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晓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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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小雯右手拿着的音叉竟然戳在自己的左手上，她终于忍不住了。
“肖世纪你打算将这首歌唱给长江里的刀鱼听？”周小雯白净的脸庞此时变的铁青，排练厅里哄堂大笑。
这个平时上课就喜欢走神的12岁小男孩，脸上露出兴奋的表情，半张着嘴想说些什么。
“肖世纪你要是再分心，将成为合唱团不受欢迎的人。”周小雯狠狠地白了他一眼。
肖世纪并没有因为老师的愠怒而停止朝窗外张望，考虑到晚上合唱团在大剧院有场重要演出，合唱团指挥周小雯选择了视而不见。
晚上的演出非常成功，市委宣传部王部长告诉她，下半年合唱团将参加在北京举行的青少年合唱节，继续由周小雯担任合唱团指挥，让她赶紧创作一首参赛作品，听了这话周小雯抚摸了一下自己有些红肿的左手，抬头看见墙上镜子里意气风发的自己，40岁的周小雯对自己很是满意。
大剧院明亮的大厅里，围满了等待家长的孩子们，他们大多没有洗去脸上可爱的妆容，意犹未尽地交谈着彼此在舞台上的感受，周小雯和钢伴董老师忙着招呼着陆续赶来的家长们。
“周老师，下午排练时我看见长江里有海豚！”
“肖世纪，下午排练任务这么紧，你的行为分散了老师的注意力。”周小雯移开了话题，她没有理睬小男孩有些漫无边际的谈话内容。
“周老师，真的，我看见了好几头灰蓝色的海豚。”
“世纪，合唱团排练厅背靠长江，这几年长江严格禁止捕鱼，你看见几条飞出水面的大鱼是很正常的。再说这长江里怎么会有海豚，你妈来接你了，快回吧！”
开车回家的路上，周小雯心想这个肖世纪真是顽皮，整日奇思妙想还不讲究卫生，从他进合唱团那天起，周小雯就告诉他，不要让老师再看见你指甲缝里绣着一道黑边，呵呵！刚才在剧场大厅里，肖世纪小胖手的指甲缝里一如既往地绣着一道黑边。
晚上睡觉前，周小雯在朋友圈里看见了一条新闻：“时隔20多年，长江江城段出现五头玩耍嬉闹的江豚。”
周小雯心里一惊，赶紧点开下面的视频。
平静的江面上，五头江豚在水中翻腾跳跃着，其中一头江豚直接跃出水面划出一道弧线，欢快地拍打着水花；另一头江豚在空中抬起整个上半身，眯着小眼睛扬起了一个微笑，视频里传来人们的惊呼声，周小雯注意到视频右下角郁郁葱葱的绿色，那是合唱团排练厅窗下的一片女贞树林。
周小雯愕然了。
她想起下午排练时肖世纪的表现和在大厅里对自己说的话。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后期，周小雯还是个初二的学生，春季开学的第一天，班主任俞老师领着一个皮肤黝黑的女生走进了教室，俞老师介绍说这是班上新来的同学宝琪，大家欢迎。随着教室里响起的掌声，班主任走到讲台上对着教室扫了一圈，目光落在周小雯的身上。
宝琪被安排坐到最后一排的空座位上，周小雯则挪后两排成了宝琪的同桌。周小雯是班级的语文课代表，平时各方面表现都非常好，开学第一天就被老师往后挪了座位，同桌还是个又黑又壮像个小农民一样的女生，周小雯心里有些别扭，整整一节课眼睛都死死地盯着黑板，看都没看身边的新同学一眼。第一节课刚下课，周小雯便听见这位新同学叫自己的名字，声音听起来清脆悦耳，她有些疑惑这个像小农民一样的女同学怎么会有这么动听的声音。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刚才老师不是叫你的名字了。”
“你的声音挺好听。”
