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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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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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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和远方


1978年我出生了。

我的出生并没有给这个叫华容镇铁张村的张家带来惊喜,我来到这世上的第一声啼哭未能盖过我妈竭斯底里的哭喊声:“么又是一个女伢呀!”

命运对于她是不公平的,可是我却无能为力。我上头已有了一个比我大两岁的姐姐,本来也不该有我的,因为我姐姐的上头曾昙花一现的有个哥哥。

我爸爸是个地道的农民,我妈妈通过考试成了工人身份,吃上商品粮。对于父母的婚事,外婆是抵触的,她觉得“门当户对”才好。外公却很开明,他是个副科级的小干部,在黄州市一家行政部门上着班,他赞成婚姻自由。在爸妈结婚后不久,我妈妈怀上了一个孩子。当时的招工政策解读后的意思是,如果结婚的双方没有孩子,那么我妈是可以把我爸从农村带到城市落户的,两人商量后的决定是我妈引了产。当看到是成形的男婴时,我妈的心碎了。我爸安慰我妈:孩子以后还能生。

我出生在七十年代的农村,这和别的农村不会有太大区别。重男轻女的思想顽疾并不会因为我的出生而改变。隔壁住着的我的五奶奶,踱着“五寸金莲”来我家找奶奶商量:“养姑娘是赔钱的。要不,把这个女伢送到武汉长江大桥下丢了吧!这样,英子(我妈小名)还可以再生一个。”

我感谢我妈在这关系到我命运转折的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断然拒绝了长辈出的馊主意。毕竟是“血浓于水”,毕竟我也是她心头剜下的一块肉,虽然不是她们所期待的那一块肉。

我妈说作为婴幼儿时期的我,是很乖的。我能恪守本分,吃了就睡,不哭不闹,一直到两岁也不说话。她和我爸一度怀疑我是个哑巴,还曾用在我身后敲盆子,看我是否会循着声音,以此来验证我是不是还在听力上存在缺陷。

我少不更事的时光在农村度过,我的姐姐随着外公外婆在黄州度过,我的爸爸妈妈在城里打拼,妈妈时常也是会回来看我陪我的,夜晚,她在我耳边一边哼着小曲:“泉水叮咚泉水叮咚响……”。一边飞快的打着毛衣。我看着看着眼皮打着架,然后就沉沉的睡去,做着记不清楚的梦。待我在清晨睡意朦胧中睁眼,看着她依依不舍的离去。

生命的种子一旦扎了根,有了水分和阳光,就会绽放出勃勃生机。两岁多的我,已熟悉了这个小村庄三十六户人家。冬日里穿着大妈在缝纫机上踩出的棉衣和开裆棉裤,下半身围着一条四方的棉毯子,随她走东家串西家的拉拉家长里短。我看见,马克思、列宁、毛泽东等伟人的画像在每户人家醒目处悬挂;每户人家屋檐下有燕子筑巢;白墙青瓦的房梁上,会有两三片透明的玻璃瓦片,屋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屋内,很暖。

我在农村的营生现在看来就是书童和证婚人。奶奶养了四个儿子和三个姑娘,大伯、二伯、我爸、细爷和我的三个姑姑。她和大伯家住在一起,二伯一家住在临市的农村,细爷一家住在城里。大伯有四个子女,也就是我有两个堂哥,两个堂姐。大堂哥1966年出生的,小堂哥是1970年出生的。1983年,我5岁左右,大堂哥17岁,小堂哥13岁。驻读于镇上华容高中的大堂哥,每个周五下午回来,星期一一大早就去学校。星期一天不亮,大妈或奶奶就准备一罐头的腌菜,让他带去镇上的华容高中驻读。

小堂哥读初中,上学的地点就在离家不远的地方。那里小学和初中部都在一起,我吵着让堂哥带我读书。小堂哥嫌我吵闹,不肯带我去,我央求奶奶,奶奶命令他:“把小小带上”。于是,小堂哥极其不情愿的带着我去学校,我跟在他身后,走过我们家的菜园,走在坑坑洼洼的土地上,看着农民伯伯阿姨们在烈日下劳作着。

