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沱江

　　张兴华

离开张家界，驱车沿盘山公路迤逦西行，没走多久，就到达了一个异常静谧的所在——著名的湘西古城凤凰。

好一幅水墨丹青!远远望去,苍翠的群山环抱着一大簇古朴典雅的建筑，宛若神话里的仙山琼阁。雾霭蒸腾中，山脚下，似乎静止不动的沱江如玉带一般绕城而来。逼仄的江面平滑如镜，点点扁舟款款徐行，仿佛在巨大的玻璃上滑动。一座雕梁画栋的廊桥飞越沱江，气象万千地要展示给我们东方的《廊桥遗梦》。我默默地将它同著名的麦迪逊桥作着比较，异想天开地思忖，如果克林特·伊斯特伍德和梅丽尔·斯特里普扮演的那对情侣在这里相会，那该是怎样的情景呢？环顾沱江两岸，但见，五彩缤纷、飞檐翘角的吊脚楼星罗棋布，那里是世代在这里繁衍生息的苗族、土家族同胞的憩园。

凤凰于我并不陌生，在大学时代，通过两部书早已知晓了这座湘西古城。一部是著名作家沈从文的中篇小说《边城》，一部是描述人民解放军湘西剿匪的长篇小说《武陵山下》。当年，惊诧于沈从文那钟灵毓秀的文笔，怎么也揣摩不出他是从哪里得来裹挟着淡淡哀愁的袅袅书香，又是从哪里熏陶得来如此的仙风道骨？如今，仅仅在凤凰城外，就这么惊鸿一瞥，一切似乎都迎刃而解了。从物质决定意识的角度考量，“一方水土一方人”，眼前的幽山翠林静水竹楼，当然会孕育出妙笔生花的文学大师沈从文啊！而那部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长篇小说《武陵山下》，则以解放战争时期解放大军剿灭深山顽匪为主线，出神入化地描摹了万山丛中神秘湘西的风土人情，堪称发生在南国红土地上的又一部《暴风骤雨》。我以为，后来拍摄的并大获成功的电影《湘西剿匪记》，电视连续剧《乌龙山剿匪记》《大西南剿匪记》等，其灵感无不脱胎于著名的长篇小说《武陵山下》。“中国最美的小城”，是人们授予凤凰最好的“奖章”。

想进城吗？且慢，请走“跳岩”。

据导游小姐讲，根植于凤凰古城北门外沱江中的“跳岩”，已经有300多年的历史了。“跳岩”有100余米长，15个岩墩依次排列在窄窄的沱江河床上。那粗犷的岩墩是用巨型红砂块石构筑的，墩与墩恰好在5米的间距，上面搭铺着厚硬结实的木板，再用碗口粗的铁链牢牢捆扎，铁链两端固定在两岸敦实的铁桩上。我们真应该感谢上苍，数百年来，沱江“跳岩”依然坚固牢实，完整无缺地伫立在水中。现在，它不仅牢扼进入凤凰之要冲，而且成为一道蜚声中外的独特的风景线。

兴致勃勃地“走”在沱江上，人与水面是如此亲近，湿润的水气立即氤氲了你的周身。刚刚“走”到江心，迎面扑来一大群盛装的土家族青年男女。原来，为迎接尊贵的客人进城，他们特意来表演土家人的“哭嫁”婚俗。摆好秀榻，美丽的“新娘”蒙上红盖头，纤巧的“伴娘”依偎在她身边。“喏，就缺一位‘新郎官’了！”嚯，不由分说，大家把我簇拥向前，七手八脚装扮停当。

盛情难却，既来之，则安之！我立即进入角色，在“新娘”和“伴娘”的凄厉“哭”声中，学着当地语音，假作“真诚”地调侃起来：“亲爱的，莫哭喽。娶你来家后，一定爱你一万年！我向丈母娘保证做到：工资全交，剩饭全吃，衣服全洗，重活全包……”在大家的哄笑中，我们才得以脱身，“走”过沱江，顺利进入凤凰古城。

“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吊脚楼、万寿宫、大成殿、天王庙、遐昌阁、万名塔，重重叠叠，曲径通幽，构成了美丽而独特的画卷，“一山一水一幅画，一步一景一重天”，凤凰真不愧“画乡”的美誉。

凤凰古属武陵郡，现在隶属于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我想，东晋陶渊明的《桃花源记》，说的应该就是这一带：“缘溪行……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现在，张家界不就开辟有武陵源风景区嘛。秀美山川，地灵人杰！在小小的凤凰，仅仅现、当代，就走出了中华民国第一任民选内阁总理熊希龄、传奇作家沈从文、著名画家黄永玉……瞻仰名人故居，浸润着香斋宝眷的灵气；漫步在凤凰古城泛着大明前清遗留至今的青苔的石板小街，如同在和睿智的先人默默对话。

沈从文是土生土长的凤凰苗族人。对于苗族，我始终怀有一种美好的情结。相传在远古时代，苗人也是生活在黄河流域的。他们的部落首领蚩尤曾率部众与炎帝、黄帝领衔的强大联合部落激战，不甘心失败的苗裔退居江汉、洞庭湖一带，建立了“三苗国”。在商周时期，“三苗”国破，为躲避战乱和盘剥，苗人又被迫迁徙到湘西和黔东，以后逐步遍布大西南的崇山峻岭。记得大学时代，老师曾深情地讲述：中华文学艺术，有浪漫主义和现实主义两大流派。浪漫主义以长江流域为发轫，譬如楚辞，尤其以屈原、宋玉和景差为代表，历代大家以曹植、陶渊明、李白、苏轼、汤显祖、纳兰容若、郭沫若等人成就最高；现实主义以黄河流域为起源，以《诗经》为鼻祖，历代大家以杜甫、关汉卿、曹雪芹、老舍、浩然、陈忠实等人声誉最盛。据考证，春秋战国时期南方楚国国君以及屈、景、昭三姓贵族，都是苗人。因此，我认为，沈从文一定是遗传了乃祖的浪漫主义基因。于是，才有了旖旎多情的千古绝唱《边城》。

如今，苗人的挑花、刺绣、织锦、蜡染、剪纸、手饰制作等工艺美术瑰丽多姿，闻名遐迩；苗人还是山歌高手，这不，伴随着夜幕降临，沱江上的赛歌会也徐徐拉开了序幕。

沱江两岸的吊脚楼纷纷点亮了串串红灯，江中兰舟往来穿梭，廊桥侧畔丝竹琮琮，“跳岩”之上铜鼓声声，古城墙下舞影翩翩。这边，苗族小伙子吹起了芦笙，高亢嘹亮地奏出《苗岭的早晨》；那边，土家姑娘展开了歌喉，清丽婉转地歌唱《山路十八弯》。凤凰城外，沱江两岸，汇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看，幸福就是如此纯洁而简单！受了欢乐的人们的感染，我赶紧来到江边，兴奋地点燃一盏河灯，双手捧至水面，把美好的心愿尽情释放！

同行的湖南友人自豪地告诉我，凤凰、丽江、乌镇、婺源、九寨沟、平遥、敦煌和新疆的布尔津白哈巴，最近被评为蜜月旅行必去的中国最美的八个小镇。不知为什么，秀美的山川总是激发游人的灵感，脑海里忽然冒出这样的话语：“鱼无定止，渊深则归；鸟无定栖，林茂则赴。”此话蕴涵着幽深的人生哲理呢！

朋友，还是让我来邀约您吧，一旦有暇，就请暂时抛开恼人的功名利禄和世俗的滚滚红尘，将这八个小镇择其一处而作一次返璞归真的逍遥游吧……