“我不是岸上人，我家三代都是渔民，我的声音是在长江里唱渔歌练出来的。”这个自来熟的新同学笑呵呵地说，周小雯看见她的牙齿又白又亮，周小雯也笑了。
宝琪告诉周小雯她家是城郊龙窝湖江滩的渔民，她和爸爸妈妈就住在江边的船上，因为原先就读的郊区初级中学拆迁，自己便分到了这所位于市中心的第一中学，因为龙窝湖不通公交车，每天她都要早起坐父母卖鱼的三轮车赶到学校上课。
晚上，周小雯一家人坐在饭桌前。
“爸、妈今天班上来了一位叫宝琪的新同学，是郊区中学转来的，老师让我挪后了两排和宝琪同桌了。”
“老师让你挪后了两排？”
“妈妈，我个子高，眼睛好，能看见黑板。”
“郊区中学很多都是渔民的孩子，平时自由散漫习惯不好！”
“宝琪家就是渔民，她家住在一个叫做龙窝湖的地方。”
听到女儿嘴里说出龙窝湖三个字，小雯的妈妈放下了手里的碗筷。
“小雯，龙窝湖是一片荒凉的芦苇荡，解放前就是个土匪窝，直到前几年还做过枪毙犯人的刑场，你奶奶生前告诉过我，隔壁杨家的大儿子就是在芦苇荡里被水鬼拖下江里淹死的。
“小雯妈，你这样说会吓着孩子的。杨家大儿子掉江里淹死，是因为60年代闹饥荒，杨家兄弟倆去江边钓鱼，在龙窝湖江滩发现了一头搁浅的小江猪，小江猪的肉又肥又嫩，一家人吃了好几天，还把小江猪内脏里的油卖给了中药店，换回来10个新鲜透亮的大鸡蛋。后来兄弟俩又去了龙窝湖，那里的芦苇荡又密又高，弟弟不小心掉到江水里，老大跳下水把弟弟托了上来，自己却没有上来。
“爸爸，那叫江豚，我在书店里看见过江豚的图片，江豚的模样很可爱，如果不是因为饥荒，兄弟俩一定会将搁浅江豚推回江里的，他们也不会再去龙窝湖找江豚，杨家大儿子也就不会被江水吞没了。”
“小雯，那些都是过去的事，龙窝湖现在已经有了一些渔民，岸上也建了几座大工厂，并不像你妈妈说得那样荒凉。”
第二天下午，第一节上地理课，教地理胡老师是一位年轻的实习老师，胡老师讲述了长江的源头和流经区域的水文特点，周小雯发现宝琪听得认识仔细还做了笔记，自习课时宝琪拿出地图册，在长江江城段流域画了一个“星星”。
“这里就是龙窝湖江滩，我家就住这。”
“都是芦苇荡吧？”
“一眼看不到边。”
“就你们一家人住哪儿？”
“整个龙窝湖不止我们一家渔民，就是互相离得远。”
周小雯看见宝琪的双手又大又粗，这让她想起家门口豆腐店里那位中年女店主的手，她突然有点心疼这个身上有着鱼腥味的新同桌。
“宝琪你的声音真好听，放学的时候给我唱首渔歌吧！”宝琪笑呵呵的答应着，将自己的手臂搭在周小雯的肩膀上。
清明假期后上课的第一天，宝琪整个上午都没有到学校上课，这让班主任俞老师着急了，她想起宝琪家是渔民，住在离城区很远的江边，这几天连下大雨，她有些担心宝琪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俞老师想起了宝琪的同桌周小雯，开学时，教导主任将笑呵呵的宝琪带到她面前，看着宝琪黑红的脸庞和身上散发的阵阵鱼腥味，俞老师思忖着必须找一个友善懂事的女生和她同桌，那天在教室里她选择了各方面都很优秀的周小雯。
中午放学的时候，俞老师将周小雯叫到了办公室里。
“小雯，宝琪今天上午没有到校上课，我有些不放心。你知道宝琪家的具体位置吗？”俞老师问道。
“老师，宝琪告诉过我，她家住在龙窝湖江滩紧邻长江大拐弯的地方。”周小雯好看的脸上，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扑闪着。
听到周小雯的话一旁的胡老师走了过来。
“俞老师，龙窝湖离学校估计有十多里路，您事情多走不开，要不中午让周晓雯和另外几个学生提前到校，我们一起去宝琪家看看，同学们也可以亲眼目睹一下长江这一段的水文特点。”这个长在皖北平原的大学生，只在教科书上见过长江在江城段的大拐弯。