学校真是太简陋!就是用很大的仓库改成的教室。小堂哥和老师简单的交代了一声,我和同村一个小男生被安排在教室最前排的地上。我环视四周,教室没有一块好玻璃,碎了玻璃的地方就是用花花绿绿印着“猪饲料”的空塑料袋封起来,风还是会灌进来。我和那帮大哥哥大姐姐们一起循着老师的树枝做成的教鞭,对着黑板用华容话大声地读着:一二三四五六。读着:鹅鹅鹅,曲项向天歌

大堂姐在那一年嫁到了邻近的乡镇,大堂姐夫是个老实本分的工人,大伯家对这门亲事很满意。一晃,小堂姐翠姐也到了谈恋爱的年龄了,隔壁村子里有个姓陈的大胖子很喜欢他。可是奶奶不太满意,小堂姐也左右不定。陈大胖子隔三岔五的来我家送东西,帮忙做农活。最重要的是,他把我哄得好开心。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他还能经常带些好吃的零食给我。我和奶奶说:“那个胖子有好多好吃的。”奶奶说:“要叫人家哥哥”。

陈哥哥约小堂姐去镇上看电影,奶奶说:“把小小带上。”我这个电灯泡就这样顺理成章的跟着一起去了。第一回看电影真是太兴奋了!放的什么内容早已忘记,只记得我坐在他们中间,陈胖子让翠姐把右手伸过来,翠姐照办了。陈胖子将一枚银光闪闪的玩意儿套进了翠姐的中指上,翠姐的脸蛋瞬间绯红。

“我也要戴!”我喊。

翠姐把指环取下来,我戴在拇指上都觉得好重好大!指环上似乎还有个繁体的字,四岁的我不认识。“一点都不好玩。”我说,很快的就把那个套手指的东西还给了翠姐。

看完电影三人回来后,奶奶刺探军情,我如实禀报,告发陈胖子送给翠姐一个易拉罐似的拉环,奶奶让翠姐将“证物”呈了上来。看到拉环的一瞬间,奶奶笑了,她告诉我说,那是一枚银戒指,戒指中间刻下的是堂姐的小名——翠,陈胖子真的是有心了,我奶奶对他的这份用情很是满意。后来,陈胖子就成了我的堂姐夫,一直幸福的生活到现在。后来,我又见证了大堂哥是怎样娶上了大堂嫂的。总之,就是甜蜜。这让我想起,那时有几个穿着喇叭裤,带着蛤蟆镜,手里提着个大收音机,走着不太正经步子的年经人,收音机里播放着甜得发齁的歌曲:“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奶奶一见他们就头疼:“一群流氓。”奶奶摇着头说。

流氓们才不理会奶奶,甩甩头发,大踏步的朝着远方走去。

六岁时,我正式被父母接回城里读书。

从村里到城里,我是坐在自行车后面,那时村子里还没有车,人们要出村子到镇上基本上靠走,自行车是那个时代的奢侈品。坐在车上的感觉并不好,坑坑洼洼的地呀!真是要颠掉我半条小命。城市的路面好走多了,路也宽些。物资局那栋六层的楼房很显眼,站在鄂州市标志建筑物三面像前,还是能一眼望到300米距离处的楼房,而我家就在那栋楼房里。虽然家徒四壁,但好歹是楼房。我突然想起老家下大雨时到处漏雨的房屋,以及奶奶、大妈们手忙脚乱的用各种盆子接雨的情形。

城里的学校好大好漂亮!有花有草坪有雕像,而且是几层高的楼房。我上的第一堂语文课至今记忆犹新。语文老师姓秦,是一个很和蔼的女教师,眼镜掩盖在短发中。课堂里若有点小声音,她就会停下来,拉拉眼镜,露出炯炯有神的大眼睛。说:“我看看是谁在讲话。”她第一节课就考我们的拼音能力。和我一个班的同学大多数是上过幼儿园的,他们在幼儿园就学习过汉字和拼音,我没有。我那曾经的屈指可数的上学天数,也不过是去浪鸭子的,连个课本都没有。我看见语文老师秦老师在足有三米长的黑板上写下我曾学过的汉字:一二三四五六。

