疚爱连载

当我费力地在键盘上敲下这几行字的时候，我知道人世间给我留存的光阴所剩无几，自己的生命也快走到尽头，思维和肉体都将进入波澜无惊的长久之样，但我无所畏惧，也心无牵挂。回首过去的九十年光阴，经历了太多的人，也阅过很多事，想过很多道理，有想通的，也有想不通的，但绝大多数最后都茅塞顿开，唯独这份二十年经历的疚爱，是最难放下的，也是最后仍然想不通的感情!趁着现在脑海中的过往记忆和那份刻骨铭心的情感，还残留胸中，我还是唠唠叨叨地把它讲给你们听，也许大家会有那么一丝触动，我也就满生藉慰，心向大海!

  2024年，农历甲辰虎年，夏末，室外气温依然坚挺，北方的空气在烈日照射下显得更加干燥，往常绿色的植物也泛起了淡黄的枯像。他站在酒店的房间里，从33楼的高层向窗外望去，三晋大地的田野一片空旷，远处没有此刻家乡南方田野的水汪汪，只有整片的高粱在肆意生长。室内空调的气温已经定为21°，可是他并不感觉到凉爽，体内的热血似乎在沸腾，正如电视里巴黎奥运会中国队夺金的那一刻。这次参加全国会议，举办地在太原，虽然会议中心在郊区，但毕竟还属太原辖区，其实从第一时刻知道要来这里开会，他的心情复杂而又敏感。二十年的光阴，在漫漫人生路上占据了重要的地段。昨晚抵达高铁站，经过太原市区时，他总感觉到走过她曾走过的路，看到她曾看过的风景，心中郁郁寡欢而又无法言喻……此时思绪又飘到了2003年的夏天。

  广州，在经历过非典半年的管控放开之后，潮湿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消毒液的余威，随着南国日照线的迁移，气味伴随烈日高温在高楼大厦中穿行，再播散到大小酒肆的前台后厨。越秀区中山二路街道两侧，路边报亭杂志期刊封面花花绿绿，一杯杯清凉的"糖水"，排列整齐，颇能吸人眼睛。他来到医院南门口的一个报亭，买了一份最新的南方周末，简单瞄了一眼几版的大标题，不由得口干舌燥起来。从北方的家乡来到千里之外的南国花城，刚出广州火车站那一刻起，体内的水分变得加速度离开自己略显瘦弱的身躯，闷热如蒸笼的南方天气，让他每日饮水量大增，听同寝室的广东仔说，喝上一杯地方特产凉茶，也就是本地人称呼的"糖水"，可以解暑去湿，使得身体通透一些。

他在报亭又买上一杯"糖水"，吸吮一大口，清凉而略呈甘苦的滋味立即刺激了喉咙，他轻咳了几声，身体内部好像不再那么干燥。来广州两天，除了听不懂的南方如鸟语般的方言，身体也还没有配合好这气温，远离家乡，第一次孤身一人在外，刺激、兴奋、憧憬冲淡了这些不适应。想到六个月的学习时间，鼓劲快满三十岁的自己还是要尽快熟悉起来。

 回到宿舍楼，他顺着楼梯来到四楼，海南籍的女宿管员和他打了一声招呼，才认识两天，这打工女孩挺热情的，见到他总要喊一声"张医生，好"，他也礼貌应了一下。四楼有约十个房间，都是集体寝室，据他两天观察下来，有男有女，卫生间分左男右女格局，晚上有一些进修的女医生在卫生间冲凉，他在隔壁能听到女生洗澡时的轻声歌唱，沐浴露的香味偶尔也会从气窗飘过来，这算是混住!回到自己的寝室，他发现又来了两位住客，这样六人全到齐了，大家自我介绍一番后也就渐渐熟络起来，四个广东本省人，加上来自江苏的他和另一个来自河南的两个外省人，要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半年，有人便提议一起去吃饭喝酒，增进友谊。河南大哥犹豫了一下，还是随着其他五人出了门。

 同期来医院专科进修的医生有十四人，还有一位是上一期留级的，来自粤西的一名县医院医生，个头矮小，一口不标准的粤语，他基本听不懂他说的什么，这也让他很苦闷。仔细看了同来的几个女医生，好像也没有入眼的，那几晚可怜的"张医生"，在广州闷热的夜晚里辗转难眠。过几天，科室安排进修医生固定自己的教室座位，他记得，那天是周二下午，夕阳从白云山顶照射过来，从窗户折射进了房间，正好映在她的脸颊上，红扑扑的，正如她家乡的红苹果一样，那是他第一次仔细端详她的脸，肤色中等，单眼皮，下嘴唇上有一片淡淡的印记，也是因为她和他同桌。现在回想起来，二十年前的那一个下午，特别的缘分降临到自己的头上，他有点心动，又有点怯懦。出门几天，他开始思念自己的爱人和乖巧的女儿，电话里听到三岁女儿脆蹦的喊叫声"爸爸，爸爸"，他的心就如一支冰柜取出的雪糕放在这广州的太阳下，很快融化了，不过，雪糕是化成了水，他的心则是融成了刻在心尖的爱!

 自我介绍后，他们算是初步认识了，闲聊中两人发现都住在那四楼，房间相隔不远。她来自山西太原，家庭条件优越，结婚后还没有小孩。他来自三线城市，因而在她面前无名中又生出些许自卑感，说不出又道不明。进修的时间指针正式嘀嗒嘀嗒地开始旋转，早晨起床，在宿舍楼的一楼食堂就餐，两人经常遇到，便相视一笑。上班后，俩人分别跟随主任查房、下医嘱、手术等。通常中午没有太多休息时间，午餐就简单应付一下。下午在教室听课，两人同桌，交流的时间便自然多了起来。

 课间，她会告诉他，正在和本寝室的广东人学习粤语，先从数字学起，"ya,yi"是1和2的意思，看着她努力把嘴巴和舌头摊平来说话的样子，他觉得好笑，又很有意思，于是也做起她的学生来。这个给她极大的信心和鼓励，每次认真学了几句话，第二天下午再做小老师，现学现卖，他呢，也假装认真地学习。几天下来，两人间的距离有点微妙地改变，除了学习粤语时的身体近距离，有时她还会在他耳边说话，心理上的距离也在拉近，两人身上仿佛系着一根皮筋的两端，空间距离越远，相互牵引的力就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