听胡老师这样说，俞老师便点头应允了。
午后，太阳在一团团乌云遮盖下眯起了眼睛，天空中飘起了阵阵的太阳雨，因为到龙窝湖没有直达的公交车，胡老师领着周小雯他们先乘坐了四站公交车，然后小跑着上了江堤，一路上并没有多少行人，偶尔会遇见几个面无表情匆匆赶路的渔民，越往南跑行人越发稀少，一只不知从那里钻出来的大黑狗跟在他们身后狂吠不已，周小雯想起妈妈说过的话。
“老师，龙窝湖不吓人吧？”
“前面那一大片碧绿的芦苇荡就是龙窝湖，多美！”
这时天空已经放晴，太阳睁开了明亮的眼睛，周小雯加快了脚步跑到了队伍的前面。
眼前的龙窝湖江滩绵延数里，高大的芦苇在江风中摇曳着自己曼妙的身姿，奔腾的江水全然没有了汹涌的气势，在一片片芦苇之间，形成了风姿绰约的涓涓细流。
老师，前面就是长江大拐弯，一个男生喊到。
举目远眺，江面被抹上了一层金色的霞光，滚滚东流的江水蓦地向北扭转了自己的腰身，形成了一条优美的弧线，江面豁然拉宽了，波纹平静了，一行白色的江鸟排成长队一直延续到远方。
胡老师挥动着臂膀大声地吟诵道：“真可谓，碧水东流直回北，江天一色听渔歌！”江堤上突然安静了下来，同学们甚至听见了彼此的呼吸声，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色震慑住了。片刻寂静后，同学们开始高声喊着宝琪的名字，在老师的提醒下，同学们簇拥着往芦苇荡里跑去。
“同学们小心一点，穿过芦苇荡就到江边了。”
“老师，宝琪说她家有一条住家船和两条渔船，住家船常年停在长江拐弯处的江边上。”
这时，江边传来一阵嘹亮的歌声。
“看那江水有多辽阔，白浪滔滔，我不怕，嘿嘿；
“看我织了个大渔网，白浪汹涌，我不怕，嘿嘿。
宝琪……宝琪……
周小雯激动地跑向了江边，她脑后马尾辫上沾满芦花红色的花穗儿，在金色阳光里像一朵随风飘动的金菊花。正在船头整理渔网的宝琪，听见身后的呼喊声，她放下手中的渔网转过身来，她愣住了，她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接着宝琪像个小飞人一样跑下了船头。
原来宝琪在郊区中学时，每逢天气不好，渔民的孩子大多不会去上学。一来，住船家需要根据水位不停地调整船位和增加缆绳 ；二来，因为雨天江面上空气闷湿，鱼儿会浮出水面呼吸，雨水小一点的时候，渔民便会划着小渔船去江里撒网捕鱼。
“宝琪你今天上午没有来上课，班主任俞老师很担心，家长在家吗？”
“爸妈去市区卖鱼了。”还没等胡老师再说话，几个同学拉着宝琪就往江边的住家船上跑去。
这是个约40平方米大小的住家船，整个船分为两部分，靠船头的那一半用木板盖成了一间小屋，另一半放着渔具和几张简易桌椅，船的四周拉着一排结实的粗铁丝，上面晾晒着衣物和渔网，角落里竟然还有两盆盛开的粉色小雏菊。看见大家对船上的一切都十分好奇，宝琪便弯腰从江水里拉起一个大鱼篓子，将里面的鱼全都倒在大木盆里，大家七嘴八舌的说这条最大的是青鱼，那条鱼鳞细小发光的是鲢鱼，头部宽大的胖头鱼，周小雯也认出几条周身泛黄的是大昂刺鱼。
“宝琪，长江里的鱼怎样也捕不完吧？”同学中有人问道。
“长江里鱼已经不如先前多了。爷爷告诉我，70年代的时候，爷爷一条小船一张网，轻松养活一大家子，那时候长江三鲜河豚、鲥鱼、刀鱼年年大丰收。
“宝琪你见过江豚吗？”周小雯问道。
“渔民都叫这种小动物为江猪，我记事后一次没有见过。听爷爷说他年轻的时候，每到刮风下雨的天气，江面上就会出现成群的江豚跃出水面换气，有一回，一头江豚跟在他的渔船后面，爷爷用一个大鱼叉不偏不倚插到了江豚的肚子上。”
同学们发出一阵惋惜的唏嘘声，胡老师说以前长江江豚数量多，现在江里到处都是采砂船，沿岸工厂里的工业废水也都排入了长江，还有渔民放在江水里的各种捕鱼暗器，这些都影响了整个长江的生态环境，江豚的数量已经明显减少了。