“我们点两个小朋友上来把拼音标注一下,谁主动上来,请举手?”好多小朋友举起了手。我没有举手,在和秦老师四目相对的时候低下了。

“张思和喻羽吧。”秦老师说。

张思是我的学名,我拘谨的走到了黑板面前。旁边的喻羽很快就写完了,走了。我杵在那里,写了又擦,擦了又写。秦老师声音很温暖:“不要紧,就按照你记得的拼写出来。”

我下定决心写下:yí è sān  sì  wú  luó

“你读一下。”秦老师说。

于是我很自信的用我熟悉的华容话读着,台下哄堂大笑。

秦老师说:“张思,你那是方言。方言是我们的母语,普通话也是我们的母语。我们要学普通话,它是我们和更多的人沟通的方式。以后一定要认真的学习普通话,不然大家都用方言交流,会听不懂的。”

我默默的记下了。

我班有个女生叫璐璐,是个学霸,她很漂亮,且大方得体。她家住在鼓楼,她邀请我去她家玩。她的爸爸妈妈都是大学生,她的哥哥也是学霸。她有属于自己的竹书架,五层的书架整整齐齐的摆了很多的课外书,书架两旁还贴上了一行字: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我贪婪的看着她的那些课外书籍,她很慷慨的让我随便看,临出门还挑了一本《唐诗三百首》和一本《安徒生童话》书给我带回去看。

如饥似渴看了书的我才知道,原来还有更好的诗,更美的故事,还有更值得期待的明天。

1989年,我小学毕业的那年暑假,妈妈被单位派遣去北京人民大学学习,她带上了我。那是我第一次出省,第一次上京城,一路上我吐得昏天黑地,但是看到繁荣京城的那一刻,我觉得一切都很值得。我爱北京天安门,不到长城非好汉,原来这些都不是徒有虚名。

过春节对于农村人来说是特别的隆重节日,也算是头等大事。大年三十,我们都会回老家陪奶奶过年。

这一天,要贴对联,贴门神,要祭祖,要吃年夜饭。大堂哥的毛笔字不错,所以写对联就成了他分内的事。大堂哥将红纸小心地折叠,然后提笔,一气呵成。大门口的对联和门神是由大伯负责粘贴,粘贴用的浆糊是大妈用米浆糊糊调出来的。小对联贴在粮仓,贴在家禽猪圈。诸如:“五谷丰登”、“六畜兴旺”。还有一张贴在家门口对面的邻居屋后“对我发财”。祭祖是大事,大伯在一个火盆里焚烧着黄纸,祖人的照片供于案板,地上铺上草把子,我们学着长辈们一一下跪叩头,双手合十祈求祖宗保佑。

年夜饭很热闹,因为人多嘛。大伯大妈家四个娃,二伯家三个,我们家两个,细爷家一个,算来二三十人,在家里摆了三桌。我爸很有组织能力,他说,我们来“忆苦思甜”吧!我爸先讲。他说他是1948年出生的,59年到61年,赶上了三年自然灾害,没有吃的。饿得那叫一个难受啊!于是吃糠吃树皮,导致上吐下泻。他说他是幸运的,他看见过饿死的人。所以,他要我们珍惜粮食。

二伯讲的是,因为没有粮食,奶奶养不起他们兄弟四个,于是想把我爸爸过继给一户有粮食吃的人家,谁知我爸生性顽劣,送出去后,自己居然找回了,然后奶奶就把他过继出去。他一点都不怪奶奶,因为他知道那时候能活下去都是奇迹。

我的兄弟姐妹们和我一样坐不住了。于是我们起身,去寻找我们的乐子。小堂弟是细爷家的独苗生于80年代,正赶上计划生育,所以细爷细娘只养他一个,自然很疼爱,他怕疼,连头发也不肯剪,长得过肩了。堂弟说话细声细气的,俨然就是个小女生。我和哥哥姐姐们逗他:“小凯,你是个女伢吧?”小堂弟用标准的普通话回答说:“瞎说。”

我们就笑着闹着,约好一起去放鞭炮。因为空旷,在农村放鞭炮特别的响亮,特别的清脆。正是: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在这个火树银花辞旧迎新的夜晚,我们期待来年风调雨顺,期待明天会更好。

爸爸是孝子。在城里挣的钱,给奶奶买了台电视机。80年代的电视是要凭票购买的。可想而知,我老家门庭若市的繁荣景象。

堂哥把电视机摆在堂屋的桌子上,乡亲们络绎不绝的来瞧稀奇。

“么里面也有人呢?”

