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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晓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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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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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树花落随风散

中秋节后的气温,越来越凉,晨起和落日似乎约好了,把清凉的空气散往大地,枝叶间便若有若无地挂着几滴水珠,微风吹过,水珠便如躲迷藏般的消失在树桠后面,任凭你睁大眼睛也找不到她的踪影。只是正午时分,气温稍显调皮,还想留住夏日的燥热,又或想模仿夏季大哥的威风,热量在太阳庇护下袭击外面的行人,但威力比它大哥又弱了许多,只是充充样子而已。

秋夜来的比夏夜要早些,像和大地约会一样,常常在六点未到就垂临大地,给四周带来些许凉爽,我喜欢这个时分,清新,气爽,干洁。也就是在晚上的那一个时辰,我收到了一条微信:小弟,你帮我看看这怎么办?接着手机就收到几幅照片,一个骨瘦嶙峋的病人躺在病榻上,裸露的下肢水肿明显,皮肤因肿胀而快要开裂......这是姨妈家的二姐发来的。很多年之前,在她初中毕业后不久,就从苏北农村嫁去了离家四百公里外的上海滩,照片上瘫在病床上的是她的老公,和二姐同属一个生肖,但却年长她十二岁!

二姐,生性活泼,话多手勤,齐耳短发,身高一米六左右,面色黝黑,颊部两块淡淡的砖红皮肤如同一抹高原红,走在人群中,就如村口那棵老槐树的枝叶一般朴实无华。她在家排行老三,上面有一个哥哥和姐姐,下面还有一个弟弟,算是人见人不亲的家庭地位。姨妈姊妹四人,没有一兄半弟,在农村里,她作为长女,成年后遵照父母意愿,在家招婿,撑们立户,生下的四个子女都随她姓。姨夫家境清寒,入赘后又当兵,后来从部队转业至外省工作,一年也难得回家探亲几次,后来因病猝死在外地。

二姐念完初中,没有再上高中,就返家务农,可是小小的身板又怎能吃得消农田里的活计,大多时候只在灶前屋后忙碌着,洗衣做饭,喂猪打草。闲暇时刻,她也会取条板凳,坐在门口,想像着外面的世界,但也仅从有限的课堂知识去遐想,岁月就在村头那棵老槐树花开花落间向前流淌着。不知不觉间,二姐到了十八岁,也到了乡下女人婚嫁的年纪。此时大姐已经嫁给南京郊区的一个大型化工厂的工人,姐夫比大姐年长十岁,外型消瘦,如大烟鬼一般,走路稍有跛脚,在城里找不到老婆,才经人介绍娶了大姐。有时候大姐回娘家,姐妹两人睡在一起,能拉呱到深夜,东头鸡鸣的时刻才睡上一小觉。

姨妈的三妹妹,也是我的小姨妈,比我母亲还小五岁,在年轻时候经家族中奶奶那边的远房亲戚介绍,嫁去了上海,生完一个儿子后又离婚,再婚后又嫁给一个工人。有次她从上海回老家,那时外公已经去世多年,外婆还在世,她和二姐谈了一个晚上,又和姨妈谈了谈,意思就是想把二姐介绍到上海,嫁个人家,像她一样,脱离这农村又苦又累的生活。后来听我母亲说,那几个晚上,姨妈在太阳落山的时候,总是一人安安静静地站在村口的那条小路,看向远方。她在取舍,大女儿已经嫁远,一年难得回家几次,如果小女儿也嫁到上海,那自己的闺女都会离家很远,贴心的小棉袄都离开自己,可转念一想,这农村生活又确实太累,如果真有好人家,把女儿嫁过去,至少能说得过去,就像目前大女儿一样。

事情就是这样发生了,正如人生中命运大转盘一样,早就给每个人规划了每一步。在小姨妈返沪不久,二姐的未来对象也基本定了下来,是上海本地人,有多年糖尿病,身高一米九左右,但像根竹竿一样,比二姐整整大了一旬。结婚的时候,我的妹妹作为伴娘参加了她的婚礼,回来后和我说:哥,看到二姐出嫁,我心里真不是个滋味,这婚姻到底是为了什么?那年妹妹才上大学一年级,她还不知道什么是人生,什么有是命运。听后,我也替二姐惋惜,但又说不出什么,有阵子,心里一直堵得慌。

多年以前,父亲去上海出差,和同事几人,曾去二姐家找过她,看看她的近况。回来后和我们兄妹二人说:你们的二姐,婚后生了一个儿子,她没有文凭,只能到处打工,有时自己做点小买卖贴补家用。上次我去她家,循着地址,来到闸北区一个巷口,正好看到你二姐在出摊,做煎饼,卖给路人,见到我来到上海,她很开心,邀请我们去她家做客,我看她在忙,没有同意,她就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钱塞给我,让我请同行的人吃饭喝酒。我看她挣钱挺不容易的,没有要她钱,谈了两句话我们就走了。听完,我心里堵憋的感觉比上次似乎又加重了。

这些年,有了手机以后,亲人的联系也方便许多,我陆陆续续知道了二姐的一些事,开始平淡无奇,只是近五年,家庭不幸,儿子考上外地一所普通的师范院校后,她的老公患上了肺癌,没有手术机会,只能做做化疗。她本人也患上了乳腺癌,做了手术,跟着做了几次化疗,头发也掉光了,上次回乡,我一眼差点认不出她,感觉衰老得很快,高原红早已从她面颊消失,原来的位置被深浅不一的皱纹代替。

今晚收到她的微信,是因为我这医生的职业缘故,我仔细看了看发来的图片和相关信息,便知道她的老公生命已进入倒计时,心中不禁为她的命运所唏嘘不已,看似离开了农村,去了大城市,可她这上半辈子真是享福了吗?嫁给一个年长十二岁的男人,没有工作,在上海生活,难度可想而知。而她的父亲英年早逝,客死他乡,她大姐嫁给那如大烟鬼的工人,也在几年前因突发心脏疾病去世,自己的爱人也快走到生命尽头,她的乳腺癌病情又不知如何发展?但转念一想,她如果就在老家农村,嫁人生娃,生活是不是一定美满呢?不得而至,也许各人的命运上天早已注定。

村口的老槐树还是日复一日地立在小道边,平静地看着村里众人的喜怒哀乐和生老病死,送走外出的乡亲,又迎来游子的归来,不喜不怒,槐树花质朴,淡香,随着四季的轮回生长,飘落,可再怎么飘远,它能忘记生它养它的这棵槐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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