周小雯想起在书店里看到的那幅江豚微笑的图片，她感觉自己的眼眶有些发热，便提醒宝琪该和大家一起返回学校了。
一转眼春去夏来，周小雯和宝琪已经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宝琪说，暑假你到江边来，我教你游泳吧。周小雯说，我妈绝对不会同意，她会疯的！还是你来我家，我带你去公园溜冰吧。宝琪说，暑假我每天都要在船上干活，还是你到江边来吧，我教你放网捞鱼吧。周小雯说，我想去江边跟你学唱渔歌。
开学前夕，周小雯终于有了机会。
新学期报名的最后一天，小雯和妈妈在校门口遇见了宝琪和她妈妈，两个好朋友一见面便像两只小鸟一样欢呼雀跃，随后拉着手跑进了学校的大门，两位妈妈便站在路边拉起了家常，小雯妈妈发现宝琪妈妈不仅模样周正，而且谈话举止一点也不粗俗，这让她心里有些愧疚，感觉自己真不该对渔民有偏见。
这时两个孩子已经报完了名，嘻嘻哈哈地从校门口向她们走来。
“妈妈，我能去宝琪家玩一天吗？”
“你不是说报完名和妈妈一起去书店吗？”
“小雯妈，你就让小雯去江边玩玩吧！”
小雯妈妈见宝琪妈妈这样说了，再看看女儿的表情，她感觉要是再拒绝女儿的要求，女儿就要哭出来了，那样的话自己面子就挂不住了，只好勉强同意了。她再三叮嘱女儿一定要注意安全，说下午5点准时让小雯爸爸来龙窝湖接小雯。
周小雯第二次踏上了宝琪家的住家船。
宝琪嚷嚷着太阳好毒辣，一上船便将周小雯领进了船舱里，船舱里铺着铮亮的木板，中间放着一张深红色的小矮桌子。很快，宝琪妈妈端着做好的饭菜进了船舱，一大碗鲢鱼汤，一碗红烧草鱼块儿，一盆炒蔬菜，一锅白米饭，为了不让宝琪感到拘束，她说自己和宝琪爸一会儿就要去江里撒网，就不进舱里和她们一起吃饭了。
面对着眼前香喷喷的饭菜，周小雯感觉自己又饿又馋，她首先盛了一碗鲢鱼汤，端起来连着喝了几大口，接着又吃了几大块红烧鱼，便学着语文老师的样子慢条斯理地说道：“话说这江水里的鲜鱼，实乃是人间的珍馐美味。”
宝琪笑着说周小雯真不亏是班级语文课代表，吃顿鱼也能出口成章，说等太阳稍稍弱一点，我们就去江边捕鱼，给你带回去继续吟诗作赋吧！
宝琪和小雯背着捕鱼工具走在江边的时候，太阳已经没有了中午热辣的气势，两人来到一片宽阔的江水边，宝琪负责下网和拉网，小雯则负责用鱼舀子从网里将鱼捞出，大鱼放入鱼篓子里，小鱼放回江水中。
金色的江滩上，洒着金色的太阳；
水里的鱼儿哟，你又在何处躲藏？
宝琪一边唱着嘹亮的渔歌，一边开始慢慢往江水里放网，江面上开始卷起了风浪，宝琪缓慢地往上收起了渔网。
“我的妈呀，真有鲢鱼！还有草鱼哟！这个是胖头鱼吧？”几个回合下来，周小雯兴奋地说鱼篓里已经有6条鱼了，不由张开了喉咙跟着宝琪唱起了渔歌。
忽然，江面开始刮起了风浪，宝琪刚拉起一网，突然她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双眼死死地盯着不远处的江面。
好像有头江豚……江……豚……是江豚！
江面上出现了一头身体圆胖的江豚，只见江豚在江水里上下串动着、跳跃着，宝琪跑过来一把夺过周小雯手里的鱼舀子，熟练地从网里捞起一堆小鱼，随即飞快地从中抓出一条欢蹦乱跳小鲢鱼，挥起手臂用力扔到游动着的江豚面前，江豚快速游动过来，抬起鈍圆的脑袋一口逮住水里的小鲢鱼，随后摆动着身体潜入江水里，周小雯和宝琪屏住了呼吸，四只眼睛死死地盯住了江面看了好大一会儿。
“胖家伙游走了？”
“胖家伙游走了？”
极度兴奋的宝琪和小雯瘫坐在江边的草地上，两只翠鸟落到了她们眼前的芦苇杆上，忽然一阵江风吹了过来，江面上传来了一阵呼哧呼哧的呼吸声，周小雯和宝琪一跃而起，江豚竟然出现在离她们更近的江面上，这回是周小雯抢先将一条小鲢鱼抛向了江面，江豚快速游过来张嘴接住了小鲢鱼，随即在江面上摆动起身体的尾部，周小雯和宝琪又喂了它几条小鱼，江豚看起来肚子更大了，它在水里不停地游动着，时而游出水面呼哧呼哧地呼吸着，往宝琪和周小雯站着的方向喷着水，最后江豚直起了自己的上半身，周小雯和宝琪看见了一个天使般的笑脸，随后江豚灰蓝色的身影若隐若现地消失在江水里。
