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马辉腾锡勒

张兴华

这就是让我心驰神往的辉腾锡勒大草原吗？看，天空是那样蔚蓝，“江天一色无纤尘”；白云是那样散淡，“云想衣裳花想容”。听，马头琴倾诉着悠远绵长的《牧歌》，忽而舒缓伸展，如潺潺溪流漫过茵茵绿草；忽而高亢激越，如矫矫雄鹰搏击浩浩苍穹。

在辽远壮美的蓝天白云的簇拥中，在星星点点的碧透“海子”的指引下，广袤无垠的大草原仿佛天工织就的翠绿的巨毯，而安然散步于草原上的羊群、牛群、马群、驼群——它们就是这里的主人！

因了参观亚洲最大风力发电厂的缘故，我有幸来到莽莽阴山北麓的辉腾锡勒大草原。用现在的行政区划来讲，蒙古语意为“寒冷的高原”的辉腾锡勒位于内蒙古自治区乌兰察布市察哈尔右翼中旗中南部。多么生硬、拗口！我更愿意这样说，是特意来探望昔日驰骋于察哈尔故地的金戈铁马的勇士们。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 风吹草低见牛羊。”这是千古以来不朽的《敕勒歌》永恒的吟唱。“金杯里斟满了醇香的奶酒，朋友们欢聚一堂尽情干一杯；丰盛的宴席上烤全羊鲜美，亲人们欢聚一堂尽情干一杯；琴声悠扬歌声清脆，贵宾们欢聚一堂尽情干一杯！”这是好客的蒙古族大哥酣畅淋漓的热情邀约！“洁白哈达献上来，吉祥如意乐开怀。一碗奶茶敬亲人，尊贵客人留下来！”这是泼辣的察哈尔姑娘纯洁质朴的率真表白。

“我们辉腾锡勒草原的植被覆盖率高达95%，草原上天然湖泊星罗棋布，素有‘99个泉子’的美称！‘99个泉子’就像母亲的乳汁滋养着辉腾锡勒的生灵万物。有了这些泉水，我们这里‘天旱湖水不减不降，天涝湖水不增不溢’，草场天下第一！”我们的导游、名字叫做赛吉拉胡的蒙古族小伙子从黄骠马上回过身，自豪地介绍道。

蒙古族同胞的热情款待，让酒足饭饱的我陡然心生豪气。出离金色的蒙古包，骑上一匹矫健的枣红色蒙古马，紧加一鞭，与赛吉拉胡并辔疾驰。

“大草原上的黄花沟生态公园、窝阔台点将台、风电园，都是独一无二的特色旅游景点。”赛吉拉胡津津乐道。

我是电力人，风电设施见得多了，即使在内蒙古高原上对我来说也并不稀奇。倒是听到“窝阔台”三字，不由心中一动。是啊，在那并不遥远的冷兵器时代，卓尔不群的蒙古大汗孛儿只斤·铁木真率领剽悍铁血的蒙古铁骑东征西讨、逐鹿八方，占领了东起浩瀚太平洋、西至旖旎多瑙河的几乎整个亚欧大陆，偏安一隅瑟瑟发抖的西欧各国惊呼这些狂飙一般的蒙古大军疯狂地“劫掠了地球”！铁木真自豪地号称“成吉思汗”，也就是“大海之王”的意思——哈哈，活脱脱一个古希腊神话中的波塞冬再世！窝阔台是成吉思汗的第三子，也是第二代蒙古大汗。作为成吉思汗的继任者，窝阔台和他的几个弟兄术赤、察合台、拖雷，带领一批更加卓越的第三代可汗——蒙哥、忽必烈、旭烈兀、拔都等豪雄壮士，将成吉思汗的事业发扬光大到了极致。他们带领滚滚铁流涤荡中亚细亚、波斯诸邦、阿拉伯世界、基辅罗斯、东欧诸国、南亚土邦，建立了迄今为止世界上最大的国家。若无浩瀚大海的帮忙，弹丸倭国日本也早已成为蒙古铁骑的阶下囚了！

驻马“窝阔台点将台”，在向昔日的蒙古勇士们致敬的同时，心里油然而生无限感慨！赛吉拉胡告诉我，我们所在的辉腾锡勒属于当年的漠南蒙古察哈尔盟。这个“察哈尔”意谓“大汗宫殿的侍卫”，是成吉思汗骁勇睿智的第四子、高居“监国”显位的拖雷的属民。托雷的几个儿子蒙哥、忽必烈、旭烈兀、阿里不哥，都是中国乃至世界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在蒙古诸部落中，察哈尔盟身份极其特殊，其主体由成吉思汗的“怯薛军”肇始，是蒙古大汗的护卫亲军。“怯薛军”是蒙古民族的精华，他们攻无不取、战无不胜，每个察哈尔勇士的心里都洋溢着豪迈的“英雄情结”。由此，察哈尔也成为阿拉善、巴彦淖尔、伊克昭、乌兰察布、锡林郭勒、昭乌达、哲里木、呼伦贝尔等蒙古诸盟中的佼佼者。