“这些人是么样跑里面去的呢?”

……

他们睁大眼睛问着身边的人,可是身边的人并不能说出个所以然。然后,他们就开始定下位置,预备着晚上来看电视剧。堂屋很壮观,占位的凳子是他们从自己家里搬来的,各种各样的长凳、短凳、靠椅等等有序的摆满了堂屋,凳子还延伸到屋外。当时,正在热播一部农村题材的电视剧叫《篱笆.女人和狗》。大伙儿目不转睛的看着剧情,偶尔也会交流着。等到中途插播广告时候,开始了一波又一波的热议。

“么公公会同意儿媳妇搞脱离呢?”平妈妈愤愤的说。“么女人能自己提出来脱离,自己屋的公公还不拦着?”

“他嫂子,您看那个儿媳妇枣花的对象狗剩子是个过日子的人么?不脱离么样办?”村里一个年经的小媳妇接过了话。

平妈妈摇了摇头说:“不可能,不可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冒嫁到好人家,女人只能怪命不好,再么样也不能脱离。”

原来,剧中的农村妇女要离婚,村里的妇女们在讨论着这。正剧开始,她们又开始新一轮的追剧。

“生活是一团麻……”。当片尾曲想起来的时候,乡亲们起身,拿着自己家的凳子,意犹未尽的继续讨论着。座位底下有一些瓜子壳、花生壳、还有些男将们的抽完丢下的“大重九”、“红金龙”、“大公鸡”的烟蒂。

平妈妈拿起扫帚,要帮忙打扫。我的堂嫂马上接过了扫帚,说:“您回去回去吧!怎能劳您大驾,不要紧,我来我来。”

平妈妈谦让几句,告辞了。堂嫂朝她挥挥手,说:“明天还来呀!”

我的姐姐特别漂亮,也特别聪明。她继承了父母所有长相上的优点,比如:肤色较浅、眼睛大,个子高。她现在的身高是1.66米,那时也是在同学中“鹤立鸡群”。她比我大两岁,却比我高三个年级。因为我赶上了“九年义务教育”,她没有读六年级。

我们的中小学暑假,分别被送到了奶奶和外婆家度过的。姐姐在外婆家报了个学习电子琴兴趣班,她弹得可好了,在汇报演出中获得了奖状和奖品。暑期结束前,我们回到了共同的家里,我看她弹电子琴,手法令我眼花缭乱,于是我嚷嚷的也要学。她先还是很有耐心的教我弹,许是我领悟能力太慢了,她也渐渐的失去了信心。我在她午休的时候,偷偷的打开电子琴自己练习着。她被我的演奏声惊扰醒来,有点生气,说:“不要动我的琴。”“不动就不动呗。”我脸皮厚厚的说。而她心情一好,还是会主动把琴让给我弹。姐姐把爸爸珍爱的收录机打开,调到了广播。那段熟悉的由编钟演奏的旋律响起: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毛泽东……听完后,她跟着哼唱,自己琢磨着“索索啦瑞,多多啦米……”在电子琴上再现了这样优美的旋律。

姐姐特别的节约,爸妈给的早餐钱,她舍不得花,攒起来买参考书;我却总觉得不够用。我们虽说打打闹闹的,有小别扭的时候,但是姐姐很照顾我这个妹妹的。她初中的时候在班上排前十名,她会告诉我好的学习方法,也会将看到的有趣的事情与我分享,我很喜欢我的姐姐。姐姐读高中的时候,有了自己单独的卧室,我好不习惯,但是也不好影响她学习。我曾经问过姐姐:“如果能够选择,你希望有个哥哥、弟弟,还是姐姐妹妹?”姐姐说:“我想要个哥哥。”姐姐的回答让我有点难过,不过我内心笃定,我只想要姐姐。