周小雯和宝琪久久地站在江边，抹着脸上的汗水和眼角的泪水，她们惊讶地发现两只翠鸟依旧停在晃晃悠悠的芦苇杆上，一样傻傻地望着江豚远去的江面。
这个炎热的下午，周小雯和宝琪一直站在江边，看着眼前奔腾不息的江水，她们一次次地看见“胖家伙”又游回来了，很快又失望地发现全是她们的的幻觉，直到夕阳开始西下，小雯爸爸出现在她们的面前，她们也没有再看见“胖家伙”的身影。
新学期学校里有了些新的变化。
第一个变化是胡老师回师范大学了，周小雯和宝琪将遇到江豚的事情，写了一封长信寄给了胡老师，她们称江豚为可爱的“胖家伙”，很快胡老师给她们回信了，信里说长江里出现江豚是件好事，如果这头江豚特别胖，根据江豚繁殖的时间段来看，很可能是头怀孕的母江豚，那就是件大好事！
第二个变化是周小雯和宝琪升入初三年级，周小雯作为尖子生进入了“快小班”，宝琪还留在原先的班级，好在每天上午早操两人都会在操场上见面，每次见面两人说得最多的就是关于“胖家伙”的话题，宝琪说她把遇到“胖家伙”的事情告诉爸爸妈妈了，爸爸说如果以后在江里遇见“胖家伙”和她的小宝宝，一定要喂她们一篓子小鲢鱼。
秋风一阵紧似一阵，校园里到处落满了金色的桂花，周小雯连着三天都没有在操场上看见宝琪，第四天操场上依然没有宝琪的身影，周小雯干脆直接跑到原来班级的门口，只见教室里空无一人，同学们都在校园的开展各种活动。难道宝琪没有来上课，周小雯又跑进了俞老师的办公室，俞老师说宝琪的确好几天没有来上课了，说宝琪家有点事。
这个周末，俞老师突然来到了周小雯家。
原来，几天前宝琪的爸爸在江里捕鱼时，发现的江边围着几个附近采砂船上的外地工人，他突然想起女儿说起过遇见“胖家伙”的事，便多了一个心眼将船靠到了岸边，眼前的景象让他十分震惊，一条小江豚躺在江边浅水里，身上有几处小伤口，小江豚还在有力地呼吸着，宝琪的爸爸立马跳上岸，告诉这些采砂工人，小江豚是受到噪音干扰与母江豚走失了，说罢要将小江豚拖回江水中，这几个工人嘴里骂骂咧咧地说，晚饭就指靠这小江豚加餐了，还说江豚的油是最好的烫伤药，怎么可能再放回江水里，争执中对方依仗着人多先动了手，宝琪爸爸又急又气回到渔船上拿了个大鱼叉，戳伤了一个工人的眼睛，硬是将小江豚拖回到江水里，所幸的是小江豚竟然游走了。宝琪爸爸被刑拘了，宝琪妈妈娘家人的便将她们母女接回安庆老家了。
从此，周小雯再也没有见过宝琪和她的家人。
周小雯坐在钢琴前，秀气的脸庞上洋溢着喜悦之情，她颀长有力的手指在黑白相间的键盘间游曳着。
一个轻盈的动机出现，明快又热烈，周小雯的脸上焕发出一道青春的霞光，她看见了少年时代的宝琪和自己。
高声部开始呈现了，那是宝琪的歌声，清脆嘹亮富有穿透力；中声部在琴键上欢快地跳跃着，那是同学们在江边奔跑着的身影；低声部饱满又诙谐，那是“胖家伙”呼哧呼哧的呼吸声；三个声部互相交融着、前进着，周小雯的手指在琴键上时而奔跑时而停下，周小雯的视线模糊了，音乐突然停了下来，整个世界静止了，她感觉自己灵魂出窍，她来到了十里江湾生态景区，昔日的旧江滩已经建成乔木-灌木-草地-草花融合的生态公园，龙窝湖江滩树木葱茏鲜花盛开，草地青青鱼儿欢腾……
她听见了宝琪悠扬的歌声、听见了老师和同学们的欢笑声、听见了“胖家伙”在水里拍打浪花的声音。
波光粼粼的江面上，一群群江豚在水中追逐嬉闹着，一头身体圆胖的江豚直起了上身，周小雯看见了“胖家伙”天使般的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