“其兴也浡焉，其亡也忽焉！”可叹的是，勇悍的蒙古人也没有逃脱黄炎培先生谈论的历朝历代“兴亡周期律”。成吉思汗的子孙们似乎只懂得攻城略地，并不知晓如何治理国家，经历短暂的灿烂辉煌之后，元顺帝孛儿只斤·妥欢帖木儿被朱元璋驱逐出北京，凄惨地葬身于漠北蛮荒之地；皇太极击败末代蒙古大汗、察哈尔的林丹汗（孛儿只斤·林丹巴图尔），“巴图鲁”们几乎是一夜之间“呼剌剌似大厦倾”！其后，土崩瓦解、四分五裂、内讧互斗、失败倾颓、流离失所……成为察哈尔的主旋律。这里似乎脱离了世界的视线，无可奈何地销声匿迹了。

直到1933年5月，以著名爱国将领冯玉祥将军为总司令的“察哈尔民众抗日同盟军”成立，10万同盟军勇士随即向占据察哈尔、热河的日本侵略军展开迅猛攻势。7月12日，“察哈尔民众抗日同盟军”在吉鸿昌将军的指挥下攻占军事重镇多伦，将日本占领军全部驱逐出察哈尔！此役，使“察哈尔民众抗日同盟军”成为自“九一八事变”以来第一支从日本侵略军手中收复华夏失地的中国军队，痛快淋漓地一雪徒拥数十万人枪的东北军因执行“不抵抗”命令而不战自溃丢失东北大好河山之耻！“察哈尔民众抗日同盟军”为这片浸润了英雄的热血的辽阔草原增添了一道璀璨的风景线。

察哈尔在近现代的真正“中兴”应该是著名的晋察冀边区。抗日战争时期，国民革命军第十八集团军（八路军）第一一五师副师长聂荣臻将军在这里创立了敌后革命根据地的典范，并为后来的中国人民解放军“五大主力”之一的华北野战军提供了稳固的战略后方。鉴于晋察冀边区与陕甘宁边区齐名，毛泽东主席无比兴奋地奖掖道：“古有鲁智深，今有聂荣臻！”解放战争后期，中共中央从延安迁移到西柏坡，直接进驻了晋察冀根据地。这里成为中国革命的新的指挥中心，可以这样说，新中国的诞生与西柏坡息息相关。

“察哈尔不仅只是出产畜牧业物品，我们的工艺品也是一绝。”见我陷入沉思，赛吉拉胡勒住了马缰，忽然冒出这么一句。

他又神秘而自豪地告诉我，察哈尔制作的蒙古马鞍、马镫精美无比，不仅畅销祖国各地，还出口到乌里雅苏台（外蒙古）、土库曼斯坦、吉尔吉斯坦、哈萨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塔吉克斯坦、阿塞拜疆等国，值得一提的是，在俄罗斯境内的以蒙古人为主的自治共和国——布里亚特、图瓦、阿尔泰、卡尔梅克、鞑靼斯坦，来自中国察哈尔的马鞍和马镫就是价值连城的珍宝！

“在伟大的中国共产党领导下，如今的察哈尔右翼前、中、后旗及全盟各族人民，正在为建设家乡、创造美好的生活努力奋斗。”赛吉拉胡表情俏皮地打了一句“官腔”,一声高亢的呼哨，纵马驰骋起来。

“鸿雁，向南方，飞过芦苇荡。天苍茫，雁何往？心中是北方家乡！”在他的一骑风尘之后，送来了豪放苍凉的歌声。

凝视着他的背影，我猛然想起前一段热播的电视连续剧《东归英雄传》。剧情讲述了蒙元帝国败亡后游牧于伏尔加河流域的厄鲁特蒙古土尔扈特人，在年轻英勇的可汗渥巴锡领导下东归中华故土的故事。土尔扈特部众艰苦卓绝、浴血奋战，历时近半年，行程上万里，战胜沙俄军队、哥萨克匪帮等方方面面的围追堵截，克服诸多难以想象的困难，终于实现了东归壮举！心潮澎湃的渥巴锡来到察哈尔、热河，在木兰围场被乾隆皇帝隆重册封为“卓里克图汗”。土尔扈特部众被恩赐了新的水草丰美的草原游牧，受到了清廷的特别优抚。土尔扈特部众浩然东归，谱写了一曲波澜壮阔的爱国主义壮歌！

这首脍炙人口的《鸿雁》，就是电视连续剧《东归英雄传》的主题曲啊！在这歌声里，布满了家乡对于每个人心底最柔软最美好的缱绻。

彩霞满天，热情的夕阳映红了一望无际的大草原。我一抖丝缰，双脚猛扣马腹——骏马一声长啸，向着火红的天边奔驰而去。

“鸿雁，向苍天，天空有多遥远？酒喝干，再斟满，今夜不醉不还！”

                                （刊载于《国家电网报》2017年6月2日7版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