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忆是杭州

　张兴华

大唐“诗王”白居易在脍炙人口的《忆江南》中唱道：“江南忆，最忆是杭州。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何日更重游？”北宋大文豪苏轼在风流千古的《饮湖上初晴后雨》里高歌：“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是啊，提到杭州府，最美在西湖。拥有西湖美景的“天堂”杭州，不仅让“香山居士”白醉吟和“铁冠道人”苏东坡流连忘返，也给虹剑轩主人留下了难忘的、珍贵的记忆瞬间！

三看《白蛇传》及其他

第一个记忆瞬间，是三次观赏拍摄成电影的经典京剧、梅派青衣李炳淑主演的《白蛇传》，以及由此引发的种种趣事。

记得那时我上小学五年级。寒假里，为丰富我们的假期生活，学校组织包场电影，观看京剧电影《白蛇传》。杭州西湖的醉人美景啊！苏堤春晓“尽欢声无日不笙簧”、曲院风荷“接天莲叶无穷碧”、柳浪闻莺“春来江水绿如蓝”、断桥残雪“暗香浮动月黄昏”、雷峰夕照“何处结同心”，更有那平湖秋月、花港观鱼、双峰插云、南屏晚钟、三潭印月，西湖十景处处亭台烟雨，丽影清歌欢爱柔肠寸断！我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至今记忆犹新。

我家当时的住所位于哈尔滨市香坊区红旗大街，而电影院远在三四里地之外的西香坊。那时早场的电影票便宜，才一毛钱一张，我便把买冰棍儿的钱节省下来，又一连看了两个早场的《白蛇传》。嚯！连续三天，一个上小学的毛头小子，起五更披星戴月、顶北风不畏严寒，就为了去看京剧电影《白蛇传》！每次，我都是一溜小跑而去，忘记了对黎明前黑暗的恐惧。剧终人散之时，天已经大亮了，大饱眼福的我才心满意足地回家吃早饭。这一切，在父母、老师和同学们看来真有点不可思议！

当时，我父亲的通讯员小王是一个杭州知青，每次探亲回到哈尔滨，总要给我家带些杭州特产，“西湖”牌香烟、糯米制成的雪白的云片糕、天目山出产的鲜嫩春笋、清香扑鼻的西湖龙井茶，还有包装精美的杭州筒面（挂面），都让我这个北方少年对杭州充满了向往。

临近开学的时候，我从父亲的书架上翻到了一个京剧剧本《白状元祭塔》，那是梅兰芳先生的一对玉女金童梅葆玥、梅葆玖姐弟俩的拿手好戏。带着无比亲近的情感一番苦读之后，心中豁然开朗，一个劲儿地羡慕许仙真是好福气！从《白蛇传》到《白状元祭塔》，自然，我对杭州又是一番心驰神往。

我还特别注意到，在厚厚三大本的绣像小说《水浒传》中，招安后的梁山众好汉奉命下江南征讨方腊起义军。水军头领浪里白跳张顺在杭州西湖涌金门演绎了悲壮的英雄故事，怒挥铁禅杖力擒方腊的花和尚鲁智深面对钱塘江大潮悠然坐化，功成名就的打虎英雄行者武松在六和塔平静出家。一切的一切，让我对杭州更加魂牵梦萦。

白乐天在另外一首《忆江南》里赞道：“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我一定要去杭州看白娘子！”这是当年一个懵懂少年的心底夙愿。

“飒露紫”驻足西湖边

第二个记忆瞬间，是电视剧《新白娘子传奇》和饮誉世界的杭州西湖。

《新白娘子传奇》的播出，令中国大陆“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不消说，我在电视屏幕中对杭州西湖美景又来了一番神游饱览。电视剧里的两首插曲，借鉴了江南越剧的优美曲调，以悦耳的吴侬软语讴歌了人世间纯洁美好的情感。“西湖美景三月天，春雨如酒柳如烟” （《渡情》）；“只为这一句啊，断肠也无怨”（《千年等一回》）！更有那古装女神赵雅芝，将一个美丽、善良、痴情、幽怨的白素贞刻画得活灵活现，让人刻骨铭心。可以这样说，李炳淑的京剧《白蛇传》、赵雅芝的《新白娘子传奇》，将白娘子的故事与西湖美景有机结合起来，创造了人世间美轮美奂、无与伦比的艺术瑰宝。

也许因了我的生肖是马的缘故吧，无论是《马踏飞燕》中的神驹，还是汉武帝刘彻孜孜以求的大宛汗血马，抑或画家徐悲鸿的“古道西风瘦马”，都是我的至爱。西楚霸王项羽的“踏雪乌骓”、三国第一勇将吕奉先的“赤兔红龙”、大汉皇叔刘玄德的“跳涧的卢”、双锏无敌秦叔宝的“西凉玉顶干草黄”、神枪独步史文恭的“千里照夜玉狮子”、民族英雄岳鹏举的“白龙驹”，我都视若珍宝。尤其是唐太宗李世民的“飒露紫”，护佑一代“天可汗”成就大唐千秋霸业，令人赞叹不已。我就经常以“飒露紫”来激励自己，期待得遇伯乐，宝剑出匣化长虹，“巡天遥看一千河”！