初中的时候,我遇到了一个好老师和一个好同桌。

那个教数学的女老师姓熊,三十来岁,脾气很好,讲课不疾不徐。我初中的成绩排名中上等,一开始不太喜欢数学课。可是熊老师时不时的点我起来回答问题,或是要我将数学作业交上去,对于我做错的题目她很仔细的批改,所以后来我不敢怠慢数学。

我的同桌叫红,这个女孩子很要强。她告诉我说,她家姊妹较多,她作为老大,有带好头的责任。她读书很自觉,在数学方面很有天赋。她领悟力好强,数学思维特别发达。有一回晚自习数学考试,她第一个交卷,老师当场给她批改试卷,她因为粗心,结果120分的试卷得了106分,她哭了,梨花带雨。我考了76分,刚刚及格,本来不想哭,却被她感染了,觉得鼻子酸酸的。晚自习一结束,同学们很快离开了教室。她没有走,一边抽泣一边订正试卷,我陪着她。熊老师进来,安慰她说:“别伤心啊!早点回去吧!胜败乃兵家常事,下回考试再多注意一下细节就好了。”我倔强的同桌说改完试卷再回去。

等我们弄完了,老师办公室和走廊里还留着灯。原来,熊老师一直在等着我们。她目送着我们离开了教室,才关灯离开。我想起她有一回下午放学前拖堂了10分钟,想为我们讲透一道数学题,结果教室里有些小骚动。她唯一一次有一点急了,但是说话依旧不紧不慢:“你们想走我也想走,我还有个孩子在家等我弄饭呢。你们耐点心,我把这道题讲完就放学。”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那年,我们的数学成绩全年级第一;那年,熊老师评上了国家级优秀数学老师。那年,红同学考取了省级中专,三年后,在省企工作。我则上了市里的重点高中,开始了三年“苦行僧”般的生活。后来,进入了大学。

如果没有读过大学,就不知道什么叫做“象牙塔”,我爱象牙塔。

在那里,我认识来自天南海北的人,在交流中张扬着个性,缔结着友谊,也路过着别人的爱情。我所在的宿舍住着12个女孩儿,其中6个是独生子女。小静是个恋爱狂,她喜欢哪个男生毫不掩饰,她第一时间会在宿舍里宣布:“小静钓鱼,愿者上钩”。而作为另一个独生子女的杨雪,她就内敛很多。杨雪性格很好,与人为善。有个性、不做作、会打扮、做事很得体。杨雪来自恩施,是土家族人。她每次会将从家里带来的特产——土豆蒸肉粉给我们分享,足足三斤,被我们这看起来柔弱的“瘦子”们,你一勺我一勺的尝了一口又一口,吃得很快就见底了,她一点也不在意。她阳光的性格,迎来追求者众多。但她不为所动,坚守着自己的爱情。

我的四年时光,是用“艰难”考取了能证明专业的会计证,然后又南辕北辙的在其他方面全面发展。进入了校学生会,加入了公关、书画协会等社团、在冶金系的“迎元旦”晚会上表演了单口相声、进销贺卡,挣得人生第一桶金……我喜欢一个古城荆州的农村男孩,非常之喜欢。喜欢他时,我读着《诗经》: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读着求之不得,辗转反侧。

可惜我没能走进他的内心。早两年比我毕业的他不无抱歉的对我说:“我是要去远方的,也许会回来,也许不回来。”

大四那年,杨雪为了爱情去了陌生的城市——成都。我却没有勇气迈进北上广的列车,因为我不清楚,陌生的城市是不是有我期待的结局。

杨雪刚去的时候,不适应,她经常打电话我。感觉就是她想家了会哭,不如意了也会哭。2003年,我去成都看她,她和她丈夫把我在成都的行程安排很好。我在春熙路感受着擦肩而过的悠闲,在武侯祠怀念着三国。

 杨雪后来自己学习做生意,和韩国一家品牌商合作,在成都有了自己的品牌店。我在微信里看着她一个人飞往韩国考察时,心里为她感到不可思议。有梦想,就能飞得更高,走得更远。而我一读再读这段青春,认可汪国真的那首诗:既然选择了远方,便只顾风雨兼程。

