感觉从心底涌起,直冲脑颅,看向身边的家人,我的泪水在苒苒雾气中无声无息地流淌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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