“天若有情天亦老”，此情更能待何时！这不，“飒露紫”终于来到了西湖边。

人世间的事情真是有趣至极，犹如你始终心仪一位秀外慧中的妙女璧人，寤寐思服、辗转反侧，等到她也钟情于你，含情脉脉地一朝来到你面前，你却登时面红耳赤、语无伦次、手足无措，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不，身临其境，面对杭州西湖的碧水云天，我也只有目瞪口呆的份儿！

还是借助一位元初的女真族文人奥敦周卿的散曲《咏西湖》，来描摹我此刻的心情吧：“西湖烟水茫茫，百顷风潭，十里荷香。宜雨宜晴，宜西施淡抹浓妆。尾尾相衔画舫，尽欢声无日不笙簧。春暖花香，岁稔时康。真乃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和大名鼎鼎的钱塘江异曲同工，杭州西湖古代叫做“钱塘湖”，又名“西子湖”，与南京玄武湖、嘉兴南湖并称“江南三大名湖”。举目远眺，但见，三面青山环抱一湖秋水，清澈浩渺的湖面被孤山、苏堤、白堤、杨公堤分割成五个子湖区，各子湖区之间由巧夺天工的桥孔曲径通幽，小瀛洲（三潭印月）、湖心亭、阮公墩三个小岛鼎立于外西湖中心，夕照山上的雷峰塔与宝石山上的保俶塔隔湖相望——“一山、二塔、三岛、三堤、五湖”，“西子湖”美不胜收！

我在心里默念：“美丽的白娘子啊，‘飒露紫’来看你啦！”

银装素裹赏“断桥残雪”

第三个记忆瞬间，就是闻名遐迩、名垂千古的杭州西湖断桥了。

断桥位于白堤的东端，是欣赏西湖美景和周边群山的最佳观赏处，也是游客最为集中的地方。断桥之所以出名，是因为在民间传奇《白蛇传》中，白素贞与许仙最初邂逅于断桥，随后，两人演绎了中国古代版的“魂断蓝桥”故事。

“西湖三绝”有断桥。先说说这“三绝”：其一，“孤山不孤”。南宋偏安小朝廷仓皇南渡，其都城就是杭州。为了不忘“靖康之耻”，随时准备光复中原，特意给杭州定名临安。南宋理宗赵昀住在临安皇宫，自然少不了游览西湖。“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赵昀发现湖畔这座青山比皇宫美多了，说这真是“孤家”的山，“孤山”由此得名。清代康熙帝、乾隆帝到西湖游玩之时，也都曾巡幸下榻孤山，并且欣然题词留下墨宝。然而，孤山却不是孤独的，在它四周到处是青山绿水，景色煞是宜人。其二，“断桥不断”。从唐代伊始，每到冬天落雪的时候，奇特的景观就出现了。那时桥上有门，门上有檐，下雪时中间一段的雪都落在门檐上，桥上只有两头覆盖着皑皑白雪，远远望去就仿佛断了一般，“断桥”由此得名。其三，“长桥不长”。这里又有一段佳话：传说梁山伯与祝英台在长桥上送别，两情依依、恋恋不舍，竟然来来回回互相送了十八次！在经典越剧《梁山伯与祝英台》中，《十八相送》的桥段最为感人。

在我看来，断桥应被列为“西湖三绝”之首，“断桥残雪”更是西湖十景中的花魁。缘何？原来，这断桥是通往孤山的必经之路，每当雪后初霁，游人都兴高采烈地去断桥欣赏西湖雪景。此时，孤山与这内西湖银装素裹、分外妖娆，“断桥残雪”应运而生。

游览西湖的曼妙山水，当然在春、夏、秋三个季节泛舟湖中为最佳选择，可是，为了贪恋这“断桥残雪”，我是特意在冬天飞了一趟杭州的。“绿蚁焙新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应了白居易老前辈的邀约，我再次来到西湖断桥边。

要赏玩“断桥残雪”这道美景，先得移步白堤和苏堤。话说唐代大诗人白居易任杭州刺史时，属意西湖秀美山水，官场失意之情顿消。他率领军民疏通多年前开凿的六井成清泉以便民灌溉；大力整治西湖，筑建湖堤成通衢，白堤由此得名。待至白居易任满离开杭州时，治下子民倾城送行。白居易回赠诗云：“税重多贫户，农饥足旱田。惟留一湖水，与汝救凶年。”苏堤嘛，当然是苏轼的杰作。“元祐中，东坡既奏开浚湖水，因以所积葑草筑为长堤，起南讫北，横跨湖面，绵亘数里，夹道杂植花柳，中为六桥，行者便之……”白居易与苏东坡，加上也为西湖留下一道杨公堤的明代杭州知府杨梦瑛，共同成为杭州历任父母官的楷模。

闲话少叙，入得湖畔酒肆，先点一道杭州名菜西湖醋鱼。而后，东坡肉、叫化童子鸡、西湖莼菜汤，鱼贯搬上餐桌。主食？自然要点这里的特色虾爆鳝面、知味小笼包和吴山酥油饼啦。“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此时，我愉悦旷达的心境不亚于“诗仙”李白莅临！

此刻瑞雪纷飞，“断桥残雪”正在一点一滴地孕育之中。让我们端起女贞陈绍，缅怀昔日的白娘子，莫辜负眼前的美景良辰。对了，那当年的“梅妻鹤子”林和靖怎么讲来着：“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刊载于《国家电网报》2018年6月15日7版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