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步

一

1998年的那个夏天，长江的水位线节节攀升，终于在某一天，地平面的江水竟漫过小城市区的街面。虽然只是浅浅的一层，但足够让人心生焦虑。傍晚，我们一家四口相约去江边转转。从我家所住的物资局大楼到江边有两条路可以很快到达，一条是径直走，穿过四眼井、鼓楼，然后稍微右转，走过北门粮店，再直走；一条是出门朝右，路口转弯直走，经过十字街，八卦石，长江就近在眼前。

我们沿着光秃秃的堤岸走着，那曾经屹立江中，号称天下第一阁的观音阁，已经被江水淹没得看不见了。父亲问及我两年后毕业的打算，我知道他希望听到的答案，他不知道我内心的惆怅。

20岁的我，在校园里结识了让我怦然心动的男孩，和他几次散步后，我鼓起勇气邀请他来小城做客，他微笑而又不失礼貌的问我：“你那里有什么？”我说起苏家兄弟到访过的西山公园，提及在这里建都的吴王。他的眼里没有热烈的向往，他说：“很好啊！不过我更想去大城市发展。”我知道他言出必行，而我也明白自己终究要回到小城，大城市和他于我都是遥不可及的梦。

周围的人谈论着电视中的关于洪水的新闻，彼此故作轻松的相互安慰着。那个夏天对于我来说，躁动中略带着哀伤。

二

2000年毕业的我毫无悬念的留在小城。

苦闷的时候我喜欢一个人去情人桥附近走走。情人桥位于城中，桥并不长，不过百余米；桥上也鲜有情侣逗留。在桥的拐角处，常有一些年长的文艺爱好者在那里拉着二胡唱着戏曲。他们身后是一排很有些年头的柳树，树后面就是穿城而过的洋澜湖。阳光透过茂密的柳条，温柔的洒落在他们的周围，形成好看的光圈，点亮了隐形的舞台。他们怡然自乐，时间似乎在这里停顿下来。第一回，我静静地欣赏着这个城市里暗藏的美丽。

2002年的9月底，位于城东南的凤凰广场建成并对外开放，那是在古凤凰台遗址基础上兴建的，它传承着古代的文明，发扬着现代的气息。广场占地13万公顷，中有亭台楼榭，有奇花异草，有音乐喷泉。那年国庆节期间，举办了一场焰火晚会，我和家人“奢侈”一把，乘坐3路公交车，从城西到达城东南，车程不过5分钟而已。我们在人山人海中，不时地会遇到熟人打着招呼，我们说着相同的乡音，赞叹着鄂州的变化，祝福着祖国的强大。

假日里，我也曾去大城市转转。我散步在皇城脚下、黄浦江畔、春熙路上……我欣赏大城市繁华，但我也清醒的知道，那里不能长留。看过了就算了无遗憾，我更想回到有家的故乡。我是不是该承认，我真正爱上了我的小城市。

三

观音阁一带修葺一新，沿江大道上，滨江公园、孙权广场和吴王公馆融入其中。

孙权广场上最具有标志性建筑莫过于总高11.8米的吴大帝孙权铜像了，代表着鄂州名片的孙权铜像于2011年2月13日正式面向游客，栩栩如生的吴大帝意气风发，向来来往往的人介绍着他圆梦鄂州的往事。黄龙元年（229）四月，孙权在鄂州称帝，同年九月迁都建业。265年，孙权的孙子吴末帝孙皓又把国都从建业迁回了鄂州，他曾想择这一城而终老。不料，建业的群臣们故土难离，传唱出“宁饮建业水，不食武昌鱼。宁还建业死，不止武昌居”的歌谣来。吴王无奈，只得再次迁都建业。鄂州，是吴王们成就非凡梦想而或恋恋不舍却不得不离开的地方；鄂州，是鄂州人随心所欲就能吸天地之灵气不想离开的故土。

1998年的那个夏天，于我而言的那些零散地名，现在，我也能借鉴民间流传的“十景”将它们串联起来。

关于“十景”有许多版本，但我更倾向于：一古楼，二宝塔，三面像，四眼井，五家巷，六大坊，七星塘，八卦石，九曲亭，十字街。去年夏天的傍晚，和几个朋友在吴王公馆附近的小餐馆吃完饭后，我提议去寻游十景，她们很爽快地就答应了。

距离吴王公馆最近的十景之一是八卦石。《武昌县志.卷九》载：“八角石在县治南街中，石分如八卦。后作土地祠于其上，是不可见，而祠犹称八卦石云。”正如志书所言，我们在南街中转悠了一圈，没有找到传说的石头。

十字街在八卦石的不远处，因为南北走向的古楼北路与东西走向的菜场路相交成正十字形，称之为十字街。华灯初上的十字街热闹异常，饭馆林立、车水马龙。路边摊的烤肉香味肆无忌惮的诱惑着饥肠辘辘的食客，要不是刚刚吃太饱了，不然怎么也得撸几根串串。小奇说，十字街最棒的夜宵莫过于点某家的一碗花饭外加上一碗汤。花钱少，味道好，吃得饱。

我们拐进了古楼。古楼又称南楼，谯楼、庾公楼、庾亮楼、玩月楼。晋代刺史庾亮曾在此赏月，诗仙李白有《陪宋中丞武昌夜饮怀古》一诗。凝望古楼，仿佛还能看见玉树临风的庾公对月抒怀。只是今晚月华如洗，不知当年庾公所见月亮是不是这样的一轮？“清晨南楼夜，风流爱武昌”。仿佛，我们还能听到李白把酒临风出口成章，期间还伴随着他豪放不羁的笑声。

穿过古楼，复行数十步，我们就来到了四眼井遗址处。如同脸盆大小的四口井被铁链围起来保护着，它们早已被列入鄂州市文物之一。四眼井又名古寿井，依旧是《武昌县志.卷九》中记载：宋嘉定年间，县尉邹应博置，四眼铁般一，铁莲子形栏四。不知道四眼井当年修建是为了纪念，还是为了庆贺？因为邹应博和旁人说：后当有登高位、掇巍科、享上寿者。这个表述对于我而言，显得扑朔迷离。

我们从市二医院东侧穿出来就算是路过了五家巷，即邬家巷。五家巷，顾名思义，就是五家人的巷子。的确，当年谢、熊、龙、杨、辛五家姓的族人们曾在这里居住。

三面像位于右侧，当年红火一时的鄂州饭店顶层悬挂着毛主席的画像，路人无论从哪个方向看，都能目睹伟人的尊容。也因此，这里被称为三面像。

另几处景点有些远了，于是我宣布今日的寻游就此结束。古灵精怪的小李说：“还是鄂州好！大城市里逛一个景点少则排队几个小时，多则还要提前十天半个月预约。我们这里，一步一景。这还不到十分钟，我们就逛了鄂城一半的景点啦！”

我们很快就走上繁华的文星路，回望十字街角，那里依旧川流不息。小城真的很小，但丝毫不影响它散发出迷人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