毕业后,我参加了本市的公务员招考。在等待放榜的日子里,我接了一笔“大单”,我的外公让我帮他打印他的作品《我的回忆》,我有幸成为他的第一个读者。

外公出生于1925年,他有兄弟五个,和一个姐姐。外公四岁记事,他的爸爸那年患上了肺结核,“请神下马”(迷信)来治病,花了不少钱却未能医治好,外公的正值花季、能帮忙家里干家务的二姐在30年代初也突发重病离开了人世。1931年和1945年,全村的人遭受了洪水的天灾,风雨飘摇的家园也没有了,更多的家庭面临着生离死别。1938年,日军的铁蹄踏进这在当年地图上找不到的村庄。外公一个修表的三姨夫因为不懂日语,被日军扇了一记耳光,回家不久就活活怄死了。日军用乱刀刺死了抗日的红军,很惨;从天而降的炸弹炸死炸伤太多的生灵,田间地头埋有地雷,我的外公就曾经和死神擦肩而过。外公的家庭和千千万万劳苦大众的家庭一样,还遭受着地主老财的重利盘剥;遭受过宗族房头的欺凌。全家人为了能生存活命,成年累月,当牛做马,省吃俭用,用汗水换来的劳动果实,全部都装进了乡保长、地主老财的腰包。60年代,外公的大哥、二哥、母亲因为劳累过度,相继离世,这对于外公来说,是记忆深处的伤痛。

但即便岁月如此艰难,外公还是很感谢他深谋远虑的母亲。她顶着家族的非议,坚持让8岁的外公跟随外村的一位前清秀才后人读了几年书。外公很爱读书,于是他的母亲无论多艰难还是继续供他读书。14岁那年,外公师从一位姓叶的老师,学习作诗。在一次命题五言律诗《夏夜虫鸣》中,外公写到:独卧梧桐下,凉风似有情。鼓钟敲野寺,羌管弄荒城。皓月当空照,虫声起四邻。山河犹未复,何时事闹沉沉。外公小小年纪忧国忧民,借夏日虫鸣暗示了国共抗日前的冲突。

读了书的外公,改变了呆在农村没有希望的命运。后来,他的老师推荐他做过老师,最终,外公当上了国家干部,挣钱养家,让家人过上了不愁吃穿的日子。外公在书中热情的歌颂了中国共产党,他说,解放那天起,我们家才从此走向新生。

2000年,经过笔试、面试、政审等多个环节,我终于成为了公务员,分配到段店镇。

来这里办事的年长者习惯把段店镇称为段店公社,我在破旧的镇政府办公室看到了印有“革委会”的大柜子,还看见参差不齐的办公桌上,有一款不知道谁落下的有些年度、掉了瓷的印有“为人民服务”的大茶缸。

我大学学的是会计学,心里想着领导安排工作就是与之相关的吧。其实不然,分配给我的工作还挺多的。写在文件上的是经管站会计、预算外管理中心出纳,配合党镇办公室做其他工作,庄屋村驻村干部。我看见,别的同事也是一人兼多岗。

驻庄屋村的连我一起有三个干部。带头大哥是一个经验老道的股级老干部,他已经在镇里工作了20多年了,我和他熟识后,问他为何没能提干?他说乡镇干部提干机会很少,我调查了解了一番,结果也确是如此。

庄屋村离镇里有些远,没有通村的公共汽车,能供选择的最简便的方法就是坐瘪三轮,这里方言叫“麻木”。我们自己掏钱坐上了这个交通工具。在瘪三轮发动的那一刻,我充分的体会叫“麻木”果真贴切!路不好,师傅开得较快,全身肌肉很快就有了麻麻的感觉。

乡镇正月初七就上班,初八各驻村的干部就要带物质下去给村里的贫困党员、群众们拜年。不记得哪一年的初八,路上结了冰,很滑。我们仨带着物资好不容易喊上了一辆“麻木”,师傅有些不情愿出这趟活儿,他花了好一会儿的时间,在车上安了一条防滑链子,然后一路上小心翼翼的送我们去,送我们回。

隔壁驻村的三个干部就没有我们这般好运了。他们也选择了坐“麻木”下村,结果他们的师傅开快了一点,刹不住车,连车带人全部冲进了池塘。等他们狼狈不堪的从冰冷的水里爬起来,我的好姐妹小余的手机报废了。湿漉漉的小余在村里换上妇联主任的衣服,忙完慰问回来时给我讲起这段惊心动魄的一幕时依旧心有余悸,她自嘲自己是用自己的生命给他人送慰问。

2006年1月1日,取消了农业税,这意味着我五年来天不亮就去村里收农业税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我们仨每年有近一个月的时间,头戴草帽,和村干部一起,拿着账本,一边给村民宣传缴纳农业税的政策,一边要帮助村民算收入账。有些农民家里的确困难,我们宽慰他,自掏腰包的帮他们将农业税垫上,让他们等手头宽裕的时候再补交农业税;我们也尝过个别家境较好农民的白眼,不仅不缴纳税款,还说着难听的怪话。而大多数是觉悟较高的农民,我们帮助他们算好账,帮他们挑谷,帮他们卖粮。农业税取消了,对农民来说是一种解放,对干部们来说何尝不是一种解放呢?

中央对于“三农”问题相当重视,每年的一号文件都是围绕“三农”开展工作。现在的农民种粮食非但不缴纳农业税,而且还能领粮食补贴呢!国家投入大量的资金用于新农村建设,湾湾通了公路,家家能用上自来水,农家书屋,村级卫生室,活动中心等等,一样俱全。现在的农村和城市没有什么差别,农民的生活蒸蒸日上。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农民的日子比蜜甜!

2005年后,出台了一系列的《中国共和国公务员法》,规范了公务员的行为,也明确了晋升的条件,这对于扎根基层的干部来说,无疑也是一项鼓舞人心的大好事!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我们那一批驻村实干的干部都得到了提拔,都在更广袤的舞台发挥着自己的作用。

 十一

2008年,我那三十岁的堂弟凯要大婚了!

爸爸赞助一笔巨款,组织家族成员12人,去珠海去参加婚宴。爸爸说,我们先去深圳转转,然后再转车去珠海。

除了爸妈和我,其余的亲人们都是第一次坐飞机,他们非常兴奋!二伯的眼中泛着泪花,他当了一辈子的船员,与家人聚少离多,却还是第一次坐飞机;大姑二姑们小心翼翼的给礼貌的空姐回礼鞠躬;小堂嫂恩爱的拉着小堂哥,一路上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笑个不停。

我们路过“世界之窗”,看到熙熙攘攘的中外游客;我们在南海的游轮上,遥想当年邓小平画下的那个圆。回想着中国的改革开放,忽如一夜春风来,送来了光明和希望。

我坐在堂弟的喜宴上,看着高朋满座,看着精神抖擞的司仪与笑容满面的堂弟家人们互动着,堂弟一表人才,寸发清爽利落。当年的“小女生”已不复存在啦!

我眼前犹如放着电影般:我看到了外公那辈人在不见天日的旧中国苦苦挣扎,流着血水泪水的永不言弃;父辈们在一穷二白的新中国播种耕耘,在改革开放政策后收获机遇;“桃李满天下”的秦老师、熊老师们正循循善诱,传送着知识的养分,为祖国播种着希望;学校走廊那一盏盏的灯光投射很远,红红倔强的身影渐渐拉长。

我知道璐璐定居深圳,也进入了“教书育人”的行业,响应“二胎政策”的她,有了吉祥和如意两个可爱的闺女;我那没看走眼的荆州男孩成了社会的精英,坐上国际航班来回奔波;我和我的兄弟姐妹们一如既往的平凡,结婚生子,用自己勤劳的双手为子女撑起一片晴天,但是我们脸上都洋溢着幸福和知足。

    我们生长在普普通通的家庭,和普普通通的家庭一样,有着自己的离合悲欢。但我们却也是幸运的,因为我们“四世同堂”。长辈们用言语、用文笔记录了过去,带领我们共同翻开祖国满目苍夷的昨天。于是,我们才能更加珍惜今非昔比的今天,展望着日新月异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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